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剪髮
藍昕立即認出對方是誰,他跳了起來,朝跌坐在地上的舒展猛撲過去。對方速度極快,舒展躲閃不及,只聽他嗷的一聲大喊,就被藍昕騎在身體上,掐住了脖子。
舒展的指甲摳進藍昕的皮肉,藍昕絲毫不為所動。藍昕眼露凶光,充滿年輕野獸的恐怖氣息,他在用眼神告訴舒展,他要殺了他。
“藍昕,你放開他。他是我的隊友。”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腦後傳來,藍昕一怔,同時的,手上的力度也變小了。他轉頭看向機艙大門,背光的凌寒身姿挺拔高大,周身散發被白雪映照的光暈,如天神般般緩步朝自己走來,藍昕不敢置信的張了張嘴,在心中喊着對方的名字:凌寒!
凌寒從睡袋上扯過毛毯披在藍昕光裸的上身,低聲重複了一遍:“他是我的隊友。”
看到凌寒,藍昕又驚又喜,但立即被另一種痛苦取代,這人是凌寒的隊友!可……可……我的貢布被他們……
“你的狼還活着,之前是一場誤會。他們並沒有惡意。”凌寒指了指機艙尾部,藍昕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張草席上蜷着一匹灰白的巨狼,那是他的貢布!
藍昕飛奔過去,抱住貢布摸了摸,貢布是溫熱的,貢布還有呼吸,他的貢布真的沒有死!
貢布被藍昕的動作弄醒了,它喉嚨里發出了低沉的嘶鳴,伸出舌頭舔了舔藍昕的面頰。藍昕被它弄得有些癢,不禁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怕弄疼了貢布,藍昕不敢表現得太激動,他輕柔的摸摸貢布脖頸,表達自己對它強烈的思念之情。一人一狼,不需要任何言語,就能讀懂彼此的心,他們相互依偎,主僕間親密無間的溫馨畫面,把隨後走進機艙的另外兩名隊員感動壞了。
舒展從地上爬起,揉揉脖子低喃道:“這傢伙簡直是怪物,恢復能力也太強了!你要是再晚出現一會,我準會被他掐死!”
另外兩人半蹲在艙板上,看着兩個抱在一起的動物,連連點頭,“真的是怪物啊,這就是他的天珠能力嗎?”
“舒老師,他體內是什麼天珠?”
“這可不好說,天珠寄生者本身就比普通人恢復能力強,具體是哪種天珠,得回到基地深入檢查才能確定。”
“哦……”
凌寒打斷他們,問道:“汽油補好了?”
隊員立即站起身敬禮:“報告,汽油已經補充完畢。”
“那通知陳隊長,可以起飛了。”凌寒示意關上機艙門,摘下厚重的手套仍在架子上,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抬起長腿搭在對面的座椅上。他雙手環胸,目光灼灼的打量着角落處的藍昕。
原來不是錯覺,藍昕真的不受他能力的控制。
是什麼天珠能免疫他的能力?凌寒從剛剛就在思考這個問題,可他並沒有頭緒。天珠是一個極其龐大的家族,要想了解每一種石頭的能力還需要大量的時間去調查研究。藍昕這個特性是凌寒至今為止第一次遇到的,確實讓他很意外。他真的有點迫不及待的要回到基地,好好研究一下他的身體。他想要看看,藍昕體內到底藏着多麼厲害的天珠。
藍昕依依不捨的放下貢布,四下看了看,這不是他熟悉的山洞,也不是他十年來獃著的幽谷,這個東西是……直升機。
夢裏轟隆隆的聲音原來是真的,他昏迷前見到的那雙大皮鞋就是凌寒的,他記得凌寒走的時候穿的就是那雙皮鞋,而且他記得凌寒的氣味。
凌寒說話算話,真的來接他了!
藍昕撲到窗戶上,看到蒼莽的喜馬拉雅山脈已經逐漸遠離他,整個世界仍然被看不到邊際的白色籠罩,這正是凌寒口中的第五紀冰期!他出來了,他真的從那裏出來了!他狠狠的擰了自己一把,疼!
這不是夢,這是真的!
嗷~~嗷~~阿爸,阿媽,央金阿乙,你們看到了嗎?我終於離開那裏了!
藍昕激動的猛捶了幾下窗戶,口中的哈氣吹在玻璃上,瞬間凝結成一層水霧,他伸出手指畫了一個圓,望着那滑落的水滴,藍昕眼睛紅了。
哈哈哈哈!他想大笑,想大叫,他也這樣做了。他把心裏如火山噴發般的激烈情緒全部用肢體語言表達出來,他像個猴子一樣拍手大跳、捶胸頓足、翻跟頭打把勢,這樣還不夠!他還學着貢布,蹲坐在地上仰起脖子狼嚎。
他表情真摯悲喜交加的看着天,彷彿能透過機艙頂棚,透過黑色的火山灰,看到瓦藍瓦藍的天空。他的喉頭不斷的吞咽着,眼角流下了滾燙的淚水,從他髒兮兮的臉頰上緩緩滑落到脖頸。他靜靜的,直挺挺的跪立在艙板上,像是在進行一項神聖的儀式。
從頭到尾,他的的嗓子裏除了粗喘,沒有發出一丁點別的聲音。可在場的所有人都似乎聽到了他原始的如野獸般的呼喊,是那樣的暢快淋漓,大快人心。他虔誠仰望天空,接受洗禮的模樣,讓人以為他似乎真的看到了天堂。
偌大的機艙里,升騰起一股多年不見的暖意,春意,生命力。與外面的如死一般的苦寒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三人看着如此激動的藍昕,也不禁濕了眼眶。在隨時隨地都可能喪命的末世,哭是最沒用的行為。可他們知道,現在不一樣,這是感動的淚水。他們已經記不得自己多少年沒有過這種感覺了。
發泄過後的快感讓藍昕的喉嚨里發出低低的喘息聲,骨瘦卻蘊含無窮力量的身軀劇烈的起伏着。他明亮黝黑的雙眼在有限的空間裏尋覓着什麼,最終鎖定在端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跟其他人不同,對方表情冷淡而疏遠,眼睛裏帶還着一絲審視和思量。但對藍昕來說,對方那張冷冰冰的臉卻像一尊活佛,慈祥和藹。
這個男人,救了他。
藍昕表情突然變得鄭重,充滿了敬畏。他站起身,走到凌寒面前,給凌寒行了個禮。
“他幹嘛呢?”隊員揉了揉鼻子,問舒展。
舒展說:“這是藏族人的最高禮節。”
“藏族人的禮節?他是藏族人?那他能聽懂漢語嗎?”
