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封塵往故(七)
易楚墨有些頭疼的開了幾副哄小孩子的葯,才堪堪將找上門來的小姑娘送走,與其說是葯,其實說是口味不錯的果糖更準確一些,都是一些無害的三果做成的,平時都是一些愛哭的小孩才會給的,就連煉製方面也是毫無技巧可言。
“那個小丫頭又來了,你還是準備躲着她嗎?”葉輕萱很是好奇易先生的行為。
在醫館待久了,她或多或少也是知道了一些看病的知識,那個小姑娘嘴上說著有心病其實只是先多見易楚墨幾面罷了,所以才會三天幾天的往他這裏跑。
在她看來,即便拋去了男歡女愛的情感,或許收留她在這裏做一個打打下手的小助手也可以啊,也不必讓她每天跑來跑去。
洛寒雖然多少有些理解易楚墨的心思,但是那個小姑娘看到易楚墨時的樣子真的是動了情的,眼裏都帶着光,說話時也是帶着愛慕的眼神看着易楚墨。真誠火熱,大大方方的,是少女最純粹熱烈的愛意。
至少,比自己更大膽。
易楚墨也不是什麼笨人,看着這師徒倆一唱一和的公然調侃自己的感情生活,也是有些無奈,他又何嘗看不出那個小姑娘對自己的情感呢。
“凡人出生時,一點先天一氣降下,為他們開啟靈智,他們向母親伸手渴望乳汁的給養,這是他們的本能,也是他們的欲,最早的情感之一。”
“再大些時,他們學會了文字,學會了說謊,學會了隱瞞,即使他們還小,但是他們還是沾染上了塵世間的智慧和污濁,這些都會污染那一點先天靈氣,讓它們逐漸變重,晦暗,直到消失。”
“等到有一天他們的心思足夠炙熱他們才能感覺到體內沉睡的或殘存的一點先天靈氣。然後以此感應到濁世間自由的靈氣,直到他們捕捉到第一縷靈氣來滋養乾涸的先天靈氣。”
“這些是登仙路的先天一行。他們受到天地對於那一點先天一氣的寵愛,有着較為暢快的修行路。”
“倘若先天路一途難行,便有第二條後天登仙路,他們打磨肉身,增強氣力,直到後天圓滿的那一刻,觀想自身將全身的氣力和天地間的一縷靈氣融合,將它們納入體內,不斷打磨壓縮滋養,直到它蛻變成一種不亞於先天靈氣的後天靈氣,而後反哺自身,洗去雜質讓身體無限去靠近先天出生時的純凈,去溝通天地,直到後天靈氣被天地靈氣認可,他們才算是真正走上了靈士的修行。”
“這一步被稱為,先天感應,也是仙途第一步,以靈氣為介,納入己身化作靈力,待到靈氣充盈自然溢出身體溝通天地,如此才算功成。此時天地允壽200載。”
“度過了先天感應這一階段,便可以研修功法,此時的靈士可以選擇拜入宗門,進入道院,拍賣功法,祖輩遺澤的途徑獲得自己的功法,為自己體內的靈力賦予種種玄妙的屬性,譬如五行之類,又像刀氣劍氣的鋒利,靈力有序的在體內運轉積蓄,直到化氣為液,液態靈氣又被成為靈元。”
“靈元誕生,仙途便走上了正軌,這一步很簡單名為,先天靈元境。天地允壽400載。”
“靈元積蓄化成一道小河,匯入丹田,稱之為一河境,九條靈河注入滿丹田,滿天靈雨飄落,聚河成湖,仙途來到了第一次蛻變期,也是由凡登仙的第一步。靈氣湖泊逐漸擴張。”
“一朝靈海匯成,超凡脫俗,天降靈氣,洗滌身軀,褪去凡俗的雜質,遺世獨立,與凡俗已經是靈凡有別。食凡間五穀,味同嚼蠟,難以下咽。”
“這一境界功成,靈海浩蕩,須知靈凡一別,便無退路,名為先天靈海境,天地允壽千年,自此凡俗路斷。年少出深山,歸來墳塋皆不見。”
“這前三境並稱,蛻凡。”
“靈海飛星的,辰星境。”
“日月雙生的皎月境和皓陽境。”
“這三境並稱,蘊靈。”
“再到如今你所在的道種境和你師傅如今的斬道境。還有最後的登天境。仙途九境圓滿。如今中州天驕和諸宗道子,首席,多為道種境,長老,門主,多為斬道境,唯有最後的主事者和老不死的可能到達了最後的登天境。”
“這一路便是仙途,從凡俗走上仙路,時間的尺度被無限放大,莫說凡俗壽命,七十載已算高齡,八十便已經是鳳毛麟角,終歸走不出百歲。”
“你們道心通達,問我為何不接受月丫頭的感情,我又不是木頭,我能看不出來她對我的情感嗎?可你要我如何接受,蘊靈修成,千載悠悠彈指間。可對於凡人來說呢?千年歲月不過是黃紙上的幾行文字。為什麼不接受,就因為我是仙,她是凡。”易楚墨頓了一頓。
“仙凡殊途,我又能做什麼,我若還是那個在鄉野里的醫師,我們或許真的可以走到一起,一起變老,找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開一家小醫館,相濡以沫,白頭到老。”易楚墨的語氣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他的這番話,落在洛寒和葉輕萱心上激起了不同的浪花。
洛寒回想起,最初他遊歷人間,與不少人相伴,有普通人,小有成就的後天生靈,他們有時結伴同行卻在種種路途中分開,儘管有時相約再見,但這種約定也不過是如泡影一般。
就像如今的他,或許會記得那一件件溫馨的小事,有時心血來潮也會回到那些曾經意義非凡的地方,他能看到曾經的痕迹么?
