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 41 章 造船
執掌大明近二十年的楊廷和走了,這意味着如今朝廷上再也沒有能跟皇帝抗爭的人,雖說在有些敏感問題上文官們依舊不讓步,但總體來說,嘉靖算是自由了。
人一自由,就容易放飛自我,於是在楊廷和離京的第二日,朱厚熜便迫不及待地下了三道旨意。
第一,命費宏接任內閣首輔,詔楊一清任兵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總制陝西三邊軍務。袁宗皋從龍有功,改任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
第二,楊慎犯上不敬,貶為太僕寺主簿,罰俸三年以儆效尤。至於其他與之一起鬧事兒的,通通貶官撤職,唯有張充功過相抵,只訓斥了幾句官復原職。
第三,冼如星救駕有功,封靈霄上清統雷元陽妙一飛元真人,賜住欽安殿,統領天下道教。
這三條一出,文武百官議論紛紛。楊一清被正德厭棄,賦閑已經有幾年,現在突然起來了,還再次入閣。最重要的是,之前從未有過六部尚書擔任邊疆大臣的先例,陛下如此舉動,難道是要對西北用兵?
還有楊慎,事實上,對他的處罰不是太重,而是太輕了。雖然太僕寺主簿不過是個從七品小官,但好歹是留在京城。看來終究是給了楊廷和一個面子,如此也使得那些原本打算求情的楊廷和舊友鬆了口氣。
有這些強人在前面頂着,冼如星反而沒那麼惹人注意了,畢竟按照皇帝對其寵幸程度,朝臣們已經知道早晚有這麼一天。
甚至當事者本人,在得知后也不過點了點頭。
說實話,她現在有沒有這個封號都無所謂,不過搬到欽安殿以後去乾清宮更方便些了,畢竟都是在一條中軸線上。
她不在意,有人在意。
董小乙面上掛着諂媚的笑,與冼如星道:“恭喜仙師,啊不,現在應該叫真人了,聽說立國以來,只有龍虎山的老神仙一人有過此待遇,您是第二個,日後那些大官見了您還不都得乖乖行禮。”
他沒念過書,只勉強認識幾個字,對朝堂沒什麼概念,只知道冼如星掌管着自己命運,所以滿嘴胡謅溜須拍馬。
至於他旁邊的塞納斯就精明多了,沒有談太多大明內部的事兒,只一個勁兒讚美飯菜好吃。
冼如星笑了笑,悠悠道:“今日咱們用的東西,大部分都並非大明本土產物,許多是從弗朗吉那邊買來的,不知塞納斯先生能認出幾樣?”
塞納斯愣住了,環視一圈桌上的花花綠綠,有些羞愧地低下頭,他一樣都認不出來。
阿拉伯商人雖然唐宋時期聲名赫赫,但隨着蒙古帝國的入侵,奧斯曼帝國的崛起,整個西亞甚至比中國的王朝末年更加混亂。為了維持內部統治,阿拉伯世界也就變得越來越保守。
好在二十年前,帖木兒帝國覆滅,明朝與西域絲路兩端得以暢通,於是曾經縱橫一世的大食商人們又開始蠢蠢欲動。
不過朱元璋本人非常討厭大食,因為宋朝曾經善待大食人,封他們做官,結果他們叛宋投元不說,還大規模屠殺宋朝宗室。元朝建立后,所謂的二等人“色目人”其中就有阿拉伯人。所以即使設立了入貢體系,大食商人也很少被允許入京。
塞納斯家裏條件不錯,還有一半弗朗吉血統,原本以為自己算見多識廣,然而卻在冼如星這兒屢次碰壁,一時間不由有些心灰意冷。
冼如星並未說什麼,事實上這種結果她已經猜到。這些菜都是她從空間裏拿出來的,不少產自美洲大陸,而且經過多次培育早就跟原始作物大不相同,如此也不過是為了敲打敲打塞納斯。
“我們的皇帝陛下重新加強了西北的軍師防禦,主要就是為了能讓入境的外商能更加安全地在大明行走,塞納斯先生,我們已經做到這個地步,那麼你能帶給大明什麼呢?”
塞納斯身形一震,他知道接下來的回答很可能決定以後的命運,思考許久,緩緩道:“冼教士,就像我之前說的,我身上有弗朗吉血統,現在弗朗吉人的船已經開往全世界,任何作物的種子我都可以幫你弄來。”
他咬咬牙,繼續道:“事實上,我的母親是一位伯爵的女兒,和我父親一夜風流后在家人的安排下偷偷生下了我,現在她在弗朗吉已經是位十分有權勢的貴婦,我能做的比你想像的多!”
