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 4 章

過了花朝節,安陸略微暖和些了,雖然夜裏寒風依舊有些刺骨,但白日明媚的陽光打在身上,溫熱熱十分舒服。

清風道人就是在這樣的好天氣里正式“出關”,說是出關,實際上不過是結束一段宅居日子。事實上,這並非清風觀與其他道觀第一次發生矛盾,不過掛靠在王府的幾家中,清風觀規模最小,掌門人又沒什麼真才實學,擔心被旁人看出破綻,所以每到這種時候,清風道人都會十分和適宜地提出“閉關”。

在屋內有兩個吃飯穿衣都有幾個道童專門伺候,不問世事生活得極為滋潤,不過嘛,待久了也有些無聊就是了,所以估摸着事態平息,他掐着時間推開房門。

然而才一出去,清風道人便覺得有些不對。

“怎麼這麼安靜?人呢?”他看向兩邊的道童。

道童雖然在屋裏伺候着,但平時也要出去拿飯,對觀內的事情多少知道一些,但知道歸知道,誰也不會沒眼色的當面提起,如今師父主動問話,也都支支吾吾着不說。

清風道人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自顧自地往前走,清風觀不算太大,沒幾步就撞見個女弟子,於是開口叫住,“荷花,你這是去哪兒?”

被叫住的女童不過七八歲的年紀,臉上肉團團十分可愛,因為太小沒有戴發冠,而是綁了兩個雙丫髻,見到師父乖乖行了一禮,有些懼怕道:“師父好,恭喜師父出關。”

清風道人微微頷首,擺出一副嚴肅出塵的樣子,沉聲道:“着急忙慌的是要去哪兒,門內弟子呢?”

“回師父,如星師姐在教我們行‘青木道’。”荷花回答得老神在在。

青木道?清風道人不解,半天才反應過來,壓着怒氣開口道:“非年非節,搞什麼清掃?”

在道教典籍中,青木香被認為能消除污穢感召真仙,所謂的“青木道”,說白了就是大掃除。

荷花眨巴眨巴圓溜溜的眼睛,獃獃道:“徒兒不懂,如星師姐是這麼講的,師姐說春夏之交正是蚊蟲多發之際,尤其清風觀還靠水,必須提前做好準備。似露師姐正領人縫紗帳,其餘的師兄在掏池塘里的淤泥。”

“你!”清風道人恨聲道:“你們就這麼聽她的!不知道師父今天出關!?”

“啊?可是如星師姐現在是世子讚賞的高人,就連凈雲宮那邊都恭敬有加,我們不應該聽話嗎?”荷花有些茫然。

“什麼高人?”清風不解,身旁道童只好硬着頭皮解釋兩句,如此他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徒弟抱上了世子這棵大樹,而對方竟然半點都沒告訴他。

難不成?以後要被架空了?

清風面上陰晴不定,視線來回掃蕩,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總覺得觀內陌生起來,突然,他注意到荷花頭髮上的一抹彩色,雙眸微眯,不着聲色地開口道:“這頭繩是誰給你的?”

“這個呀,”荷花下意識摸了摸自己頭上的兩個小包包,笑眯眯道:“是如星師姐,其實是世子賞賜下來的,上面還有幾個銀鈴鐺,師姐怕我平日蹦蹦跳跳弄丟了,逢年過節才讓我掛上。”

清風心中犯酸,想他在王府幹了這麼些年,也從未得過什麼好處,也不知自己這徒弟是走了什麼狗屎運。

打發走荷花后,清風整理了下衣冠,幾番思量下,掛着溫和的笑意去找了自己這位大徒弟。

此時冼如星正與似露一起整理紗帳,拒絕了凈雲宮玄一掌門的邀請,她還是選擇留在清風觀,不過事已至此,再繼續低調下去就是純屬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冼如星向來都不是什麼擰巴人,於是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周圍人的恭維,一舉成為觀內的話事人。