舒展嘖了一聲:“當然能聽懂了,你們沒看到洞裏寫了那麼多簡體中文嗎?注意觀察啊!”
“啊!我想起來了!原來藏族人也會說漢語啊?”
舒展無奈的翻翻眼睛。
藍昕抬頭看了看凌寒,凌寒仍然沒什麼表情,也不說話。藍昕咧嘴沖他笑了笑,一口整齊的白牙在黑不溜秋的臉上格外顯眼。他一屁股坐在凌寒身邊,用手比劃着,意思是他想要一支筆,一個本子。
舒展趕緊湊過來,坐在了對面,從衣服兜里掏出紙筆遞給他。
藍昕接過來在第一張紙上寫了兩個大大的“謝”字,兩隻手合十沖凌寒拜了拜。舒展覺得藍昕那動作配上他雙水汪汪的眼睛,還有腦袋和臉上亂糟糟的毛髮,看上去真像某種已經滅絕了動物。
藍昕望着凌寒,等着凌寒跟自己說句話。凌寒一手托腮,斜眼打量他,卻一點也沒有要跟他說話的意思。舒展看着藍昕呵呵呵的樂,插嘴道:“你叫藍昕對吧?”
藍昕仍然看着凌寒,用力點點頭。
“我叫舒展,你以後叫我舒大哥就好啦!哎,對了,你多大了?”
藍昕這才轉頭看了看舒展,快速在紙上寫:舒大哥你好,我今年27歲了。
“啊?你都27了?不像啊……”這身材這體力,這瘋瘋癲癲,傻不拉幾的樣子,還以為他也就2o出頭呢。不過也對,一個人在那種地方呆個十年八載,誰都會變得不正常的。
舒展笑着說:“我28,比你大,你還是得叫我一聲哥。”
藍昕聽了高興的拍了拍舒展的大腿,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他太開心了,一睜眼看到這麼多人,而且大家都好親切啊!末日也沒凌寒說的那麼殘酷嘛!
舒展用兩根手指拎起他的臟手,嫌惡的說:“我說,你多久沒洗澡了?”
藍昕抬起胳膊聞了聞自己的腋下,不好意思的抓抓頭,然後寫道:很久沒洗澡了,那裏沒有水,我都是吃樹葉解渴。有時候還會吃山上的雪,偶爾用雪搓搓臉,不過太涼了,而且要走很遠呢。後來想,反正也沒人看,索性就這樣吧。對不起,我是不是很臭啊?
“是啊,你臭死了!”舒展一隻手捏着鼻子,一隻手在空氣中扇了扇。
藍昕趕緊跳起來,往外退了兩步,蹲在角落,刷刷刷的寫了幾個字,舉到腦袋上邊給他們看:這樣呢?還能聞到嗎?
藍昕不安分的在原地顛來顛去,嘴角一直高高的挑着,像一隻馬戲團的猴子。他是如此快樂,實在無法在短時間內平復下來。
兩個隊員看着藍昕忍不住哈哈笑,舒展也嗤笑一聲,“除非把你和你的狼扔出去,否則味道是不會消失的!”
藍昕的臉僵了一下,有些難過的低下了頭。
舒展看向凌寒,“哎,是不是得給他洗個澡啊?頭髮剪了,鬍子颳了,不然這樣帶回去,冷不丁一看還以為是變種人呢。”
凌寒看了看舒展,表示贊同:“嗯,後邊的儲備箱裏應該有你想要的工具,桶裝水也有,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我?”舒展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嘁,我來就我來!讓你們見識見識老子伺候人的能力!”
舒展拎起藍昕拖到機艙尾部,把他按在凳子上,擼起袖子說:“藍昕,哥給你拾掇拾掇,你可得老實點啊,我這嫩胳膊嫩腿的,可扛不住你折騰。”
藍昕受寵若驚的狂點頭。
角落處的貢布伸長了脖子,費力的爬到藍昕腳邊,蹭蹭藍昕的腳趾。藍昕抬起腳摸摸它的脖子,給它瘙癢,貢布舒服的哼了一聲,又往前湊了湊。脫離了溫暖的草墊,蜷縮在藍昕腳邊。
舒展被他倆弄得心裏又是一陣不適,他受不了的拿過一張毛毯給藍昕披上,這野人只穿一條內褲在機艙里折騰這麼半天也不嫌冷的。
藍昕摸摸身上的毯子,仰頭看向舒展,沖他感激的笑了笑。
“低頭,小心戳到眼睛。”舒展把鋒利的剪刀在藍昕眼前晃了晃,藍昕立即聽話的低下頭。
咔嚓——咔嚓——貢布看到屬於藍昕的頭髮一縷縷的飄落,有的掉在它身上,有的掉在它嘴邊,它用鼻子拱了拱,又嗅了嗅,覺得痒痒的,打了好幾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