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 沒有存在感的新婦女主任……
薪火相傳,生生不息。
以往上下傳承,先輩走下舞台雖然有許多悵然,可新的火種熊熊燃燒,代表充滿希望的新篇章要打開。
然而……
趙柯覺得,一個村子,有些形式也不是非走不可。
隊裏竟然還有個交接儀式!
所有社員面前,余秀蘭同志僵笑着摘下代表隊委會的紅袖章,一轉身面對親閨女,瞬間垮臉,惜字如金,“手。”
趙柯不敢耽擱一點兒時間,胳膊趕緊送過去,還得主動塞進袖章,然後沖親媽露出一個無害的笑臉。
余秀蘭忍不住陰陽怪氣,“你還挺着急。”
趙柯:“……那我重來?”
余秀蘭白她一眼,揪着她胳膊,動作粗魯生硬地捏着別針別袖章。
趙柯一動不敢動,不是因為在這個場合受所有人矚目,是怕余秀蘭同志情緒不穩定,別她肉上。
好在,余秀蘭同志還是有母愛的。
手臂平安無事地回到身側,趙柯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氣。
她承受太多了。
終於熬到生產隊大會結束,余秀蘭好像踩了風火輪,走得飛快。
村裏的青年們圍着趙柯起鬨喊“趙主任”,絆住了趙柯的腳步。
他們看笑話都看到趙柯身上了,趙柯不能忍,扯扯手臂上的紅袖章,“想不想找對象了?再看我笑話,我讓你們都打光棍兒。”
她以前在熟悉的姑娘們中就有這個影響力,以後……還真別說。
青年們瞬間穩重,嬉笑着讓開路,“請”她過去。
趙柯步伐加快,期間路過知青們,只看着庄蘭微微點頭示意,就迅速越過。
蘇麗梅望着她的背影,對庄蘭感慨:“感覺以後生產隊會很熱鬧。”
“是啊。”
蘇麗梅又轉向身後,聲音軟了一個度,“傅杭,你說呢?”
傅杭禮貌地點頭。
蘇麗梅沒得到他的其他回應,撅撅嘴,轉頭去找林海洋說話。
林海洋倒是個很樂意接話的人,沒一會兒大家就聊得火熱。
方靜跟在後頭,略帶鄙夷地看了一眼蘇麗梅,又用餘光瞥傅杭好幾眼,才低下頭,所有眼神都掩在劉海兒后。
傅杭沒去注意其他人,實際上,他也在為剛剛趙柯看都不看他而產生的煩躁情緒困惑。
趙柯家——
余秀蘭一回家就繃著臉回屋,趙建國和趙楓父子倆小心翼翼地對視一眼,趙楓耳朵貼在門上聽裏頭的動靜。
片刻后,趙楓回頭,做口型:沒砸東西。
趙柯回家,正好見到這一幕,問:“你幹什麼呢?”
趙楓連忙手指擋在嘴前,“噓——”
趙柯腳步放輕,指指裏屋,小聲問:“生氣了?”
趙建國也小聲回她:“你媽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她要是憋着,肯定是很難受。”
余秀蘭同志難受,全家都舒坦不了。
看來這個賤,是必須得犯了。
趙柯扯着嗓子喊:“媽,我餓了。”
屋裏叮呤咣啷幾聲,響起余秀蘭氣沖沖的聲音:“我是你們趙家的廚子啊?自己做去。”
趙柯又喊:“媽,那你想吃啥?”
“不吃。”
趙柯站在門口嘮嘮叨叨:“不吃飯哪行?身體都熬壞了,媽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屋裏,余秀蘭不耐煩,“能不能讓我自己待會兒?”
不能。
趙柯:“媽……”
余秀蘭煩的不行,“媽媽媽,你別叫我‘媽’,我不是你媽,我得叫你‘趙主任’。”
趙柯沉默了一秒鐘,“誒”了一聲。
趙楓驚恐,用看勇士的眼神看着她。
趙建國則是立馬退後一大步。
果然,炸點一擊即中,屋裏只靜了幾秒,一串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門刷地打開,余秀蘭怒吼:“趙柯!”
