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Episode 14 剪指甲/探監/夢境
第二天,當艾倫步入房間之時,利威爾正在洗澡。
他起碼洗了半小時才走出浴室,看都不看艾倫一眼,便坐在圓桌邊上,端起煙霧朦朧的熱牛奶喝了起來。
今天的利威爾看起來比平時更加嚴謹。他將濕潤的髮絲梳到了腦後,露出了白皙光潔的額頭。白色領巾后的衣襟扣得嚴嚴實實,就連浪漫主義風格的袖口也被一絲不苟地扣上。也許睡得不太好,他眉眼陰鬱,氣息冷冽,令人生畏。
艾倫乖順地將早餐盛放在他面前,跪在他身邊等待命令。
利威爾輕拿瓷杯上沿,時不時輕抿一口,目光空洞地望向窗外。
inferno重重疊疊的電網將陽光分割成數不清的碎片后,吝嗇地灑入房間,蒸餾着淡淡水蒸氣中的芬芳粒子。利威爾起碼盯着外面看了十分鐘,才慢條斯理地將冷掉的食物吃掉,喝完五分之四的牛奶,將其推至一邊——他喝咖啡、牛奶之時,從來都不會徹底喝完,總是習慣性地留下一點。
“主人,您吃完了嗎?”
“嗯。”利威爾應了一聲,“今天把床單、被子、地毯和窗帘洗了,這房間烏煙瘴氣的。”
利威爾的房間基本一周就要大清掃一次,艾倫不以為意:“是,主人。”
艾倫先將餐具收走,過了一會兒又回來,戴着白手套的他依次將利威爾的床單被子取出,抱出房間——一般情況下,利威爾不會允許誰在沒戴手套的情況下碰他的床單和被套。待他做這些事之時,聽到了清脆的聲響。那是利威爾剪指甲的聲音。
這半年裏都是艾倫在幫他剪指甲,可以明顯聽到這聲響的緩慢,感受到利威爾的笨拙。
艾倫將床單放入塑料桶后,低聲問:“主人,要我幫您嗎?”
利威爾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艾倫跪在利威爾腳邊,托起他的手心,用指甲刀小心翼翼地幫他修剪指甲。
利威爾的手在男人之中算小巧的,這大概跟他的身高有關。明明年齡至少三十五歲,可他的指甲漂亮光滑,手指柔軟,沒有一層薄繭,手背上微微凸顯的指骨和血管形狀漂亮,時間根本沒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現在的他就像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那樣——除了,此刻他的手有些泛紅,那是過度清洗的痕迹。
艾倫從他的食指剪到無名指,為了剪得更好,艾倫更緊地握住他的手,臉部靠過去。
毫無預兆的,利威爾的手指突然掙扎了一下。
指甲刀剛好在那時剪下去,下一刻,就看見一滴嫣紅的血液從他白皙的皮膚中冒了出來!
艾倫惶恐地將指甲刀放在桌上,用雙手捧起他的手:“對不起!主人!您沒事吧?”
“放開。”利威爾就像沒有感覺到疼痛一樣,聲音非常冰冷。
出於習慣性的反應,艾倫抓住利威爾的無名指,就直接湊過去將其含入嘴裏,用力吸吮,利威爾的身體馬上變得僵硬無比。
艾倫無意識地抬頭看他,然後,口中的動作完全停止。
只見那平靜,甚至冷漠的表情在剎那間產生了變化:他的眉頭緊鎖,一直緊抿的嘴唇鬆開,逐漸變紅,從胸口而上的喘息湧上嗓子眼,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噴涌而出!
然而,這樣的表情也就是一瞬間而已。
因為下一刻,艾倫的臉頰就感覺到強烈的疼痛。他直接被利威爾一拳揍翻在地。
“喲,不錯啊小狗?你的狗膽還真是越來越大了啊。”利威爾冷聲嘲諷。
臉上的疼痛還沒有消散,艾倫的頭顱便被狠狠踩在腳下,讓他逐漸腫起來的臉頰與地毯來了個親密接觸。利威爾一邊用毛巾擦拭手指,一邊就像在談論天氣一樣道:“下次再敢做這種事,我不介意削掉你的嘴唇……哈,反正狗本來就沒嘴唇吧?”
※※※
下午,一個獄警打開鐵門,二話不說就將囚房中的艾倫銬住:“4419,有人探監。”
十分鐘后,艾倫跟獄警來到一個封閉式的小房間。一面銀灰色桌子與外面相連,桌子前有一把冰冷的鐵椅。艾倫坐在其上,抬眼看玻璃外面的女人。
她身穿略帶哥德式的黑色休閑服,裏面的t恤上繪有紅色十字架,長牛仔褲上有幾個破洞,腰間掛着一個小丑玩偶。半長不短的黑髮被隨意地扎在腦後,幾縷髮絲順着白皙的額頭滑下,那雙眼睛畫著濃濃的眼線,嫣紅的嘴唇里含着一個棒棒糖:“嗨,艾倫。”
每次看三笠這打扮,艾倫都會感嘆她的敬業精神——三笠跟艾倫一樣偽造了一個新身份——她不再是特警中驕傲、強大的number1,而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搖滾歌手,常常混夜店的女同,艾倫·卡爾(艾倫的假名)的好友。
“嗨。最近怎樣?”艾倫寒暄道。
三笠抿了抿嘴裏的棒棒糖,隨意將其拿出來晃了晃。她白皙的手腕上掛着墨綠色珠子,漂亮的手指甲被染成了深紅色,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得非常瑰麗漂亮:“能怎樣?還不是天天半夜去唱歌?女神最近跟她老公鬧彆扭,老窩在我家不走,真是夠麻煩的。說起來,薩莎昨天喝多了,抱着大街上的郵箱就開始啃,她多半以為那是大型巧克力麵包了!”
