第九十一章 意外

本來就說得上偏僻的琴行，它的面積並不算大，裝潢有些老舊，甚至門口也僅僅只容得兩個人互相緊靠着肩並肩通行。

蘇安幾乎要向琴房外邁開腳步，不過當他看到面前佔據了不小視野的結他，還有那個背着結他的纖瘦女孩時，最終還是暫緩了動作，看着女孩先行走出琴行。

門上鈴鐺清脆的聲音響起，然後逐漸消散，因為待在店裏而暖和起來的身子，又逐漸開始冷卻了一些。

“既然已經拿到琴了，那我們就快點回公司吧。”

蘇安的話沒有得到回復。

他打量着宋河英，發現她似乎並沒有像她意料中那樣因為終於拿到結他而歡喜雀躍，反而正在四處張望着。

“看什麼呢？說話都聽不到。”走到女孩的身前，男人隨口詢問道。

他覺得女孩大概只是像以前一樣的走神，所以並沒有太過在意：“還有什麼事嗎？沒有就……”

“我還想再在這附近逛逛。”

蘇安愣了愣，他確實沒有想過宋河英除了拿結他之外還有其他事情的可能性：“這附近……有什麼好逛的？”

“oppa，這附近哪裏好逛，你應該比我清楚得多吧。”

“那你總得和我說你是要買些什麼吧。難道說你就是單純想逛街？”

“怎麼了，難道我就不能只是逛逛街了？”

“不是不能逛街，但最好還是等你的經紀人有空再去吧。”蘇安搖了搖頭。

回過神之後，他快速地想了想，十分自然地得出了拒絕的結論：“拿結他就算了，我們一直都只是在趕路，也不需要經過什麼複雜的環境，所以我還能顧得上你。但要是說你想到處走走的話，畢竟我也不是專業的，如果有突發情況出現，我也處理不好。”

頓了頓，他補充道：“況且，你逛街也不好自己一個人逛吧，這多沒意思，等下次你再和你朋友一起過來吧。”

“怎麼就我自己一個人了，不是還有oppa你嗎？而且怎麼就沒意思了？”

看着宋河英嘴角的盈盈淺笑，蘇安有些無奈，一時間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了。

琴行門口是一個向下的小坡，昏黃的燈光透過落地窗從店裏投射出來，暈染着還沒走遠的兩個人一高一低的身影。

而蘇安和宋河英，就這樣互相靜靜地看着對方，一個微微低頭眼神中滿是無奈，另一個則是仰着脖子帶着淺笑。

只是過了一會兒，宋河英的眼神一動，似乎是想起了些什麼，隨即先猶豫地移開了視線。

“不過我也不是真的只是單純想逛街的，我是真的有東西要買。”

“嗯？你要買什麼？”蘇安問道。

“oopa你知道的，我們明天開始不是放假嘛，我打算回一趟家。”

“怎麼說也是出道這麼久之後的第一次回家見家人朋友，總不好空手回去吧，所以我想既然都已經在外面了，不如順便買點什麼禮物。”宋河英一邊看着自己腳下，用帆布鞋輕輕地踢了踢旁邊的一塊小石頭，看着它跳動向遠處，一邊無意識地捋了捋耳邊的頭髮，

“怎麼樣，這個理由夠充分吧。”

看着宋河英再次投射過來的目光，蘇安不由得搖了搖頭：“你都這麼說了，我還能拒絕你嗎？”

他沒有繼續站在原地，只是越過宋河英，認定了一個方向之後便緩緩走去：“走吧，那我帶你在這附近先看看吧。”

“阿撒！”

得到男人的應允，宋河英的表情立刻輕鬆了起來，同時在蘇安看不到的地方揮了揮拳。要不是看到蘇安的身影已經漸漸走遠，她的慶祝儀式可能還不止這麼簡短。

她連忙跟上了蘇安。

雖然只是小小的跑動，但是剛剛捋到耳後的碎發已然又悄悄地撫上了她的臉龐。

“可以買些什麼呢？oppa有什麼建議嗎？”

“這個還是你想吧。”蘇安沒有回過頭，只是插着兜走在前面，同時分出一絲注意力留意着身後女孩的腳步，“不過有一點我要提醒你，記得不要買太大份的東西，不然你坐車的時候會後悔的。”

