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機緣
吃完了早餐后，伊一和女傭小姐姐們道了別，表示想出去玩一會。
“今天家主不在，院子裏沒有禁忌，哪都可以去，就是不要出去大門。”女傭小姐姐一邊拿着掃帚，一邊向伊一笑道，“我們都在，伊一小姐有事的話，隨時喊我們就可以了。”
“嗯。”伊一小臉紅彤彤的點了點頭，快步向外走去，頗有點害怕熱情，落荒而逃的感覺。
但等到了院子裏，看不到女傭小姐姐后，她臉上的紅暈就消散了，漸漸被冷靜所取代。
伊一當然知道今天“家主”聞衍不在。
不止知道他不在，還知道韶光、聞雅纖都不在。
前幾世的今天也是一樣，如果聞雅纖陷害她成功了，那這些人處於對她的防備和琢磨，還會在家呆幾天。
但如果不成功，那聞衍就會絲毫不顧及親生女兒剛回來，面對新環境對未知和恐懼，正常去上班。
而韶光則會因為沒辦法在她和聞雅纖對衝突里，得到更多高高在上的快感，而去孤兒院做慈善，繼續享受她唯一能感知的情緒。
聞雅纖則會因為想要聞家人的更多關注，去參加一個有名的鋼琴比賽。
當然，作妖是少不了的。
——聞雅纖白天沒辦法作，晚上就會作個大的。
但這也是晚上的事了。
伊一現在對她要怎麼作不感興趣。
她現在的目標，是聞家四人組裏，唯一留下的……聞照。
伊一冷着小臉，穿着小黃裙子，淡定的走到花園路邊的石墩凳上坐下。
然後拿出剛和女傭小姐姐要的彩色紙包裝糖，一邊吃糖，一邊用糖紙疊千紙鶴。
她要在這裏守株待兔，等個機緣。
等第三個千紙鶴疊了一半的時候，熟悉的腳步聲在伊一不遠處響了起來。
只是這個腳步聲不似平常乾脆，總有一種浮虛的感覺在裏面。
伊一抬起頭，看向來人。
只見對方逆着光走來，看不清臉。
她似乎覺得自己這樣太大膽，只看了一眼，就又怯怯的低下頭，擺弄起手裏的糖紙。
那發出腳步聲的人似乎看了她一眼，但什麼也沒說，徑直從伊一面前走過，一點停留的意思也沒有。
可就他要離開時，一隻小手，怯生生的拉住了他的衣袖。
衣袖的主人停下腳步，側眸去看伊一。
只見伊一抬起頭，有些羞澀又害怕的扯了扯嘴角。
她看起來想和自己交流，卻又不知道怎麼交流，最後只怯怯的舉起小手，將手上幾顆彩色紙的糖果舉過頭頂，低着頭，悶聲說道：“哥哥……吃糖。”
·
風聲從兩個人的身邊穿過去。
聞照似乎看了伊一很久。
良久，他才從那雙小手上拿走那兩塊在陽光下折射出璀璨光芒的糖果，靜靜說了聲：“謝謝。”
與此同時，一直逆着光的臉，也因為低頭，終於從光中露了出來。
——那張臉不似平常那樣冰冷淡漠。
他的臉色很濕蒼白，額頭冒出了一層虛汗，眸里沒有那麼聚焦，看起來有些虛弱。
聞照剝開糖紙，把糖放到了嘴裏，在伊一旁邊坐了下來。
“你怎麼知道我低血糖的？”他向伊一問出了，這一世兩個人交流的第一句話。
伊一在遞給聞照糖果后，一直沒有抬頭。
直到他在自己身邊坐下，才像是有些不安害怕似的，朝旁邊挪了挪。
等聽到聞照的話后，伊一才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而在聞照的視線對過來后，她又似彷彿做了壞事被抓包一樣，飛快的低下小腦袋，搖了搖頭：“低血糖是什麼？伊一不懂。”
伊一緊了緊放在石墩凳上的小拳頭，似乎有點緊張：“以前伊一餓肚肚，沒飯飯吃的時候，和哥哥一樣，臉白白的，腳也軟軟的，差點摔到石頭上，是奶奶給伊一糖糖吃，告訴伊一以後這個時候吃糖糖就行，伊一才記住了。”
她說著，抬起頭，給聞照一個大大的笑容：“剛才哥哥也臉色白白，腳軟軟，伊一剛好有糖吃，哥哥就不會摔倒啦！”
她說完，彷彿自己做成了一件什麼大事似的，笑得更加明媚無暇，滿臉都是掩藏不住的小得意神情。
在這個笑容下，就連陽光也變得失色起來。
聞照含着糖、用舌尖抵住糖，在口腔里遊走的動作頓了一下，輕輕的說道：“謝謝。”
之後，兩個人依然相顧無言。
只是坐在一起，一個在那靜靜的吃糖，一個變換着各種動作疊千紙鶴。
微風吹過兩個人的髮絲，竟有異常的和諧。
·
……差不多了。
伊一在聞照道謝后，故意沒有說話，只是按照人類的行為習慣，把疊千紙鶴的姿態放開了些，有的時候甚至會蹲在石墩凳下，把凳子當桌子那樣用。
——畢竟說出自己的事情，就代表對方敞開了一點心胸，這個情況下，動作稍微放鬆才是正常的。
而故意不說話，則是因為按照她和聞照現在的關係，和她表現出的性格而言，說到這裏，不再說話才是正常，再接話，或者追問些什麼，就顯得有些刻意了。
多一分則溢，少一分則虧。
伊一那麼想着，繼續她的摺紙大業。
微風吹過她的髮絲，讓她看起來安靜又乖巧。
等折的差不多了，伊一像是覺得累贅似的，擼了擼袖子。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嫩黃色的小裙子，裙子的腰部和袖口都帶着一個蝴蝶結。
袖口似乎為了好看，蝴蝶結下方還帶了兩個飄逸的緞帶。
正常的時候，緞帶是綁在袖子上的，但由於伊一來回來去涌動，緞帶開了，落到了石墩上，看起來對她疊紙鶴的大業來說，很是礙事。
她也就順理成章的，擼起了袖口。
“你的傷……”等伊一擼起袖口后，聞照那邊的氣息似乎慢了一些，過了一會，他才靜靜的開了口。
“哦，這些呀。”伊一像是才發現自己胳膊上的那些傷，並不在意，一如往常一般露出笑容，聲音清脆，“之前爸爸媽媽不在家，伊一要自己做飯飯，要照顧小麥們，偶爾就會笨手笨腳的磕磕碰碰……”
——如果伊一現在沒有重生的話，她應該不太分得清養父母和親父母的區別，所以依然喊之前的養父母叫“爸爸、媽媽”。
“……啊，不過是有點不太好看，但哥哥別怕，過幾天它們就會變淡了……”
不過話說到一半的時候，伊一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頓了頓，開始清脆堅定的聲音慢慢變虛。
她扯着衣袖，像是不好意思似的，把袖子努力往下擼去，掩蓋那些傷痕，不肯再讓它們污了聞照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