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布蘭

第五章 布蘭

第五章布蘭

結束一天的課程后,魯溫學士宣佈他可以自由活動了。他終於從各大家族的紋章、族語、文化習俗、歷史淵源中解脫出來。學士總說,年紀小的時候接觸的知識印象最深,但他實在厭煩這些純粹記憶的東西。

坐在床上,他看到陽光從窗戶外射入,灰塵在光里飛揚。他順着陽光照射的角度往外看,竟有些黑暗,他伸手遮擋了一下,藍色的天空和低矮的白雲從指縫中露出。陽光十分和煦,照在皮膚上感覺暖洋洋的。這種天氣最適合爬牆了,天氣爽朗,即使從城牆角爬到最高的塔樓,也不會冒汗,雙腳可以分辨每一塊石磚是否留有太陽的溫度。

現在不行了。

經過治療和難聞的泡浴,他可以獨立下床行走,可雙腿不像以前一樣聽話,像是兩條陌生的腿,美伊說,現在最好像剛嬰兒一樣,重新學習如何爬,通過爬來鍛煉身體的協調性,可他總覺得這個年齡還要趴在地上或床上爬太丟臉了,就連瑞肯現在也不爬了。其實,他也曾嘗試過,可毛毛狗和夏天也跟着他有樣學樣,讓他倍感恥辱。

我什麼時候才能重新學會走路呢?學士說小孩子從出生起到學會走路要三到四年呢,真的好長啊!

實際上,他已按照美伊說的,時刻鍛煉了。自他能夠站立時起,他就不願意被任何人攙扶,寧肯花上比以往多上無數倍的時間。美伊告訴他,只要多多鍛煉就一定可以完全恢復,有她的幫助就會更快。布蘭無條件相信她。她曾說他會三天內重新站起,他果然就能在第三天掙脫下地。

美伊現在仍要每日為他梳理筋骨,他知道這已經佔用太多美伊的時間,可是,這個工作完全無人可以替代,而他也想儘可能早點恢復,可這實在太讓他傷心啦,美伊幾乎都已經是一個領主了,卻需要連帶着她的一眾衛士士兵滯留臨冬城,只為他一個小孩子服務。

他努力下床,旁邊的茉莉小姐輕巧走到他身邊,為他披上了斗篷,系好了繩帶。他無言表示感激。他就這麼一步步一步步往前走,他想到神木林為他父親祈禱,為兩個在外的姐姐祈禱,為隨着父親南下的喬里、胖湯姆、修女和其他隨從人員祈禱。他知道,父親艾德史塔克是不會叛國的,布蘭和所有他在臨冬城的親人一個看法。他們不都說,艾德史塔克和勞勃拜拉席恩親如兄弟么?羅柏的名字還是按照國王來取的呢!

現如今整個臨冬城都開始緊張起來,他能夠感覺到,只是從沒有人跟他提,他向魯溫學士詢問,學士只是回復,不會有事。

真的不會有事么?羅柏已在和母親、席恩、羅德利克還有美伊一起商討戰事了。他感覺自己都能聽到最近一直呱呱亂叫的信鴉,它們都帶着飛向各個城堡的信吧?

羅柏要召集父親的封臣南下與獅子打仗了。他覺得十分內疚,他一個瘸子什麼也做不了。

要是我沒受傷,或者要是我直接摔死了,美伊就能跟着父親一起去君臨,要是這樣,無論出什麼事,他們都會平安回到北境。她不僅是個傳奇戰士,還是一個有魔法的騎士,她有幾十艘大海船停泊在各個港口,如果她在父親身邊,一定能夠幫到忙,可她卻因為我困在臨冬城,也把父親、姐姐、喬里他們困在了君臨。

想到這,布蘭覺得自己快要哭了。

他的冰原狼夏天感受到了他的情緒,在旁舔了舔他拄着拐杖的手。

拐杖是魯溫師傅按照他的身高為他製作的。當母親得知他不肯爬,執意要站着練習行走後,擔心他摔跤請魯溫學士幫忙製作的。拐杖讓他看起來像魯溫學士那麼老了吧?

