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重逢

索菲亞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從這一刻起，她的世界裏再也沒了其他存在。

他的臉龐，他的聲音，他的一舉一動，彷彿黎明的第一道光，照亮了她瀕臨死寂的內心。

在這道光的照耀下，極寒的冰山開始融化，枯寂的河床湧起涓流，深埋的種子再次發芽。

彷彿她的心臟又恢復了跳動，那久違的生命力，回來了。

這也是她被帶到拉姆達星以來，第一次有了想要說話的衝動。

“你來了？”

她情不自禁地問出口。

問完，她又後悔了。

啊……我為什麼要主動跟他說話。

“對不起，索菲亞，我來晚了。”

儘管陶愷正在全力地抵擋周圍帝國軍隊的攻擊，但他還是儘可能地給予索菲亞耐心，他沒有催促對方立刻跟自己走，一切都由着她的心意來。

陶愷熟悉的聲音讓索菲亞有抑制不住的欣喜，可聽到這句“對不起”，她又想起了那些令人絕望的回憶。

還沒有結疤的傷口再次被撕開，藏在其中的痛苦是如此的劇烈，讓她不禁垂下了小腦袋。

她狠狠咬着嘴唇，一臉的陰鬱，一臉的不甘心。

又是對不起……又是對不起！

為什麼要對不起，你明明可以選擇我，你為什麼要對不起我！？

我再也不想聽你說對不起了！！

少女的內心，長久以來積壓的委屈、失望、悲傷與憤怒在這一刻爆發，她的淚水奪眶而出，她猛地抬起頭來，滴滴淚水從碧湖般的大眼睛裏淌出，她用盡全身力氣朝着陶愷怒吼道：

“我不要聽你說對不起！再也不要聽了！你除了對不起，就沒別的想說嗎！？”

陶愷被索菲亞的吼聲鎮住了，他獃獃地看着眼前這個面容憔悴、枯瘦的少女。

她目光灼灼地注視着陶愷，淚水已經淌成了兩道小溪，但她那倔強而堅定的眼神卻在強烈地訴說著自己的心愿，她希望在這一刻就得到答案。

陶愷知道，他沒辦法再逃避了。他在腦海中輕喚了一聲：

“二狗。”

“明白，已經接手引力操控。”

陶愷把防禦的任務交給了二狗。然後，他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替索菲亞拭去臉上的淚水。

“有。我還有很多話想對你說，不僅今天有，明天也會有，以後的每一天，我都有很多很多話想對你說。”

是的，這就是陶愷的心意。

二狗曾經問過他，為什麼要救索菲亞，為了救索菲亞，又願意付出什麼代價。

當時的他並沒有答案，他心裏只有一個模糊的衝動，卻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直到這一刻，聽到索菲亞的詰問，他才終於明白，原來心裏那個衝動，就是“有話要說”。

他想要表達，想要溝通，想要交流，無論是喜怒哀樂這種簡單的情緒，還是關於過去、當下、未來的深遠意義，又或是天馬行空、不切實際的想像，他都想要讓索菲亞知道，與索菲亞分享。

因為有話要說，所以他想要她存在着，一直存在着，在自己的身邊。

這種“想要”，與他“想要”復活安娜的心情是一致的。

陶愷沒有華麗的言語，但是他的心意切切實實地投映在了自己的眼睛裏。

而索菲亞，能夠看懂這種眼神，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內心的冰山徹底融化了，化作了澎湃的汪洋大海；枯寂的河床迎來了春潮，開始滋潤久旱的心田；發芽的種子茁壯生長，開出了朵朵絢麗繁花。

索菲亞的眼淚又一次奔涌而出，只不過這一次，是喜悅的淚水。

但是，她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要問陶愷，這是最重要，也是她最害怕面對的問題。

“那麼，你是來救‘我’，還是來救——”

“當然是來救你的。”

“不不，你可能沒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想問，你究竟是來救‘我’——”

陶愷伸手拍了拍索菲亞的腦袋，再一次打斷了她，然後他蹲下身子，撫摸着她的小腦袋，認真地說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就是來救‘你’的，不是救艾林星的博學者，不是救麗芙族的第三王女，更不是救永恆階梯α版的宿主，我救的就是當初從天而降砸在我面前，在我最孤獨時一直陪伴着我，像天使一樣的索菲亞。”

“陶愷……”

索菲亞的嬌唇顫抖着，欲言又止。

“你真是個混蛋……”

