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銀河篇 朋友(下)
“恩妃啊，這裏這裏。”
丁恩妃剛走進咖啡店，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長發身影坐在店裏的座位上朝自己揮了揮手。
然後就是那張背對着她，圍坐在那張桌子旁的兩個身影，聞言也回過了頭。
女孩整理了一下思緒，然後露出笑容，款款地走到了三個老同學身旁坐了下來：“好久不見了。”
“呀，誰說不是呢？真的好久不見了啊。”
“不過也能理解，畢竟恩妃你現在是「銀河」了。”
丁恩妃不由得向坐在自己正對面的同學看去。
這句話是她說的，那個放在「銀河」上的重音也是。
“行程很忙吧，這麼久了才回來這邊一次。”
“我們有在新聞上看到過藝人的魔鬼行程，也有些擔心你呢，身體還好嗎？”
老同學們似乎沒有把握好表達關心的程度，結果就是她們的話語因為過於突兀而明顯有些虛假。
不過丁恩妃還是用標準的微笑回應着：“還好吧，商演行程確實會多，所以也會很忙。”
“不過身體的話應該還是沒有問題的，有利用中間的時間休息的。”
“已經習慣了，就還好。”
她沒有讓話題在自己身上上深入下去：“不過無論是idol還是其他什麼的，其實都是工作而已。”
“只不過我的工作加班時間長了一些罷了。”
“你們呢？最近忙嗎？”
女孩的視線往自己身旁的同學們身上逡巡了一圈，臉上微笑不變，等待着她們回答。
“還好吧，學校除了上課和作業之外，也沒有什麼事情做了。”
“大概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談戀愛了。”
學校？
丁恩妃愣了愣，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啊，她們和自己不一樣，都還是大學生呢。
她沒有說話，只打算繼續老老實實地聽着。
不過卻沒有想到話題最終還是回到了她的身上。
“恩妃啊，所以你出道之後有談過戀愛嗎？”
卡桌周圍的氣氛突然遲滯了一瞬，除了剛剛問出這個問題的那個沒心眼同學，應該都注意到了。
“沒有啊，你也知道我是idol的，怎麼會談戀愛呢？”丁恩妃聳了聳肩，從自己的同學們身上收回了打量的目光，語氣輕鬆地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可惜這個答案並沒有讓問話的人滿意。
“欸，別說謊了，怎麼可能沒有談過。”同學揮了揮手，一臉不以為然，“只是談了不好說出來是吧。”
“恩妃啊，我們不會說出去的，給我們分享一下吧。”
“我都沒有談過，怎麼給你們分享啊？”
丁恩妃的笑容收斂了一些。
雖然是問句，不過女孩的意思已經經由這句話傳達出來了。
只是同學的表情也因此隱約變得不好看起來。
“算了算了，你說沒有就沒有吧。”
她的語氣並不是很好。
似乎也是因為這一點，此前一直一言不發的另外兩個同學才終於像是睡醒了一般，打着呵呵岔開了話題。
這一切都落入到了女孩的眼中。
“客人nim，您的拿鐵。”
“謝謝。”
丁恩妃把視線從自己的同學們身上移開，放到了自己面前的咖啡上。
“這次的咖啡我請吧。”
“真的嗎？謝謝你啦，恩妃啊。”“那我不客氣啦，謝謝。”
女孩的耳邊響起了同學們頗為熱情的感謝，之後又恢復成了熱烈地攀談，偶爾夾雜着歡聲笑語。
而她卻只覺無趣。
……
“你們就快要出道了，所以我得好好地吩咐你們一些事情才行。”
逼仄潮濕的地下練習室里，丁恩妃和自己的隊友們站成了一排，看向了面前的中年男人，公司的室長。
“idol呢，最重要的就是形象。”
“而這個形象，是由多個方面共同構建出來的。”
“其中一個很重要的來源，就是你們身邊的朋友和同學。”
男人將手背在了身後，清了清嗓子，然後開始來回踱步起來。
“因為她們是曾經最接近你們的人，所以她們說的話在公眾和輿論中是帶着天然的關注度的。”
“這意味着，如果她們發表了什麼對你們不利的言論，你們的形象就要完蛋了，idol生涯說不定也要結束。”
這一番話很有威懾力，包括丁恩妃在內的六個女孩此刻神情都變得專註起來。
室長似乎很滿意這一個畫面，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所以說，不要以為確認出道了就萬事大吉了。”
“想成為一個合格的idol，還需要在很多個方面下功夫。”