拐杖確實讓他少跌倒很多了。要是學會了走路,也離不開拐杖怎麼辦?他們會給我起外號叫“老爺爺”布蘭登么?這可太難聽了。

向神木林的路讓他痛苦,更讓他痛苦的是,阿多和茉莉在一旁或等待着或觀察他如何一步一步往前,這簡直讓他看起來就是個殘廢。

“阿多,抱我去神木林吧!”他放棄了,他只想快速到神木林為他的父親祈禱。

阿多嘿嘿笑着,按照他的要求把他抱了起來,可是他覺得姿勢一定難看極了,而且他這樣也覺得很不舒服,還要忍受阿多身上的臭氣。

進入神木林后,他發現,美伊已經站在心樹的面前,而且她的手還觸碰着心樹的那隻眼睛。她看起來那麼平靜和憂愁,布蘭從沒見過她這樣,她也幾乎沒瞧見他們進來。

阿多自覺停了下來。

是啊,為父親他們祈禱的不會僅我一人,母親、羅柏和美伊都一樣。

“放我下來。”他對阿多說。

“布蘭。”美伊注意到他了。

布蘭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個姐姐,她實際也只比布蘭大幾歲而已,但是感覺上,這個姐姐比他大了太多,以至於他覺得眼前這個姐姐實際是母親的某個妹妹,或父親的某個妹妹。

“美伊,我以為你在和羅柏一起。”討論如何營救父親的事,他一步步往前,想靠近心樹。

他感覺到心樹在盯着他。

“是的,布蘭。你哥哥已下定決心召集父親的封臣南下。而我的意見與他們有太多不同,所以我只好到這裏來陪心樹聊聊天吧。”

布蘭又瞧了瞧心樹,覺得美伊在和他開玩笑。他有很多問題都想知道,但他不確定這些大人們是否願意給他一個小孩子且還是一個瘸子講。

她對他笑了,很好看,他覺得不是嘲笑,“你也能察覺吧,心樹會回應你,但,如果你缺乏敏感,它就只是一棵樹。”

布蘭順着她的眼光,抬頭看了看蒼白的心樹,心樹整個樹榦都是蒼白色,所有的葉子都紅似火焰,它們隨着風輕輕搖曳,發出輕輕的風鈴聲。他不懂她的意思。

“它回應了什麼,你能聽懂么?”

“它說,父親被關在幽深的地下,可以感知,卻無法窺視,無法營救。它在南方的力量很弱,無法協助我,他在嘆息。還有其他很多很多,但我看不見,聽不到。”

布蘭注視着美伊,有些臉紅,在她眼眸注視下,就好像沒有穿衣服般沒有絲毫秘密,而她確實看過太多次沒穿衣服的他了。他看到她黑色閃閃發亮的眼睛,像是一潭深井,藏着太多他不能知曉的東西。

“那我們該怎麼辦?”南方的心樹不如北方的多,聽說都被安達爾人砍了。

“我們是人,不是神,很多事情,無法由神為我們代勞,我們需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智慧去解決問題,戰勝敵人,達到目標。實際,我們唯一可做的,是去做自己該做的事,並做好它。神助自助者,而厭棄自棄者。”她的眼睛更亮了,巫女不會有這麼亮的眼睛。

很少有人跟他說神的道理。“我聽修女說,神會懲罰不敬重它的人,而會獎勵辛苦侍奉它的人。”

“布蘭,有些人或有些生靈,他們可能掌握了強大的力量,故而妄稱為神,他們要求人去尊重它,要求人去侍奉它、愛戴它,要求人去按照它的旨意去行動,人們若是不允,他就會懲罰他,對於這種神,他們實際都是邪神,是偽神,甚至更加墮落,只是暴君、獨夫、情緒失控的瘋子。當然啦,世上大多數普通人接觸的都是那種藉助神的名義,偷偷牟取私利的人。其中少數也許沒有自己的私利,他們要麼是狂信不可自拔的愚夫蠢婦,要麼是不經事理的無知之人。”她嘆了口氣,望向正在望向他們的臉,“你知道么,真正的神,無悲無喜,無愛無恨,天地一切事物,在他們眼中都是草扎的狗。他們像眼前的樹,像遠處的山,像永恆掛在天上的星,不會為任何人改變。你罵它,他不會回應你,你喜愛他,他也不會厚待你一分。”

布蘭聽不懂。“為什麼真正的神無悲無喜?如果神什麼都不管,我們為何要崇拜、敬慕他?”