半晌，她才憋出這麼一句話。

陶愷還想說些什麼，但索菲亞沒給他機會。

嬌小的身體猛烈地抱住了陶愷，柔軟的觸感緊緊地環繞着陶愷，遮蔽了他的一切感官。

“索菲亞……”

陶愷微微有些吃驚，有些抗拒，但在索菲亞的懷抱里，他疲倦的心靈獲得了久違的安寧、滿足與放鬆。

這種美好的感覺，讓他也想放空自己，沉溺於其中。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抱住了索菲亞，回應這份少女的純潔情愫。

二人的身體都在微微顫抖着，彼此的體溫也在逐漸升高。

索菲亞深情地捧起陶愷的臉，此刻她的內心充滿了勇氣，沒有任何畏懼，她閉上眼睛，想要吻下去。

就在這時，一個平靜而機械的聲音在陶愷與索菲亞的腦海中同時響起：

“非常抱歉在這種時刻打擾二位！但是，我不得不警告你們，陶愷先生的生物能量已經所剩無幾，如果不立刻採取逃生行動，15秒后索菲亞公主有99.99%的概率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是二狗，它為了讓二個人同時能聽到自己的聲音，竟然利用陶愷的腦電波做了一次“廣播”。

“咳咳。”

陶愷尷尬地站起身，索菲亞也紅着臉退到一旁，擦了擦自己的眼淚。

“二狗說的對，索菲亞，我們得先逃出去。”

陶愷環視着四周不斷圍攏的帝國衛隊，確實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朝索菲亞伸出一隻手，索菲亞心領神會地握住，藉助陶愷的臂力，她順勢攀上了陶愷的背部。

陶愷開啟全自動安全扣鎖，將索菲亞固定在身後。然後他拔出赤獄炎雷，深吸一口氣，開始向著拉姆達帝國皇城的停機坪衝刺。

他的速度很快，在引力操控和赤獄炎雷的幫助下，這群帝國衛隊根本無法阻擋他。

他也不得不快，誠如二狗所說，他如今的生物能儲量，也就是他的體力，已經在枯竭的邊緣了。

自從成功在以太巨龍體內植入病毒以來，陶愷幾乎是不眠不休地在使用引力操控來製造空間曲率，以確保自己的飛船能追上以太巨龍的行進速度。

在經過數個恆星日的不間斷奔波后，他終於跟隨以太巨龍抵達了拉姆達星系。

緊接着，他又必須利用引力場護盾來突破行星護盾，安全降落在星球表面。

陶愷的身體如今有多疲憊，只有陶愷與二狗知道。

剛剛他與索菲亞擁抱時的顫抖，並不是因為心情激動，而是極度疲勞的身體出現了應激反應。

快一點，再快一點，馬上就能逃出升天了！

陶愷咬緊牙關，像一隻游隼，在空中騰挪躲閃，疾速地滑翔着。

他已經能看見帝國皇城的停機坪了，只要搶到一艘戰鬥飛船，自己剩下的體力，應該足夠支撐逃出拉姆達星系的曲率護盾。

行星外的空域應該是安全了，經過以太巨龍的肆虐，外太空裏不可能還存有能阻攔他的有生力量。

然而，黎明前的黑暗，最是難熬。

就在陶愷的神經剛剛鬆懈下來的一瞬間，一道黑影疾速朝他襲來。

對方的速度之快，讓二狗都來不及警告，只有他手中的赤獄炎雷激起了他潛意識裏的危機反應。

陶愷下意識地舉劍擋於身前，“鐺”一聲脆響，他被什麼東西撞得倒飛了出去。

這股力量之大，甚至讓已經是神血之軀的陶愷都感到了五內翻騰。

陶愷在空中不斷調整身形，終於是穩了下來。

“索菲亞，你沒事吧？”

“我沒事。陶愷你怎麼樣，我感覺你身體抖的厲害。”

陶愷儘可能地卸去了剛剛那股衝擊力，他的肉體並沒有什麼損傷，但是這突如其來的襲擊，讓他精神上頗為震撼。

他定睛看去，遠處，那個襲擊者的真容慢慢清晰。

然而，等他真正看清對方的樣子時，他整個人如遭雷擊，眼中儘是不可置信，一種前所未有的荒誕、震驚與恐懼感充滿了他的內心。

眼前的襲擊者，是一具黑色的機甲，極具機械美感的機體，稜角分明的造型，它的頭部是一個“龍首”，身前有兩道金色翔龍紋。

“古、古、古龍戰甲！？”