“人際交往也是，重點就是要多處朋友。”
“無論在哪裏遇到的人，無論對方是什麼身份，不管對這個人你是喜歡還是不喜歡，你都要竭盡所能地給他們留下好的印象，最好處成朋友的關係。”
“但是對這些人，也包括你們本來就親近的人……家人或者同學之類的，你們也要把握好度。”
“不要將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上的見聞都說出去，適當地說些假話，圓滑一點，避免給別人留下把柄。”
“這就是我們所說的「不可遠，不可近」。”
“都給我把這句話記到腦子裏，知道了嗎？”
丁恩妃看着室長此刻揮斥方遒的模樣，有些愣住了。
“不可遠，不可近……嗎。”
她低聲地重複着男人剛剛的話，心中有些不解。
“室長nim。”她弱弱地舉起了手。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迎上了室長投來的目光，女孩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氣息。
“室長nim，要是真的這樣去和別人交往的話，得到的還能叫朋友嗎？”
丁恩妃的話語落下，練習室里突然變得安靜了下來。
而打破這一份安靜的，是一陣刺耳的笑聲。
“嗤……”
女孩看向了正在笑着搖頭的室長。
“恩妃xi，你這是說的什麼啊？”
“真的朋友？這麼有少女感性的問題我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多的我也不和你解釋了。”男人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鬍渣，收斂了笑容，“你問了我一個問題，那我也讓你做一個選擇題。”
“你是選那所謂的朋友，還是選自己出道當idol的這一個寶貴機會？”
“想想吧。”
男人收回了放在丁恩妃身上的目光，沒有再理會她，繼續着接下來的訓話。
而女孩此刻也低下了頭。
她反應過來了，其實這個選擇題在她中學畢業的時候，在她和父母說想繼續做練習生的時候，就已經做出來了。
她哪裏有資格說這所謂的朋友呢？
只是……
“「不可遠，不可近」嗎？”丁恩妃又低聲重複了一遍。
她發現自己挺喜歡這一句話。
……
“我回來了。”
丁恩妃拖着一個有她三分之二高的行李箱，終於艱難地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宿舍。
“哦莫……哦莫哦莫，丁恩妃，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鄭藝琳坐在沙發上，有些錯愕地看着此刻正吭哧吭哧地拉着行李箱走進來的女孩。
“怎麼不再多休息幾天？假期還結束呢。”
她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然後走到丁恩妃的身邊幫她拉着行李：“你這裏面是什麼？怎麼這麼重？”
砰！
行李箱被丁恩妃一推，重重地躺在了電視機前的空地上，而她也沒有再去理會它的意思了。
“都是從家裏帶過來的泡菜。”她一屁股坐到了沙發上，然後順勢躺了下來，“我媽知道你們喜歡吃，所以非讓我多帶一些回來。”
鄭藝琳恍然：“是嗎，那記得幫我們謝謝你爸爸媽。”
“但是那你為什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鄭藝琳是這個假期里唯一一個沒有回家，待在宿舍的成員。
她這個反應，大概因為丁恩妃第一個回到宿舍，結束了她寶貴的個人世界。
“在家裏休息得還沒有在宿舍里休息得好，所以就回來了。”
丁恩妃簡單了回應了一下，然後從口袋裏拿出了手機，打開了好幾天沒有登過的漫畫網站。
在家裏的時候雖然爸媽說是讓她休息，但其實最後還是變成了被強迫着早睡早起，然後和他們一起出去玩。
結果她在家裏待了幾天之後，反而更累了一些。
“是嘛……”鄭藝琳沉吟着，若有所思。
很快，她笑着換了個話題。
只是這個話題對此刻正躺在沙發上的女孩不太友好。
“呀，你回來不會是因為那個男的吧。”她用屁股把丁恩妃的身子往裏擠了擠，然後坐到了沙發上，側過頭看向了女孩的眼睛。
“他們最近不也沒有行程嗎？”
“你不會是因為他要和你約會，才提前回來的吧？”