艾倫笑:“聽起來還不錯?”
“嘛,你還有幾個月就出獄了,到時候來喝酒吧?最近我們做了一種新型的b1oodymary,等你出來了嘗嘗。對了,還有這款棒棒糖,味道還不錯……”
三笠說著從包里拿出一支新的,從玻璃下面的縫隙遞給艾倫。
房間裏的獄警立馬走過來:“這種事是禁止的!”
三笠的嘴角翹了起來:“只是個棒棒糖而已,要不警官也吃一個吧?”
獄警嫌惡地皺眉,從包里拿出一支探測器檢查了一下,沒發現什麼問題才允許艾倫接住棒棒糖,含進嘴裏——當然,這東西怎麼可能只是個棒棒糖?
見完面,回囚室的艾倫從嘴裏拿出魚鱗一樣的小東西,小心翼翼地清洗乾淨,保存起來——那是一個小型的位置追蹤器,只要將它貼入人體,那人每時每刻的位置都一目了然。
與此同時,99樓小型會議室。利威爾坐在一大堆書籍文件中,面前放有一份簡短的檔案:
監獄:inferno
囚房:q區3o1
編號:4419
姓名:艾倫·卡爾
身高:18o
年齡:21
罪行:偷竊
刑期:一年
女友:未知
生平:孤兒,曾在私立阿利亞軍校學習了三年,后輟學,遊盪於黑色曼陀羅街(著名的煙花巷)……
利威爾逐漸將“艾倫·卡爾”這個名字勾畫出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他的眉頭皺得越來越深。這幾天他總是非常困,這不,很快,他感覺腦袋昏沉,身體發軟。他將文件推到一邊,垂頭,便枕着自己的手臂進入了半夢半醒的狀態。
現在正值初春,從頂層電網吹進來的風偏冷。利威爾身體的溫度也在睡眠中逐漸變低。
漸漸的,周圍那些堅硬的牆壁破裂,化為細小的粉末,直至消失不見。頭頂上的天花板,層層疊疊的電網也跟着消失了……實際上,這個世界變成了一大片淺灰色。鵝毛一樣的雪花從頭頂落下來,連綿不絕。
“哥哥……”隱隱約約的聲音就像從另一個世界前來的一樣。
“哥哥!你怎麼還在看書?這裏這麼冷,到裏面看好嗎?”
利威爾艱難地撐起頭來。
桌子跟前,是一個十二三歲的身影,相當朦朧,看不真切。
那個身影逐漸伸出一隻小手,覆蓋在自己的手上:“你的手都凍紅了!誒,脖子也是!大冷天的你應該戴圍巾啊。對了,媽媽織的圍巾特別寬,兩個人戴也沒問題!”
男孩歡快地跑到自己身邊,坐在椅子上,然後,脖子就被圍巾纏住了。
那是一條雪白色的羊毛圍巾,相當柔軟、溫暖,將自己與男孩圍在一起。從孩子嘴裏冒出的熱氣非常溫暖,融化了冰冷的雪花。他的手非常柔軟,握起來非常舒服。
逐漸的,雪花停歇了,淺灰色的天空逐漸變得湛藍。
男孩在自己身邊笑了:“現在不冷了吧?”
嗯,不冷了。很暖和呢。
利威爾這麼想着,周圍的一切卻在頃刻間改變。
冰冷的溫度快速升高,變得越來越熱……越來越熱……
下一個瞬間,他發現自己竟然正躺在雪白的大床上,衣衫凌亂。自己的上方是一個男人的胸膛——小麥色的皮膚,寬闊的肩膀,健美的胸腹肌肉,洶湧的喘息從他的薄唇中噴涌而出,一滴滴汗水順着他矯健的身體滾落在自己的皮膚上,就像火焰一樣,在頃刻間燃燒了一切!
他的聲音非常熟悉,沙啞:“你不記得我了嗎?”
下/體越來越熾熱,可以感覺到快感在那裏攀升,可是對方就像在等待什麼一樣,一直不用力:“我的名字,你不記得了嗎?”
你的名字?
“我叫……”
你叫?
監獄中象徵晚餐時間的鈴聲從監獄中部傳來,瞬間驚醒了利威爾。
他呼吸快速,身體發熱,不斷有細汗從身體中沁出來。他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緊蹙眉頭從抽屜中拿出一瓶葯,有些手忙腳亂地倒出幾顆,放進嘴裏,混合著水咕嚕咕嚕地將葯灌入體內。之後,在他的理智與身體對抗之際,他的右手一直緊握鋼筆,手指微微發動。
大概過了五分鐘,他才恢復過來。
待他站起來離開之時,檔案上的“艾倫·卡爾”早已被他塗得黑黑的。
取而代之的,是很多,很多個“艾倫·耶格爾”。
很奇怪。
明明從未聽過,這個名字卻放肆地在腦海深處叫囂、掙扎。
……恍若一朵,在深淵中含苞待放的惡之花。
——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