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第125章 小姐不臟
長淵城內,只有某一處還有些許光亮。
房中,少女見着他又要將湯匙往自己嘴裏送,一着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那十分苦澀的湯藥咕嘟一聲吞下。
撲過來的動作太過急促,湯匙晃了兩下,有些湯藥便順着她的唇間往下滴,落在顧卿的衣袍下擺,暗色在月白衣袍上極為明顯。
沒有顧得上擦自己嘴角,她有些過意不去。
“髒了呀……”
顧卿烏沉的黑眸一直盯着她染着湯藥水漬的唇,一閃而過的波瀾,直接伸手給她擦了擦唇角的葯漬。
指腹抹過淡粉色唇,仔仔細細。
“誒,別弄髒你的衣裳。”
心裏還在介意着弄髒他的衣裳,下意識就是縮回身體,卻見顧卿眸色一沉盯着自己,便又乖乖傾身過去。
“小姐不臟,躲什麼?”
甜的、軟的。
仔細擦乾淨了,又接着喂葯。
突然沈安歌愣住了,她像是第一次認識顧卿,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顧卿喂,她便張嘴,乖巧的很。
素來怕苦的她,有些呆愣的喝着葯,就彷彿一點都不懼苦似的。
這番喂葯,讓她生出一種錯覺來,此刻的顧卿脾氣好得不得了。
也柔和得不得了……
可是,她很擔心。
顧卿這人心思極深,想起前世她處置叛賊時面笑心恨的表情。
眼前的他越是平靜,內心越是失控,害怕他心中憋着什麼事,顯而易見的考慮多了,雙眉自然皺起。
顧卿見狀,以為她是在憋着唇間的苦澀,便從一旁的小碟子中拿了顆蜜餞,塞到她苦澀的唇間。
指腹擦着唇齒而過,她愣了片刻,隨即便舌尖一卷,蜜餞在口中左右滾動,消除着讓人難以忍受的苦澀。
嗯,她想這個蜜餞也不知從何處鋪子買的,比以往的都甜。
葯喂完了,她屈着雙膝,兩手環抱,三千青絲就這樣自肩頭垂下。
“知道刺客身份嗎?”顧卿拿起帕子,眸子看着她,慢條斯理地擦拭着指腹間糖漬留下的黏膩。
聞言她自然回想了一番遇刺的過程。
上橋前,雲梔撩開車簾讓她看落日餘暉,她也就順眼看了一下車外,待馬車正行至橋中進退不得之時,突然冒出來的“意外”。
喬裝打扮的刺客,在爭執中更是頻頻觀察沈府馬車的動向。
後來的行刺,見到出現的是個女人,似是遲疑了一瞬,像是將錯就錯的樣子。
“我出門為了方便用的是角門處兄長的馬車,刺客應是誤將馬車裏的我認成了兄長。”
沈安歌頓了頓,又接着道:“朝中忌憚父兄的人不少,拉阿爹攏不成轉而向兄長下手……目的在於什麼呢?讓阿爹因喪子之痛一蹶不振?”
”還是……以此為要挾,能調動那樣身手的人馬當街行刺,還有弓弩……這樣的人在長淵屈指可數。”
敢用這般粗暴的方式,無非就是皇權庇護之下的人。
父兄這幾日早出晚歸,也沒見上一面,她要怎麼樣旁敲側擊的問問呢……
顧卿笑了聲,見着她眼珠子滴溜溜的轉。
“小姐玲瓏七竅。”
這是在誇她?沈安歌睜着杏眼看他。
顧卿隨意的將帕子甩在桌上,言語輕柔:“時辰還早,再睡會兒。”
沈安歌從思緒中抽離,有些事還沒有頭緒,她是怎麼也睡不着的。
“不了,我剛醒,還不困。”
顧卿直接忽略她的不困,起身扶住她平躺。
“清毒需要靜養,小姐多睡些,就能儘快恢復。。”
說罷,顧卿抬手覆蓋住她的雙眼,嗓音低沉:“閉眼。”
他的手掌寬大,莫名覺得安心,視線一片黑暗,沈安歌眼睫在他掌心抖動。
本想掙扎兩下,卻不想真的困意上涌,她漸漸合上雙眸,不過片刻,呼吸便逐漸綿長。
感受不到掌心的動靜,顧卿挪開手,將她遮擋住臉頰的髮絲撩到一邊。
而後轉身,推門出去。
從暖光走出去的那一刻,顧卿身上的柔和乍然消失,渾身只剩下凌寒。
冷白的月像是見到黑夜中的閻羅,害怕到躲進了雲層里,濃重的黑夜中,風影帶着一眾下屬跪在階前等候。
……
東宮內,剛過卯時。
屏風后,顧崇從旖旎中起身,兩個美人一絲不掛的左右纏着他,已經快到了進宮早朝問安的時辰。
顧崇左右親了一下,便披衣散發的下榻。
早已經等候多時的宮婢上前來替他洗漱更衣。
不多時,太監張戈進來說了什麼,一張桌子轟然被人推翻,顧崇氣得罵罵咧咧。
宮婢和內侍被嚇得跪了一地,身子哆嗦打着顫。
“都是一群廢物!無用的廢物!”
他氣得眉毛起伏,“弄個女人給我弄錯,殺個人也給我殺錯,孤真金白銀養着你們這群廢物有什麼用!嗯?!”
張戈垂了眼眸,輕淡的拱手道:“殿下息怒。”
他哪裏能聽得進去,揮着手喊着。
“影衛呢?”
顧崇大喊着影衛領頭的名字,卻遲遲不見人回話。
“張戈,你去把他給我叫來!若不是這次刺殺,竟還不知那個野種就在沈府,這個沈南天和老九沆瀣一氣。”
“朝堂之上就公然屢屢反對我,既不歸順,那就絕不能留,讓老九站這個便宜!”
張戈躬身領命,後退着出去。
此番他也着實覺得奇怪,影衛在顧崇成為太子之前便已經存在,更是替他做了不少見不得人的血腥勾當,這還是第一次,都快天亮了還未見人回來複命。
難不成任務失敗,跑了?
隨即他否定了這個想法,那群影衛在顧崇身邊數十年,花了無數金銀豢養的死士,對顧崇十分忠誠。
在東宮也就這麼一支完全聽命於他的隊伍。
那沒有留下一個活口?
那群死士有暗器傍身,其中武功高強的有數人,按理來說……
片刻過後,張戈已經到了影衛所在的宅子,比鄰東宮寢殿的光影門。
待人停轎,影衛所大門前,他便察覺不對。
不說大門緊閉,無一人值守,門縫中更是撲面而來的血腥氣味。
他止住腳步,手一揚,示意身後屬下戒備,隨即用力一推。
大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一滴猩紅從他眼前而落,暈染在他黑色的鞋面。
抬眸而望,晨曦所及之處一片猩紅。
房樑上的屍體如風箏一般晃蕩着,影衛所上百暗衛無一個活口。
東宮數十年來的心血,一夜之間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