手指還沒按下「繼續閱讀」的按鈕，丁恩妃將手機放下，給面前的鄭藝琳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我已經和他分了。”
“莫？分了？”鄭藝琳瞪大了眼睛，“你不是才跟他面對面約會過一次嗎，這就分了？”
“嗯，分了。”丁恩妃點了點頭，“本來一開始就是怕直接拒絕不好，所以想着短訊戀愛一下就結束的。”
“呀，你這樣的話，乾脆一開始就不要答應嘛。”
“我怕直接拒絕的話，對面會對我們有不好的……想法。這樣相處一段時間之後，起碼能給分手找個理由吧。”
鄭藝琳對丁恩妃的論斷有些震驚：“你這樣不嫌麻煩嗎？對着自己毫無感覺的人，應付他發過來的信息。”
“嗯……誰知道呢？”
其實和她平時回復其他朋友的信息也沒有什麼不同。
「不可遠，不可近。」
她一直在執行着這一句話。
丁恩妃重新將手機舉在半空中，自己的眼前。
剛剛的頁面已經失效了，她要重新載入一次。
“算了，不管你了，你喜歡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反正到時候遇到麻煩了別又像之前一樣跑過來哭就好了。”
“呀，才不會。而且上次也不是因為這種事情哭的好吧。”
手機頁面在轉着圈，丁恩妃再次看向了面前的鄭藝琳，突然發現她好像化了妝：“unnie，你今天要出門嗎？”
“被你發現了。”鄭藝琳笑了笑，“還有十多分鐘我就要出去了，和朋友有約。”
“是嘛，我知道了。”丁恩妃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了。
身下的沙發突然凸起一些，她知道是鄭藝琳已經站起身走開了。
她沒有在意，視線回到了自己的手機屏幕上，津津有味地看起了漫畫。
直到開門的聲音響了起來。
“丁恩妃啊，那麼長的假期，你就別像現在這樣一直宅在家裏了。”
“和你的朋友一起出去走一下吧，切拜。”
丁恩妃放下了手機，往玄關的位置看去，得到的只是一聲關門聲。
宿舍重新安靜了下來。
她本應該喜歡這一份安靜的，要是沒有這一陣又一陣地涌過來的孤獨感。
女孩重新舉起了手機，繼續看起了漫畫，只是她的目光似乎也有了些渙散。
這其實是她很喜歡的一部漫畫。
講的是主角和他的夥伴們一起歷練成長的故事。
“我其實也不想這樣啊。”
“要是……”
katalk！
安靜的客廳里，回蕩起了手機傳來的清脆提示音。
丁恩妃看着屏幕中懸浮窗里的那個名字，眼神逐漸聚焦了回來。
要是我能有一個真正的朋友的話……
……
“是初雪！”
耳邊的手機因為長時間的通話而有些微微發燙，反而成了丁恩妃在這冬日裏少數的暖意之一。
不知道是這手機的熱量還是其他的什麼，女孩的臉微微地紅着，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看到了嗎？是初雪！”她將手從身上粉色的韓服袖子上伸了出來，感受着手掌傳來的一點點的冰涼。
丁恩妃的腦海中突然想起了那一個說法。
一起看初雪的人，會永遠在一起。
她不知道這個說法是真是假。
但是，起碼在此刻，她希望是真的。
“你來做我的第一個朋友吧。”
聽着手機里的男人的聲音，她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些。
只是一陣恐慌的感覺又突然襲來。
丁恩妃知道這個恐慌來自於何處——「不可遠，不可近。」
她現在和蘇安，到底是什麼樣的狀態呢？
明明沒有見過面，處於極端的遠，但是她卻又感覺自己和他靠得有些太近了。
這樣的矛盾讓女孩有些不知所措。
朋友這個概念，離她還是有些太過遙遠了。
她和蘇安的朋友，算得上是真正的朋友嗎？
如果之後和他見面了，他們還能夠繼續將這個「朋友」做下去嗎？自己還能和他無話不談嗎？還能像現在這樣，毫無保留地互相依靠嗎？
像她這樣的人，真的能夠把握住這樣的情感嗎？
她不知道。
但是，她不願意再想了。
飛蛾為了追逐光亮，可以把自己的身軀燃盡。
而此刻，她感覺自己也正像這小小飛蛾一樣，貪戀着一切的眼前的光明，正在不顧一切地想要抓住屬於自己的光。
“早就……”
聽到自己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丁恩妃不由得輕聲笑了出來。
“早就應該這樣了。”
我的第一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