趙柯無辜地笑,又回到起點,“媽,我餓了。”
余秀蘭胸膛起伏,咬牙切齒:“趙柯,你非要氣死我嗎?!”
於是,新婦女主任趙柯當選后回家不到二十分鐘,就被親媽余秀蘭同志滿院子追着揍。
趙建國和趙楓父子怕傷及他們,躲在門后看。
其實跟全家一開始的期望也差不太多,婦女主任和小學老師……這不都選上了嗎?
調了個個兒而已。
只有當事人母女,怎麼鬧騰也掩飾不住內心對接下來日子的茫然——婦女主任/老師到底咋當啊?
·
整個趙村都在議論今天的大會選舉,唯一落寞、不平、憤怒……種種情緒堆積在一起的,是趙二奶一家。
這小學老師,余秀蘭一個中年婦女當,胡和志都當不上。
他們家哪能舒坦。
更何況白搭了不少東西,還暴露了在村裏的人緣。
趙二奶氣恨,“我得找他們去!”
胡和志沉鬱地不想說話,他心裏認為,會有這結果全都是趙二奶的錯,否則怎麼也不會這麼丟臉。
而先前想着回去給趙二奶退東西的社員,回家的途中一商量,胡和志的票數說明除了趙二奶一家之外,還有一些人收了東西選他,他們還東西,不就是主動自曝他們沒選胡和志嗎?
這以後,誰在趙二奶那兒能落着好?
還不如大家全都不認,共同承擔。
所以最後誰都沒有動作,等趙二奶找過來,就堅持他們投了胡和志。
趙二奶氣得站在幾家路口破口大罵:“***,你們全都選了,那我家和志的票咋會那麼少?還東西!”
這時候誰家在屋裏縮着,會讓人以為是心虛,就全站在家門口。
趙二奶家斜后住着的田桂枝也收了趙二奶的東西,別人家誰選了胡和志,她不知道,但他們家是真選了胡和志,當然不願意還,“憑啥還東西?我家寫得就是胡和志的名兒。”
旁邊兒,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東嬸兒敲邊鼓:“二奶,你得有證據啊,要不不是冤枉人嗎?”
其他人紛紛附和。
趙二奶罵東嬸兒:“關你啥事兒。”
東嬸兒敢看熱鬧,當然不怕她,“生產隊是一家,咋不關我事兒。”
她這話說得及時,其他收過趙二奶東西的社員們受到啟發,不管票上選沒選胡和志,咬死了“得有證據”,否則趙二奶就是冤枉人,要找大隊長說理。
事實上哪有證據。
生產隊的選票一直以來都是結束后就燒掉,就算沒銷毀,村裡字兒寫得好的人也有數,社員們基本都是寫序號,就是倒在面前挨個扒拉,都不知道是誰寫的。
他們就是仗着匿名投票才敢這麼理直氣壯。
平常都是趙二奶耍無賴,現在趙二奶碰上別人對她耍無賴,罵又比不上人家嘴多,乾脆往地上一趟,就開始嚎:“欺負老太太了~我不活了~”
趙芳芳父母都在家沒出來,胡和志更是躲着,只有趙芳芳,在旁邊兒抹眼淚。
鄰居們面面相覷,但事兒卡到這兒,真不能退讓。
雙方僵持。
這時候,東嬸兒說了句:“那就找大隊長來說理唄。”
田桂枝最憋屈,當即支使閨女包小雨去找大隊長。
包小雨來到隊委會,膽怯地說出來意。
送東西的是趙二奶,收東西的也都是各家的娘們兒,趙新山聽完事情的經過,沒對事情本身表態,只說:“這婦女的糾紛,得找婦女主任。”
包小雨捏着衣角猶猶豫豫,不知道該去找誰。
趙新山對她說:“趙柯已經戴上紅袖章,那就是婦女主任了,當然得負起責任,你去吧。”
包小雨只能又小跑到村東趙柯家,站在院外,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喊:“趙、趙主任……”
堂屋裏——
一家人正在吃飯,對“趙主任”三個字兒最敏感的余秀蘭先聽到動靜,起身朝外頭張望一眼,對趙柯沒好聲氣地喊:“趙主任。”
趙柯無奈,“媽,不是說好了,這茬兒過去了嗎?”
