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荷塘屍骸
這些話、杜玉娥無論說多少次,每一次說、每一次都能痛到喘息不能。
她怎麼就培養出了那麼一個:善良到如此糊塗的女兒啊。
她捂着心口、問向空茫茫的遠處:“當善良沒有了鋒芒和底線,就註定是一個非常悲劇的收場,是嗎?可善良有什麼錯?
我家婷婷到底有什麼錯?為什麼要這麼對她?而這麼對待她了的呂茶、如今卻依舊逍遙法外、滋潤快活,為什麼啊?!”
狄映聽完,耷拉下了眼皮,沒有說話。
杜玉娥則一下、一下地捶着胸口、抬頸望天。
激動的語氣轉為嘶啞,沉沉地喃喃:“究竟是老天沒有長眼、還是這天底下、根本就沒有平民百姓能說理的地方?”
說完,看過來,改坐為跪,一個頭叩下,求懇道:“若您有心、就請幫我將狀紙遞到狄大人的案頭前,拜託了!”
狄映沒有避開這個禮。
他只緩緩地伸出了雙手、緩緩地點了點頭。
杜玉娥笑了。
乾涸的眼眶中佈滿紅血絲,卻笑得眉眼彎彎。
笑着從懷裏摸出個油紙包,一層一層地打開,再深深彎下腰、雙手呈遞。
狄映雙手接過,然後打開,認真地看了看。
問道:“你讀過書?”
杜玉娥點頭。
坐在自己的雙腳、腳後跟上,點頭回答道:“家父雖然是做小買賣的人,卻很鼓勵家裏的孩子們讀書識字。
我打小就喜歡讀書,想着長大了能幫幫家裏。
結果,卻只方便了為我自己寫訴狀……”
說著,杜玉娥就露出了嘲諷而又辛酸的笑容。
狄映偏開臉,將狀紙細細收好、再層層包裹回原狀,塞進懷裏。
站起身,抖了抖坐皺了的袍擺。
看着地面再問道:“你女兒的屍骨、現在在哪裏?能讓我看看嗎?”
這話,卻讓杜玉娥瞬間警覺了。
她瘦削如紙的身軀猛然暴發出力量、一躍而起,帶着滿含戒備的眼神、腳下連連往後退出數步之遠。
厲喝道:“你為什麼要看?!你是不是呂茶安排的人、又想毀我女兒的屍骨?你們為什麼就連個已被你們害死的人的屍骨、都不肯放過?!”
狄映看着這樣的杜玉娥,心裏就在想:需要告訴她、自己就是她要找的人嗎?
如果說了:那杜玉娥是不是就要住在客棧門口去了?
是不是就會到處跟人家說?
就像她利用百姓們的言語對官府施壓一樣、會不會也到處跟百姓們說他狄映來了、接案了?
現在竇婷的案子還全來源於說說說,就算狄映現在基本能判斷出:杜玉娥並沒有撒謊。
可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杜玉娥要拉他強行先站隊、讓有心人聽去了,是完全不利於案情進展的。
最重要的:事發當時的情況、也是杜玉娥聽安芹說的。
可如果不告訴杜玉娥:她要找的人就是自己?那被其給藏起來的、竇婷的屍骨,自己就驗不了了。
狄映琢磨了一息,對着杜玉娥出聲道:“我是狄映。”
看着對方瞬間獃滯住的表情,狄映再緊接着道:“這件事本官只希望你一個人知道。若你說與旁人去聽,本官便再不插手你女兒的案子,聽明白了嗎?”
說著,狄映從懷中摸出塊身份令牌,握在掌心中,再攤掌朝上,伸過去讓杜玉娥看清楚。
再道:“想要讓你的女兒安息、壞人得懲,你就得告訴本官、你女兒竇婷的屍骨在哪裏,那是最關鍵的證據。”
杜玉娥:“……”
她驚愕過後、就是茫然。
上下牙齒打着戰、整個人顫抖着,看看身份令牌、看看從天而降的狄大人、再看看令牌。
然後……
轉身就跑。
跑出十幾步后,又猛然回頭。
見狄大人還跟着自己,便繼續撒足狂奔、不管不顧地飛奔。
生怕晚了一息、狄大人就會消失不見。
還好大清早的、街上沒有太多的行人,每個人也都很忙碌。
不然,狄映就要考慮:是不是先打暈杜玉娥了。
否則,杜玉娥那麼一個全州城的“名人”、被兩個年輕男子“追”着跑……
彭涼發現大人有些氣喘、就想出手幫忙,被狄映給拒絕了。
杜玉娥在用生命奔跑的這一路,狄映也想親自陪着對方跑一程。
而就在狄映感覺自己都快要跑斷氣的時候,終於,杜玉娥停了下來。
不,準確地說,杜玉娥跳進了荷塘里。
狄映沒有猶豫,深吸一口氣,也跟着跳了下去。
彭涼沒有跳,他提氣躍上荷葉、踩着荷葉追隨大人,在高處負責警戒和保護。
杜玉娥游進了藕荷深處。
在狄映的幫助下、從淤泥里挖出了一個、層層油布包裹着的大皮囊。
杜玉娥雙手將大皮囊推向了狄大人,然後再也支撐不住,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彭涼及時出手,一把抓住張玉峨的后衣領,踩着荷葉、將人給提到了岸上。
狄映則自己托着皮囊,游去了岸邊。
上了岸后,狄映立刻就用金針給杜玉娥診治。
杜玉娥這是受刺激受大發了、又極速奔跑、游泳、挖泥,無論是精神上還是體力上,都快綳斷了。
而等杜玉娥醒后,狄映在她出聲前,溫和地對她說道:“這案子直至目前,掌握到的幾乎全是人口說出來的。
具體如何,你還得給本官時間去尋找和搜集證據。我說的,你能明白吧?
你先和我們一起住在客棧里,只當將養身體,順便再等我消息,如何?”
杜玉娥喘着氣,很想說她的身體沒事,但是她也清楚,狄大人說的沒有錯。
於是艱難地點了點頭。
彭涼把人給背去了背上。
而就在狄映解開油布、準備背上皮囊的時候,杜玉娥忽然睜大了眼睛。
在彭涼的背上、掙扎着就想阻止:“別!那是屍骨,狄大人,您、您別背,讓民婦、民婦自己背。”
狄映沖她笑笑。
將皮囊背好,溫和地笑着道:“我就是干這個的。嬸子,交給我了,你就先安心養病。”
說著,想了想,還是提醒了一句:“不管是什麼結果、只要是我最後給你的、你都能接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