而掌權的第一件事便是清掃全觀。雖然道士素來喜潔,王府中吃穿不愁也不至於長些虱子跳蚤什麼的,但對於古人的衛生習慣,冼如星依舊不太放心。

清掃只是第一步,之後她還命令日後所有人不能直接飲生水,要燒開了再喝,甚至問玄一要了些滅蟲害的葯噴在角落。

幾番下來,清風觀一改之前的暮氣沉沉,鮮亮了許多。至於蚊帳,馬上就是夏天了,蚊子是傳染病的重要攜帶者,能提前預防些總是好的。

見清風道人過來,趙似露怔住了,頗為懊惱地敲了敲頭,明明前兩天聽說了師父要出關,怎麼就忘了呢,都是這傢伙拉着自己忙這忙那!瞪了冼如星一眼,然後連忙起身相應。

清風道人沒去管她,目光死死盯着冼如星,自己這個徒弟生得貌美,原本還想着這兩年直接收用了,誰知對方自從落水,整個人愈發八面玲瓏,讓人沒有一點下手機會。想到這裏,他神色幾經變幻,最後忍了又忍,還是微笑道:“看來為師不在的這段時間,如星將觀內打點很好啊。不錯不錯,這才是我清風觀大師姐的風範,想當年村裡糟了荒,你爹娘領着你跑到清風觀求我給口飯吃,當時為師就覺得你聰慧異常與我派有緣,今日看來,果然當初沒走眼。”

“都是師父教導的好。”冼如星見對方先打感情牌,也順着其話說,神情極為情真意切。

“你知道就好。”清風捻了兩下嘴巴上的鬍鬚,面上慈祥,“當年觀內清貧,為師即使自己吃不飽飯也要沒說賣了你們,也多虧了如此,你們才有今日。”

……不對吧,冼如星心裏嗤笑,明明是要靠着他們這些小孩兒去大戶人家化緣來養自己,好厚的臉皮。

她這邊不動聲色打太極,誰知旁邊的似露已經感動得眼淚汪汪,帶着哭腔與清風道:“師父,您真好,徒弟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您的大恩大德。”

“好孩子,”清風欣慰地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不遠處如星微微皺眉,插話道:“師父,為了慶賀您的出關,不如徒兒去通知其他掌門,讓他們來觀里慶祝一番。”

“啊?”清風道人微愣,遲疑道:“不必了吧,這麼點小事,其他道友平日裏也都挺忙的,說了也可能不來。”

“我清風觀觀主出關怎是小事?”冼如星微笑,語氣淡淡:“況且,師父大可放心,徒兒只要開口,他們必來。”

清風好懸被自己徒弟的“王八之氣”震倒,心中重新衡量了一番對方如今的地位,心下有了計較,於是他的言語愈發溫和道:“既然這樣,那便依如星所說,不過星兒,你年輕資歷又淺,還是女流之輩,王府各路關係盤根錯節,有些事情難免不便出面,到時候真遇見什麼麻煩,可以來找師父,師父畢竟活了這麼些年,見識總歸是有的。”

冼如星知道對方話里話外的意思是服軟了,同意自己管理觀內事務,但表面上依舊要以清風道人為尊。不禁感嘆這傢伙真是能屈能伸,不愧是靠着坑蒙拐騙攢下偌大家業的人。她想了又想,按身份其畢竟是師長,實在找不到什麼理由與其撕破臉,於是也只能點頭。

眼見協議達成,自己依然能心安理得地當“太上皇”清風道人嘿嘿笑了笑,接着遺憾地看了眼兩個美貌的女弟子,如此這般,日後就不太好下手了。於是輕咳兩聲,裝模作樣道:“如星似露,既然你們忙了,那主殿那邊就不用去伺候了,我看……荷花不錯,以後安排她跟着我吧。”

“是,”冼如星依舊是那副恭敬的模樣,直到目送着對方遠去,方才緩緩地關上門。

趙似露一聽以後不能跟在師父旁邊了,一時之間有些失落,但想到最近這些日子過得十分快樂充實,又隱隱開心,旋即被自己腦海中這些大逆不道的念頭嚇了一跳。

回過神來不免氣急敗壞,白了冼如星一眼,都是這傢伙!上前兩步,嬌蠻地對冼如星道:“喂,接下來還要做什麼?蚊帳差不多補好了,真是的全都是我做你就知道偷懶,你……”

話音未落,便被對方眼中的寒意嚇了一跳,不禁怯怯道:“你、你怎麼了……”

冼如星看了看她,突然開口詢問:“你記不記得,荷花,今年多大了?”

“過了三月就滿七歲了。”

“是嗎,時間過得真快啊。”冼如星喃喃自語,似乎又恢復到尋常的樣子。

趙似露鬆了口氣,接話道:“是啊,想當年她剛來的時候,話都說不利索,吃飯都要咱倆一口一口喂,轉眼如今都知道美了。你送的那根花頭繩,小丫頭一直帶着,寶貝得跟什麼一樣。”

清風觀雖然在王府里吃穿不愁,但清風道人為人十分吝嗇,像他們這些年長的,每月也不過幾文錢份例,基本全員給清風道人打白工,所以花頭繩已經是可望不可即的奢侈品了。

“這樣啊,那改日再給她買一個。”冼如星微笑,同時心中憤怒達到頂點。

這個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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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第一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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