“你知道的,布蘭,想想你為何到這裏?你對它有所求吧。”她盯着心樹,“我曾聽說,在遠古的時候,先民們會將敵人的內臟掏出,掛在心樹上,以取悅舊神和其他神靈,還有其他各種殘忍的祭祀,竭心儘力。可你知道神是怎麼回應他們的么?”

布蘭就覺得肚內的腸子在糾纏,“他們怎麼回應的?”

“你忘了我剛剛說的啦。真正的神視世間的一切都為草扎的狗,所以神不會有絲毫回應。”

“既然神不回應,為何他們還要……祭祀?”

“有一些掌握了力量的生靈,為了維持存在,將自身綁定在特定形式中,一旦形式開啟,他們就要活動彰顯存在。好啦,你還太小,這些不該和你說。”

我也聽不懂啊。舊神如果不回應,說明舊神才是真神么?“如果舊神也這麼冷漠,它為何會告訴你父親被關在地下的監獄?”

“心樹就像天上的雲,如果天上的雲看起來黑壓壓的,那這片雲是在告訴我們可能馬上要下雨了。心樹也像天上的星,永遠處於同一個位置,而在大海上,我們可以通過觀測它而了解自己所在的位置,指導我們的航向,我想魯溫師傅肯定也告訴過你。他們不為我們改變,但我們可以通過觀測它、了解它獲取知識,幫我們對抗一切敵人。心樹和神,都是……一種工具,與你所穿的衣服並無區別,只是都有不同的作用吧!”

“那該如何知道心樹對我們說了什麼呢?”

“需要學習,布蘭。就像航海士需要學會觀測星象進行測繪,像主婦需要在黑雲來之前收起晾曬的衣服和糧食。學習他們,了解他們,利用他們,就可以讓我們在挑戰來臨之時更加自信,也更有把握。”

是的,需要學習,可是沒有人教我。

“布蘭,你也會有夢吧,我知道的,我能感覺到,我想你也能感覺到。”美伊低下頭看着他,布蘭覺得,那雙眼睛更亮了,像是黑夜中的星,閃閃發光,幾乎刺透他的感知,“這是血脈中的力量,探索它,掌握它,你自然就可以和樹溝通。”

布蘭和魯溫師傅說過多少次夢的事啊,可學士總不以為意,他記得學士的語調和神態,“布蘭,很多夢都是小孩子白天任性和淘氣在晚間結的果子,他們虛妄,沒有意義。”

那是對小孩的態度,魯溫師傅只是保持耐心,耐心下不過認為他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罷了,布蘭知道。

“我有過夢。”布蘭很小聲,彷彿自己都不確定。

“夢裏變成狼么?”美伊對他眨了眨眼。

她知道,她什麼都知道。

布蘭讓自己沉默下來,不知道該不該告訴美伊他夢中的事情,他覺得還是逃開好,“你會用這些力量幫助羅柏把父親救出來么?”