余秀蘭指指外頭,“找你的。”
趙柯疑惑地放下碗,到門口一瞧,還真有個不認識的小姑娘,“你找我?”
包小雨小幅度地點頭,兩隻手越發使勁兒地捏衣角,“吵架了,大隊長叔讓來找、找你。”
她聲兒太小,趙柯走近又問了一遍才聽清,然後就是沉默。
上午才選上婦女主任,趙柯都還沒完全消化,也不了解這工作具體的工作內容,中午就趕鴨子上架嗎?
尤其是,前兩天趙二奶剛在她家鬧一通,被她搶走胡和志的代課機會,還賠了不少錢,估計對她怨氣不少,能聽她的調解?
趙柯再一次確定,她果然不喜歡這種很麻煩的工作,三個月後一定要辭掉。
而她不說話的一小會兒,包小雨的衣角都快要揉爛了。
余秀蘭出來,詢問:“咋了?”
趙柯簡單解釋了一下。
余秀蘭當即喝斥她:“那你還不趕緊去?萬一打起來咋辦?”
趙柯還沒有婦女主任的責任意識,聽她這麼說,才反應過來,趕緊跨出院門。
余秀蘭不放心,也跟着出去。
幾分鐘后,趙柯跑到田桂枝家的路口。
趙二奶還在地上鬼哭狼嚎,其他人可能是怕沾上啥,都站得比較遠。
最重要的是,沒打起來。
趙柯不急着過去,站在後頭勻氣。
包小雨回到她媽身邊兒,小聲喊人。
田桂枝手使勁兒戳了閨女太陽穴幾下,罵她:“咋才回來,讓你干點兒啥都干不好!”
包小雨頭被戳得撥浪鼓似的,含淚癟嘴,不敢反駁。
而其他人發現趙柯母女來,下意識喊地還是“余主任”。
趙二奶躺在地上,瞥一眼余秀蘭和趙柯,就雙手環抱着胸,閉着眼睛裝死。
田桂枝氣得肺要炸了,“余主任,你來評評理,東西送給我,我也投票了,憑啥要回去?”
余秀蘭下意識地說趙二奶:“二嬸兒,你也太不講道理了。”
趙二奶講道理,就不是趙二奶了,她根本不搭理余秀蘭,“東西不還我,我就死在他們家門口。”
周圍幾家臉色全都不好了。
有一家男人姓范,直接埋怨起媳婦兒:“你看你,貪那小便宜幹啥,現在好了?”
女人也不高興了,“我當時收的時候,你不也沒說啥,現在來埋怨我了!”
男人滿臉不耐煩,“行了,還她得了,別胡攪蠻纏了!”
女人跟着脖子,喊:“我就不還!”
“你!”男人說著話就抬起巴掌。
余秀蘭趕緊打斷:“誒誒,說話就說話,別動手。”
“跟你個娘們說不通。”男人一甩手,轉身回家。
他走了,余秀蘭又教訓他媳婦兒,“東西也沒多少,各退一步,省得吵架嘛。”
田桂枝不願意,“憑啥?!不行!”
余秀蘭語氣也有點兒沖:“那你們想咋地?”
在場的人——
有死活要要回東西的;
有不想承認自個兒言而無信的;
有到嘴裏的東西不想吐的;
還有純看熱鬧的。
以及,一個被徹底忽略的趙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