“啊，是誒！我記下來了……還有嗎？”

“還有什麼？不是說了讓你自己想嘛。”

“幫幫忙嘛。就是如果是oppa你的話，想收到什麼禮物呢？”

“kresei……也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

“欸~如果真的要選一樣呢？”

“不知道。”

“莫呀……”

事實證明，選禮物確實是一件令人為難的事情，無論是以自己曾經的經歷，還是此刻眼前正在經歷的一切來說。

拿到琴一個多小時之後，站在今晚逛過的第二十家店裏，蘇安有些獃滯地看着挑選完給家人和朋友的禮物之後，還在給汪汪和喵喵仔細挑選禮物的宋河英，如是想道。

至於汪汪和喵喵是誰，他是剛剛站在寵物店門口的時候才知道的：汪汪是宋河英家裏的貓，而喵喵則是她養的狗。

“oppa，你看看這個衣服怎麼樣？”

蘇安聞聲回過神來，看向了宋河英手中的“衣服”。

他剛想說話，不過女孩沒有給他這個機會：“算了算了，還是不問oppa你了，你一路上也沒能給出什麼好的建議。”

蘇安無言以對。

恰巧衣服口袋裏傳來一陣震動，他將手機從口袋裏拿了出來。

是裴珠泫的回信。

不過在查看信息之前，他先注意到了手機右上角的時間，還有“7%”的電量提示。

“河英啊。”他抬起頭來，向著貨架前的宋河英提醒道，“有點太晚了，是時候要回去了。”

聽到蘇安的話，宋河英一愣，不由得也看了看手錶。

她的臉上流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對不起，一不留意就耽誤了那麼久了。”

“不過……現在就要走嗎？”

宋河英向蘇安看了過來，眼睛裏懇切的意味不能夠更明顯，而男人也自然知道她的意思。

“你先選完這個吧，之後再走。”說完，他舉了舉手裏的手機，“正好我的手機快沒電了，要去找老闆幫忙充一下電。”

“你搞定了就來找我就好。”

“好，我知道了。”

看到宋河英答應下來，蘇安點了點頭，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很快找老闆借了個充電器之後便坐到了一旁。

身體上的勞累隨着坐下的動作開始漸漸地緩解一些，不過宿醉遺留下來的暈眩卻是在夜漸深之時又隱隱襲來。

蘇安忍着似有若無的不適，查看起了裴珠泫發來的katalk。

『別放在心上，喝醉也是正常的事，這次我幫你下次你幫我。』

『不過，我也確實沒有想到你的酒量會這麼差。』

看到來自屏幕另一端的“惡意滿滿”的調侃，蘇安無奈失笑。

『別嘲笑我了，姐。』

這次裴珠泫的回復很快就過來了。

『我可沒有嘲笑你，這是事實不是嗎？不過我還是很好奇，你的酒量真的就是這個水平嗎？不是因為狀態差？』

面對她的疑問，蘇安倒是沒有太過意外，因為一直以來每個能夠見識到蘇安的酒量的幸運兒在事後都會這樣問他。

『應該是了，畢竟小時候我就這樣，沾不了一點酒。這麼多年光長年紀了，酒量卻沒長。』

『嘖嘖嘖，看來下次就算再約你一起出來吃飯也喝不了酒了，真沒意思。』

蘇安笑了笑。

“oppa。”

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蘇安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很快抬起了頭。

不出意料是宋河英站在他的面前，不過此刻女孩的狀態卻有些奇怪。

看着微微彎着腰，單手捂着肚子的宋河英，蘇安將手機放在一旁，然後起身詢問道：“河英啊，怎麼了？”

“就是……突然感覺肚子有些痛。”

蘇安還想問些什麼，不過宋河英將手裏的東西直接塞到了他的手裏，也堵住了他的話語。

“東西都已經結算完了，禮物也買完了。oppa，我先去一下洗手間，很快回來。”

女孩的身影很快跑了起來，差點讓蘇安沒有反應過來。

“呀，等一下，我帶你去吧。”

“不用了，我知道地方，oppa你就在這裏給手機充電，等一下我吧。”