“我會用盡一切力量。”

“可是你說,你的意見和他們,和羅柏不同。”

“我們的目標相同,只是有一些細節不一致吧!羅柏想要召集封臣南下與獅子一決雌雄,可是我覺得他們太着急了。哎,布蘭,我不知道魯溫學士有沒有告訴你現在的形勢,實際上,如果羅柏南下的話,你就是臨冬城城主,你不能只是小孩子,你需要了解更多情況。也許,過些年,你就需要拿起自己的鐵劍和盔甲去打真正的仗了。”她拍了一下布蘭的肩膀,繼續着只有大人才有資格聽的話,這讓布蘭打起了精神,認真聽講起來。

“國王勞勃還有兩個弟弟,很多傳言,實際,國王最大的弟弟,史坦尼斯已經向所有領主寄送渡鴉,他聲稱,現在在鐵王座上的王子不是先王勞勃的子女,是詹姆爵士和王后瑟曦私通產下的孽子,沒有資格坐上鐵王座。勞勃更小一點的弟弟,也同樣是這個論調,但他給自己戴上了王冠。”

從沒有人告訴我這些。“可就算勞勃的孩子不能成王,那也輪不到小一點的弟弟。”就像臨冬城也輪不到我。

“所以,先王的兒子和他兩個弟弟,一定會互相打起來,針鋒相對,毫不退讓。你知道血龍狂舞的歷史吧,布蘭?”

魯溫學士曾教導過他,他記得學習這段歷史的時候,他的興趣全在於龍,他甚至能知道所有龍的名字,活下來的和死去的。

“龍王家族的坦格利安們在韋賽里斯一世之後為了鐵王座的繼承權分為黑綠兩黨,他們發生了龍戰,後來雖然和平,但坦格利安家族至此之後就沒有龍了。”

“說的對,嚴格來說,戰爭結束後過了幾年,他們的龍才徹底消失。這場戰爭中,勢力只有兩方,雷妮拉公主和王后艾莉森的兒子伊耿,到了戰爭後期,黑綠兩黨只能慘淡攜手,通過聯姻才徹底結束紛爭,坦格利安那個時候雖能維繫統治,但也元氣大傷。可你知道,現在統治七國的拜拉席恩家本來就是沒有龍的,而他們還要分成三方斗個不停。指控如此嚴厲,已經無法妥協。”

“他們會一直打下去?”布蘭為猜中美伊的意思而高興。

“直到其他兩方死傷殆盡。但他們任何一個想要維持這個國家完整,都需要北境,都需要史塔克,如果是兩個兄弟中的一個勝出,父親幾乎會平平安安歸來,如果是兒子贏得戰爭,只要國王不是瘋子,我們露出狼牙,父親也一樣會安然返回北方。”

狼牙兩個字讓他笑了起來,但他沒有這麼樂觀,但如果羅柏不南下,他會非常高興。

“可是現在羅柏想要召集封臣南下打仗。”

“對啊,冰原狼對獅子,不知道兩邊會流多少血才能將另一方徹底征服。我的意見是不應過早參與戰爭。我們在北方靜觀其變就好了。”

布蘭知道在體格上,冰原狼不比獅子小,但他怪異地覺得,他們的冰原狼沒有成年,對付不了南方的雄獅,這個想法讓他害怕起來。

孤狼死,群狼生。布蘭想到父親的教導。羅柏尚未完全成年,而他另一個哥哥如今北上長城,他自己年幼且殘疾,更不要說瑞肯,他如今還是個小孩子,他偶爾還需要讓夏天制伏毛毛狗。

“那你會幫羅柏么?”布蘭幾乎都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他害怕聽到不好的答案。

“布蘭,我當然會幫助他,他也是我弟弟,我也是父親的子女。”

布蘭露出微笑,但心裏流淌出一股酸澀。可你沒有狼啊。

美伊沒有繼續往這裏說了,轉而向他逃避的話題,“易形者是一種天賦,也是一種誘惑。狼可以做的事情,不代表人可以披着他們的皮去做,在他的皮下,你要牢記自己是個人,堅守人該有的道德和榮譽,不去貪圖不屬於人類的歡愉,除此以外,你大可以去探索,去學習,這也是天空中的雲,是夜晚的星,你要去學習,去驗證,去鍛煉。”

“可是沒有人教我。”

“就像小孩學習走路、學習跑步一樣,沒有人教你,你自然就會。而這裏的鍛煉就像爬牆,不是所有人都會爬牆,也不是所有人爬牆都可以像你以前那樣好,而你也不是天生就如此善於爬牆。”她碰到了他的臉,他感覺很不好意思,“呵呵,反正意思就是,只要你去訓練去探索,你自然會成長。”

他期待成長,他想知道成長的樣子。“美伊,你的夢是什麼?”