…………

陶愷徹底驚呆了，他拚命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看來，‘天道好輪迴’這句話真的有點道理啊。”

二狗的聲音適時地在陶愷腦中響起。

不需要陶愷的意識指令，在剛剛的危急情況下，二狗已經自動將陶愷拉入了意識領域的戰術分析空間。

“二狗……你的意思是，這玩意真的是古龍戰甲？”

陶愷仍然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他覺得這一切過於荒唐了。自己作為炎龍帝國的血脈傳承者，如今不僅失去了使用古龍戰甲的資格，卻反過來要成為古龍戰甲的對手。

炎龍帝國的傳承者與古龍戰甲的重逢，竟然是如此諷刺的一幕。

“你點擊一下這具機甲就知道了。它與我們當初的那具機甲一樣，由‘鴻蒙合金’打造的機體，可以屏蔽一切電磁波信號，所以我剛剛沒有對它的襲擊做出預警，是因為我根本探測不到它。”

“……”

“而且，它的冷兵器能硬抗你的九龍帝劍而不落下風，除了古龍戰甲外，我想不到任何其他武裝能做到這一點。”

“可是！可是，古龍戰甲，不是只有炎黃血脈才能啟動，擁有最尖端的生物基因鎖嗎？可是這個駕駛員，明顯是個拉西族人啊！”

陶愷透過古龍戰甲的仙雲水晶機艙蓋，隱約看見坐在古龍戰甲里的駕駛員，是個與拉馮將軍非常相似的拉西族人。

“根據現狀分析，有兩種可能：一、拉姆達帝國成功解析了古龍戰甲的製造技術，仿造了屬於自己的機甲；二、拉姆達帝國收穫了一件古龍戰甲遺物，然後通過某種手段突破了古龍戰甲的生物基因鎖壁壘，獲得了這件機甲的控制權。”

“這……不太可能吧？”

“第一種可能性確實不大，但是第二種情況……畢竟炎龍帝國的覆滅已經過去了近一萬年，如果拉姆達帝國有麗芙星和艾林星科學家們幫助的話，並非不可能。”

陶愷看着那具無比熟悉的黑色機甲，想到它那種逆天的戰鬥力，他發自內心深處地感到了畏懼。

“二狗，那現在應該怎麼辦？”

“怎麼辦？不存在怎麼辦，我們只有一個計劃，就是逃離拉姆達星系。即使古龍戰甲的意外出現，也並不影響我們的既定計劃。”

“可是……”

“你冷靜一點，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們更了解古龍戰甲，它的優缺點都很明顯，不要讓恐懼影響了你的判斷！”

二狗的話如一針鎮定劑，讓陶愷慌亂的內心平復了下來。

“對，對！古龍戰甲沒有看上去那麼‘無敵’，它的能力極限與駕駛員息息相關。”

“不錯。古龍戰甲的優勢也是它的劣勢，因為它使用生物能量，又能完美映射駕駛員的意識行為，所以某種意義上說，古龍戰甲就是一個‘生物’，它也會具備生物的一切弱點。”

“我明白了，我們並不需要‘戰勝’古龍機甲，只要知道它的駕駛員是誰，想辦法讓他產生遲疑，追不上我們就行了。”

“正確。我再給你個提示，你注意看這具古龍戰甲的後方。”

陶愷順着二狗的指引，在戰術三維地圖裏查看目標區域。

那裏的空中有一個熟悉的身影，一個騎在奇美拉獸身上的拉西族人。

“他是……”

陶愷點擊了一下，對方的信息彈了出來。

果然沒錯，他是拉姆達帝國的皇太子，威廉·龐·拉馮。他的身後，還跟着一大批皇家禁衛軍，看樣子，這些人都是前來助戰。

“能夠駕駛古龍戰甲這種貴重的武裝，又有帝國皇太子跟在後面助戰，看來，這個駕駛員的身份不簡單啊……”

“對。而且，你再想想，現在拉姆達星上面，誰最恨你，誰最不能接受你把索菲亞公主救走。”

在二狗的引導下，陶愷只是略微思索片刻，心中便有了答案。

想到了那個人的身份，陶愷眼睛一亮，他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邪魅的笑容。

“原來是他啊……那就好辦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