“不是……”蘇安還想說些什麼，不過宋河英顯然沒有給他留下機會，很快消失在店門外。

男人愣了愣，最後也只能搖搖頭。

也是，就去上個洗手間，都是個二十多歲的人了，能有什麼問題，更何況這附近剛剛也已經基本帶她走了一圈，告訴她哪裏不能去了。

這樣想着，蘇安也就放心地重新坐了下來，瞄着手機右上角的數字緩緩又慢慢地從“7%”增加到“8%”，再到“9%”，然後重新打開了katalk窗口。

酒量聊完之後，蘇安和裴珠泫聊天的話題便更多地落到了工作上。

倒不是說完全地聊工事，只是會有意地互相談論一下工作上的見聞，而且這樣也有利於信息的交流。

這是蘇安和裴珠泫主要的相處方式。

不過當和裴珠泫的交談結束，手機電量也增加到了“18%”，宋河英卻還沒有回來的時候，蘇安感覺到了不對勁。

他想了想，翻開手機通訊錄，找到了出發前便留在手機里的宋河英的號碼，然後打了過去。

幾聲沉悶的“嘟”聲之後，電話被接通了。

“喲不塞喲。”

還是女孩的聲音，不過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夾雜着人聲和音樂聲的頗為嘈雜的背景音。

蘇安心思迴轉，不過暫時沒有多說什麼：“河英啊，回來了嗎？”

“噢噢，蘇安oppa是嗎？可以了可以了，我現在已經在回去的路上了，還有……啊！”

宋河英的話語突然被她自己的一聲驚呼中斷了。

“喂？喂！河英啊，怎麼了？”

“對……起……不……故意的……”

電話的那頭，女孩似乎將手機拿遠了一些，話也不是朝着蘇安說的。

蘇安聽不太真切，只好捂着耳邊的手機走到了角落：“河英啊，發生什麼了？”

“……學生……我這……的衣服……你要怎麼……”

宋河英還是沒有回答，不過聽着話筒里傳來的陌生男人略顯暴躁的聲音，蘇安的眉頭已經緊緊地皺了起來。

“我會……不是……請先放開我的手。”

“請放開……”

蘇安清楚地聽到了，不會出錯，是宋河英的聲音。

此刻，他知道已經沒有空閑讓他細細思考了。

握住手機的手無意識地多加了幾分力氣，男人也顧不上好好地感謝借出充電器的老闆了，一把抽過宋河英放在他這的東西，然後衝出了寵物店。

“呀！宋河英！你現在在哪裏？！”

他大聲地朝着電話那頭問道，也沒空去理會周圍明顯被嚇了一大跳，投來嫌棄目光的人群。

他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自己的聲音能夠傳出女孩的手機，讓她聽到。

“宋河英！能聽到嗎？……IC！”

奔跑着的男人最終還是在人來人往的路口前停下了腳步。

兩邊是完全相反的方向，如果走錯了，那麼折返回來肯定要浪費許多時間。

“宋河英！能聽到的話就回答我！”

還是沒有回答。

蘇安知道沒有辦法了，他現在只能選定一個方向，然後祈禱自己走的是對的路。

他重新邁開腳步，對照着剛剛在手機里聽到的聲音以及面前的路口，朝着一個方向跑了起來。

袋子的提手早早地就因為劇烈地奔跑而緊緊地纏繞到一起，將蘇安的右手勒出了痕迹；袋子裏的硬紙盒也一陣又一陣地撞在蘇安的膝蓋上，發出砰砰的響聲。

不過他的動作絲毫沒有變慢，滾滾發燙的手機也依舊被他貼在耳旁，只是此刻，似乎除了呼嘯的風聲和劇烈的心跳聲，他也聽不到手機里混亂而嘈雜的聲音了。

不過，終究有一道聲音穿過了一切，傳到了蘇安的耳中。

“oppa。”

蘇安的呼吸似乎暫停了一瞬，不過肺部傳來的刺痛讓他不得不繼續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氣。

“你在哪？！”

“我在……”

男人看着面前的街道，以及迎面而來形形色色的男女。

沒有選錯。

夜漸深，街道上的人不減反增，耳邊傳來的嘈雜聲也和電話里聽到的背景音逐漸重合。

“不要掛電話，等着我，我現在就過去！”

蘇安鑽進擁擠的人群，硬生生地淌出了一條路，哪怕周邊都是辱罵和指責，他也不為所動——彷彿逆流而上的魚，堅定而固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