“我已經不需要夢了。我可以變成天上的鷹,可以成為地上的貓。如果這個世界有龍的話,我也很想試一試。但這些你要為我保密,我聽說野人叫我這種人為異形者,在長城外可能代表能力,但在北境可能會被歧視。”

“嗯,我會保密。我可以隨時變成狼么?”

“你可以。但是布蘭,你的任務很重,既要學習魯溫師傅教你的那些,還要鍛煉自己的雙腿雙腳,還要開發剛剛說的那些能力。”

“我會努力,我很快就會走路。”

他感覺舒服多了,便不再向心樹禱告,在美伊離開后,就在魚梁木旁艱難坐下,用手牽着它的根須,他想要知道樹葉沙沙究竟在說遠方的什麼故事。

他沒有聽清樹的回應,入耳的仍是沙沙聲,如風鈴搖曳,他不斷嘗試,仍是低聲耳語。

“布蘭!”布蘭頓時被驚醒。

羅柏來了,他睜開眼,入目的卻是灰風的大狼頭。它真的好大啊。

他轉頭望向羅柏,羅柏神色憔悴,彷彿北方的風一夜就帶走了他的青澀。他已經不再像個少年了,想到這,布蘭好一陣難過。

“羅柏。”布蘭用手支撐地面,羅柏趕緊過來扶他,可他執拗地推開了他,艱難卻又固執得獨立站了起來,“我自己可以站!”

“布蘭,看到你重新站起來,我真是很高興。你醒來的那天,你能下床走路的那天,我安排魯溫師傅分別向君臨和長城寄送了渡鴉。他們應該都已經知道你的好消息了。你覺得還需要多久,可以完全恢復正常?瓊恩回信說要回來看看你呢!”羅柏和他有着同樣的頭髮,但他的更短,也更蜷曲。

他比我堅強多了,也比我強壯,“我不知道。我一直都在鍛煉。”他不知道是否該詢問戰爭的事,但還是說出了口,“我知道我們已經向父親的封臣們放出信鴉了。我們真的要打仗了么?”羅柏南下,他就是臨冬城城主,可是除了美伊告訴他的那些,他什麼都不清楚。什麼都不知道也能做城主么?

“是的。我準備率軍南下頸澤,阻擋可能來犯北境的軍隊。若有必要,則繼續南下,逼迫鐵王座就範,讓他們還回父親。”羅柏聲音堅定,彷彿他現在已經在率領大軍南下了。

“美伊說,我們應該在北方等待,等待拜拉席恩內訌,等到他們自己分出勝負,然後無論是誰坐上鐵王座,只要北方還是史塔克的,他們就只能釋放父親。”

“布蘭。我們是史塔克,是史塔克家的男人,他們當然會釋放父親,但我們史塔克家絕不會坐視自己的親人在遠方受辱、無動於衷,我們不會等待敵人的仁慈,我們凡事自己爭取。另外,我們是冰原狼,我們擁有北境,我們不向他們亮出我們的獠牙和爪子,他們就會輕視我們,我們的封臣也會輕視我們。我只能如此選擇,你可明白?”布蘭從未見過如此肅容的羅柏,此刻他不再是兄弟,而是一個君王。

“你會帶着美伊一起南下么?”

“不,她會與你一起留在臨冬城。而你將是臨冬城城主,她會協助你管理領地的所有事項。”

她應該隨你南下。“那母親呢?她不協助我管理領地么?”

羅柏苦笑。“不,母親要隨我一起南下,她要去鷹巢城請求谷地的援軍,她是最合適的人選。另外,外公病重,她也很想回奔流城看望,我們怎麼能拒絕這種請求呢?”