“哦?”冼如星挑眉,知道歐洲貴族們向來你睡我我睡你,她倒也沒太驚訝。其實假如光是想掙錢,根本不用這麼麻煩。畢竟即使是在晚清,中國對外的貿易順差也高得可怕,但是身懷巨寶又沒有武器傍身,無異議小兒持金過鬧市。雖然如今歐洲那些國家還打不過大明,但自從大航海時代開始,那邊的發展一日快過一日,假如不去追趕,很可能繼續重複歷史。
冼如星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若對方的身份真的如他所講,那有些東西確實可以運作一番。
“除了番薯玉米,其他的作物倒也不用你操心,我聽聞,弗朗吉那邊如今最火的就是造船業,假如現在讓你投身於此,你有信心分上一杯羹嗎?”
塞納斯被她說愣了,他從小在內陸長大,還真沒想過船什麼的,不過其畢竟反應過人,想都沒想就立刻打包票道:“沒問題!冼教士你只要給我錢,我馬上就去做。”
“我不能給你錢。”冼如星搖頭,認真道:“路這麼遠,萬一你跑了怎麼辦?”
原本燃起雄心,激動萬分的塞納斯一時語塞,訥訥道:“我不會的……”不過他也知道這種口頭上的保證沒什麼用,於是抓住身邊的董小乙道:“這樣吧,董兄弟和我一起去,他看着我!”
董小藝眼前一亮,原本害怕自己知道太多被滅口的他瞬間找到了生存價值,連忙開口:“對啊,我看着他!”
冼如星還是不同意,人心詭譎,自己總不能當冤大頭,不過對於造船業的需求又確實是迫在眉睫的。
在上輩子,她從書中簡單了解到明朝海禁政策,每每總覺得古人愚鈍,假如要是自己,絕對不會做這種事。然而真的身處五百年前,方才知道這其中有多少身不由己。
是的,明朝嚴格意義上來說,其實是被迫海禁的。’
首先明朝立國之處面臨的外部環境就極其複雜,蒙古始終是心腹大患,需要抽調大批軍隊來防範。如此一來,能投入到東南沿海的兵力自然就少了。再加上長期的海防鬆懈,近些年大明沿海的軍隊甚至多次被倭寇屠殺殆盡,倭寇問題已經不僅僅是邊防問題,它真的能動搖大明國本。
整個官場聰明人許多,其中不乏真的在東南地區住過的,難道這些人就看不出海禁不過是飲鴆止渴?
當然不是,但東南沿海為明朝的主要稅收來源,倘若百姓都活不下去了,朝廷又怎麼能收上錢維持。所以只能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就這麼撐着。
想要突破重圍,光是防禦肯定是不夠的,大明必須要重現建立水師。但打造水軍離不開船,永樂年間鄭和乘坐的福建艦天下無敵,可現在卻連基本資料都找不到。
明朝造船業留存聞者傷心見者流淚,所有技術細節都蕩然無存,而剩下的東西無一不透露着這個帝國造船技術的貧弱和尷尬。
前些年皇帝派人去琉球等國賜封,結果船隊走一路掉一路零件,就那麼修修打打勉強過去,差點回都回不來。
現在是嘉靖元年,哥倫布麥哲倫都去世了,西方早就開始大航海。雖然他們的船看着也沒多高沒多大,但船是造出來用的,只有長期使用過程中,才能一步步改進,長期使用經驗的積累,才能設計出合理的船隻。
所以,為了節省時間,冼如星打算直接師夷長技,好歹先訓練出一批合格的海軍。
她看着塞納斯,緩緩道:“我不能給你錢,但可以給你一批貨,都是我們這邊的白糖香水之類的,至於賣多少價錢,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也順帶給自己打打廣告。
塞納斯愣住了,他雖然一直被困在四夷館,但也知道這兩樣東西在大明有多受歡迎,回過神連連點頭,“好!冼教士,請給我一年的時間,到時候我一定會帶來你想要的!不就是造船嘛,弗朗吉流行什麼我都給您帶回來!”
微微點頭,冼如星又看向旁邊急得抓耳撓腮的董小乙,“至於你……”
“小人也想為仙師效力啊!”董小藝激動得上前兩步,結果在身後護衛地瞪視下又飛快退了回去。
冼如星似笑非笑,“你是大明子民,依照《大明律》跑到外番做生意可不是什麼合法的工作,就算以後掙到錢,名聲也不好聽。”
“我願意從事不合法的工作!”董小乙雙手合十,躬身急切道:“況且我都追隨仙師了還要什麼名聲!”
“嗯?”冼如星聽聞此話眉頭微皺,“你這是什麼意思?我的名聲很不好嗎?”
董小藝自覺說錯話,連忙賠笑:“沒有沒有,小人胡謅的。”
然而在對方的注視下卻只好承認,“其實、也還可以……比錢寧江彬什麼的,還是要好一些。最多也就是殘害忠良,貪財好色之類的,老百姓知道什麼呀,還不是別人說什麼就聽什麼……”
冼如星眯起眼睛,錢寧江彬搞得天怒人怨名聲不好是應該的,她現在都淪落到跟那幫人相提並論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