是那些傳了幾百年的歌謠里?還是一個落寞家族的古畫裏?甚至是那些以他命名的古迹或是秘境么?他在那些人口中,不過是一句
“這裏曾經有一個很強大很強大的仙人和我們的皇帝陛下的祖先一戰,自此劈開了這座山,從此命名為落劍峽。”
或許仙的存在對於凡俗來說,真的只是一個名字一個背影甚至一個傳說的意義。
仙的確是美好的,但對於凡俗來說卻是沉重的,他聽過凡俗彌留之際對後輩談起曾經見過的仙人,揮之不去,難以忘卻,就那樣佔據了他們的心。
“一見仙人誤終身。”絕非虛言。
葉輕萱細細品味着,易楚墨的話,也勾起了曾經的回憶。
她年少修行,第一次歸途中,只是寒來暑往短短几月,一切都是原來的模樣,一開一往不過一州之遠,幾天的腳程。離開時父母打趣道要在生一個小弟弟留在身邊。
後來,她去了更遠的地方,一來一往一郡之地,歸來時,只是待了幾日,見到了母親的墳塋,垂垂老矣的父親和已經長大成人的弟弟,還有他那略顯拘謹的妻子。
再後來,她遊歷四方,歸來時連那最初的王國都已經改朝換代,再去曾經的家時那裏已經是一片荒山,後來她在幾十裡外的城中,只是隱去身形看到了那一支其樂融融,開枝散葉的宗族。說起來她算是那其中最和藹的一個老人里的姑姑,她在宗祠中看到了那一幅畫。畫中人正是自己。
她有種照鏡子的錯覺,那是她親手畫下留給家人的畫。如今一見恍然隔世。
直到她離開了東天域,傳送陣中她只是最後望了一眼,那個偏僻的小國的方向,算是與它告別。距離她上一次回去已經過了很久,她留在那裏的只剩下那一幅被獻給皇帝的畫。
她再沒回過,東天域了。
洛寒和葉輕萱相視一眼,彷彿讀懂了對方的心思,給了對方一個肯定的眼神,輕輕的點了點頭。
“就這樣讓她等下去么?”洛寒拍了拍易楚墨的肩膀說。
“也許她再大一些就會想開吧,現在的她說不定只是少女懷春,很快就會喜歡上別人吧。”易楚墨也無法回答洛寒的問題,只能含糊的回答。
“所以你在給她的糖里多加的幾滴長生樹的汁液,只是想讓她快快樂樂的生活下去嗎。”葉輕萱想起了那個小丫頭離開時的場景又問到。
“我能做的或許也就只有這些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樣對待感情。那幾滴長生樹汁液,就當是我手滑多滴了幾滴吧。”易楚墨身軀一震,而後嘆了一口氣,說到。
用凡人的一生和仙人的彈指時間相愛,是一種自私的索取么?
逍遙自在的仙人會用真心去對待一個痴情無悔的凡人么?
凡人會接受自己垂垂老矣是身邊相愛的人仍是年輕的模樣嗎?
仙人會接受自己白髮蒼蒼,青春不在的樣子嗎。
他們會後悔自己當初的一意孤行,會嘲笑一同許下的山盟海誓嗎。
仙凡有別。
這曾是每一位導師對於走上仙路的人說的一句話,有的人很早就看透了,有的人終歸還是陷入情網,不可自拔。
夜裏,洛寒和葉輕萱坐在崖邊,望着遠處的燈火,漸漸熄滅,直到只剩下風聲。
“師傅。”葉輕萱輕聲說道。
“嗯,你想幫她?對嗎?”洛寒很清楚這小徒弟的心思。
“我看到月丫頭,就想起了,《醉紅雨》的作者。”葉輕萱向無人的崖下扔去一個小石子。
“她在年少時遇見了馬賊,被路過的仙人救下,也許那人只是無心之舉,也沒求什麼回報。她沒跟別人提起過,直到後來她拒絕了父母安排的婚事,逃出了家門,來到了那位仙人所在宗門的那一郡,寫出了《醉紅雨》,人們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直到她合眼的那一刻,她都沒能再見上那個仙人一面,後來直到《醉紅雨》被人唱出的那一刻,紅極一時。那位仙人偶然在酒肆聽曲,才發覺有些熟悉,但那時寫下《醉紅雨》的痴情人已經離世了不知多久。”洛寒摸了摸她的頭,安慰着她。
“我不想看到月丫頭也是如此,她對易先生動心了,我想看到她的相思有一個結局。師傅,你幫幫她好不好。”葉輕萱拉起洛寒的袖子搖着說到。
“給我點時間。”洛寒應下了。原本他也不確定要不要取這樣東西,但現在,至少多了一個理由了。
“師傅最好了,謝謝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