她應該留下來。“那瑞肯怎麼辦?他還這麼小。”他幾乎大聲喊出。

“由美伊和你來照顧他。”

“照顧孩子是母親的事,不是她。她應該隨你南下,你知道她的能力。你們一起也打不過她!”他大聲喊出。

“布蘭,不要孩子氣,這是戰爭,不需要個人武力,另外,我們南下不需要航海,一路都是爛泥巴,她是個女士,不用勉強她做這些。”

她可以變成鷹,變成貓,她不是只會航海。布蘭有些後悔承諾為美伊保守秘密。“我不需要美伊照顧!美伊也不是小瑞肯的母親!”

“布蘭,是她讓你重新站起來了,有她在你身邊你也會早日恢復。母親也覺得她留下來照顧你更好。你不是想早點站起來么?”

是的,我想!但他知道不該這麼回答。布蘭覺得剛剛大叫扯得頭疼,更不知如何應對,而肚內又開始絞痛起來,他撐着拐杖,乾嘔起來。

“布蘭,你沒事吧?”羅柏已經慌忙扶助他。

“有美伊照顧我,我能有什麼事。”突然的嘔吐,讓布蘭既覺得丟臉又覺得生氣,用力推開了羅柏的手。“夏天,我們走!”

他小心下步。一步一步。夏天只是看着他,轉瞧了瞧灰風,隨着他的步伐邁動了半步。他感覺更丟臉了。最終他還是讓阿多將他抱出這個尷尬之地。可剛踏出神木林,他就一陣懊喪,他想要的不過是明確告訴羅柏,美伊在他身邊,比在一個殘廢身邊更有價值。但現在?他絕不願返回繼續丟臉。

他憤恨自己的遲鈍,狠狠踢出一腳,力量之大,讓靴子滑出,甩在了阿多臉上。

“阿多!”阿多喊。

“布蘭!”

“母親。”布蘭小聲回應,這聲音已小到他自己都聽不清。

今天真是討厭啊,他想,臉紅了起來。母親站在長廊上的過橋上,可以居高臨下看到周邊的一切。布蘭看着她端莊站在廊上,已知她在上面盯着自己很久了,剛剛這一幕絕逃不過她的眼睛。

“布蘭。”嘉芙蓮從順着廊道從過橋走下,而阿多這時也放下了他。

“母親。你要隨羅柏南下么?”他希望臉不那麼紅了。

“布蘭,這也是我要和你說的事情。羅柏召集封臣準備南下,而我會比他更早出發。我要為他去鷹巢城請求援軍。這個事情沒有人比我更合適了,布蘭,我們走後,你就是臨冬城代理城主,你還是哥哥,要照顧好瑞肯。”

是的,都安排好了,我聽你們的命令就好了。“我知道。”布蘭沒發覺自己的聲音有多麼冷漠,但母親卻笑了起來。

“布蘭,我向你保證,你是我最愛的兒子,我和羅柏都不願意離開臨冬城,離開你和瑞肯,你知道我有多麼不舍,尤其是你。”布蘭感受着母親的手在自己發梢流動。

“母親!我不需要你不捨得,我已經,我幾乎幾經長大了,需要你的是瑞肯,他才四歲,你們在的時候他都這麼難管了,要是你們都離開,他會失控的,更不要說毛毛狗,那狗,那頭冰原狼已經咬傷很多人了!我的夏天控制不住它,瑞肯他需要你在他身邊,不是我,不是我一個殘廢的哥哥!”說出“殘廢”兩個字后,他感覺自己好像哭了出來。

“不,布蘭,你已經不是一個殘廢,你現在已經可以正常走路,雖然慢一點,但美伊已向我保證,你可以恢復正常,甚至,只要刻苦訓練,仍能夠做一個偉大的騎士,這不是你一直以來的夢想么?”看到他哭,她蹲下將他抱在懷裏,他聞到了小教堂的香燭氣味。

“我知道,我相信,但你和羅柏都不該離開臨冬城。”布蘭感覺停不住哭泣,一方面苦惱該如何把母親和哥哥留下來,一方面苦惱該如何停下哭腔。

“布蘭,不要這麼孩子氣,你剛剛還說自己已經長大了嘞!若是我和羅柏都留在臨冬城,誰該南下呢?”嘉芙蓮撫着他的栗色長發,布蘭知道,這是溫柔的母親面具,面具下是絕不會更改的史塔克夫人的臉。

“美伊!美伊史塔克,我的姐姐,你們都知道她的能力,她不該留在臨冬城,僅僅是給我治療,我已經恢復了。”他感覺稍微緩解了,“她應該帶着北境的大軍,把父親救出來!”布蘭痛恨於被當做小孩子對待,他也痛恨現在真的只是一個小孩子。

“布蘭,不要任性了。有她在你身邊,你恢復就有保障,這是她的能力,但這個能力不代表她可以帶兵打仗,更何況,她是個女人,還是個,私生女,雖然現在可以姓史塔克,北境的老爺們……你知道他們的脾氣,他們不會服從她。我知道你會說,她是自我加冕的愛與美的王后,但比武競技與行軍打仗完全是兩回事。我們絕不會放心將幾萬人的性命交由她來率領。”他知道母親從不信任美伊,他覺得只有他能感覺到。

“羅柏可以命令他們聽令於美伊!他有這個權力。他是臨冬城城主、史塔克家族的繼承人。”

“布蘭,我的布蘭。縱使羅柏可以命令他們聽令,可是北方大軍南下要會合河間地與鷹巢城的兵力,他們或許會看在你父親艾德史塔克以及徒利家族的身份依據羅柏的命令行事,但是他們絕不可能聽命於美伊。布蘭,你知道軍隊沒有一個統屬會是什麼後果!”嘉芙蓮的聲音也急切起來。

“她還是個騎士,是由勞勃國王當著幾千人的面敕封的。”布蘭只希望母親能夠聽進去他的話。讓美伊南下,讓羅柏、母親都留下。

“布蘭,有很多騎士很多競技場的英雄都死在戰場上,騎士身份絕不會讓她有半分優勢。”布蘭氣惱,他覺察到母親已經在這場辯駁中佔據了上風,而她的溫柔語氣下也隱藏着勝利者的喜悅,他感覺更生氣了。

“羅柏連騎士都不是,而且幾個月前拿的還是木劍。他應該留在臨冬城,而不是南下打仗。”

“布蘭,羅柏是北境守護、臨冬城的繼承人,他絕不可藏在自己的封臣身後,他也不會讓自己安全留在臨冬城而讓他的封臣替他去送死。要是他這樣做,你父親的封臣會輕視他,小瞧他,最後也會離他而去,而這,決不能接受。”她停頓了一會,撫摸了他的頭髮,“他雖然劍技不如美伊,但他已在你父親身邊學習軍事很久,這點要比美伊有優勢,而戰場上,也不會看,誰的劍技更高。作為一軍統帥,若是自己拿着劍上戰場揮舞,豈不是蠢材?”

“那就讓美伊隨羅柏一起南下。他不用為我治療,我已經可以自己行走,他在羅柏身邊比在我身邊更有用。”布蘭萬念俱灰,大人往往自以為很寬容、開放、聰明,但布蘭覺得,他們固執、呆板,聽不得真正的意見。

“布蘭,羅德利克要護衛我去往鷹巢城。羅柏走後,你作為臨冬城代理城主,雖然有魯溫師傅輔佐,但他畢竟不通武事,大軍南下后,能夠承擔起守衛責任的只有她了。而她留在臨冬城,還要肩負起其他重責,絕非僅為你治療。你看,我們已經將她放在非常重要的位置了。”嘉芙蓮露出勝利和滿足的微笑,而布蘭痛恨這一點。

她以為我只是喜歡美伊,希望她被重用而已。布蘭覺得自己的心隨着失望不斷掉落,然後碎成一片片,再沒有感覺了,於是他叫阿多抱着他返回書房。

夏天也搭聳着耳朵,像是戰敗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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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與火之血狼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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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布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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