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35章
世人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更不用說賈敏已經亡故,林家的人給賈家老太太賀壽,別人會贊一聲厚道,若是不去只送份禮也談不上孝與不孝。
就說賈家對李家也不曾有多禮遇,對王家倒是親近不少,說得世俗點也不過是王家比李家來得顯赫些而已。林家當家林如海身居高位,其子又是當朝狀元深得聖心,用不着刻意討好已經沒落靠着一個貴妃稱門面的賈家。
所以這次賈府老太太過壽,林家子孫攜禮拜壽,倒是不少人誇林家一子一女對其亡母拳拳孝心,又感慨林如海為人之豁達厚道。
不過明眼人心裏卻很清楚,林家只去了兩個小的,林如海這個當家之人卻不曾現身,可見林家對賈家並無親近之意,這其中的涵義便深了。
如今以林家的身份地位,賈家卻不敢拿着輩分讓林家兄妹從角門進的,林黛玉進了賈家大門后,便有得臉面的丫鬟婆子上來殷勤迎着引向賈母住的地方。
林瑕珏與黛玉見到賈母時,賈母身邊只有邢夫人與王夫人伺候在側,旁邊還陪坐着一位年約四十左右的婦人,瞧着穿戴,應該不是極為顯赫的人家。林瑕珏心下竟是感慨,好在賈家沒有糊塗到這個時候還把三春姐妹弄出來站着,若是其他夫人來拜訪,不知心裏該怎麼想了。
賈母見到林家兄妹,面上露出了笑意,“老早就盼着你們倆兄妹來,看着你們身子無礙,倒是讓我老婆子放心了不少。”
黛玉本有着玲瓏心,又知道賈家對林家心思不純,所以賈母這話一出,她便察覺出不對,聽似關心他們兄妹身子,卻還有着別的意思在。
“多謝外祖母關心,外孫與妹妹一切皆好。”林瑕珏不咸不淡的接下這些話,對賈母若有似無的責備不放在心上,只是把壽禮呈給賈母。
壽禮倒是十分富貴,但是顯然不是難得的藏品,倒是迎合了王夫人這種人心思。黛玉瞧着二舅母那張菩薩臉,只覺得那眼中的貪婪之色有些膈應。
“這位夫人想必你們不認識,她夫君是刑部員外郎,姓陳。想來與你父親是認識的。她母族姓甄,接過四次聖駕,極為了不得的。”賈母特意提出甄家,倒是讓林瑕珏覺得可笑,別說這個陳夫人在母族是什麼地方,就說她的夫君不過小小的需從五品刑部員外郎,父親堂堂大理寺少卿,又是聖上加封的太子少師,這人算得什麼。
“陳夫人好。”林瑕珏不去想賈母的用意,待陳夫人也不用刻意擺出什麼晚輩的禮,甄家日後的下場好不了,他何必與這些人帶上牽扯。
“小林大人客氣了,”陳夫人卻是不敢怠慢的,這林瑕珏小小年齡便是翰林院侍讀,雖說與自己夫君都是從五品,可這翰林侍讀是親近皇上的職位,前途無可限量,哪裏是一個員外郎比得的。
“甄家與我賈家素來交好,你們也不必如此客套,算來你們兩家關係也是親近的,”賈母帶着和煦的笑容,嘴裏說的話卻不見得有多好聽。
“原來竟是如此么,父親不曾談起與陳大人的交情,倒是做晚輩的失禮了,”林瑕珏皮笑肉不笑,對於賈母這種自以為是的態度半分不遷就,他林家與誰親近不親近,還由不得他賈家人來判定。
陳夫人面上有些尷尬,也是有些怨賈母貿貿然說出這種話的,只是賈家勢大,她也只好裝作聽不出林瑕珏的話中有話,在一旁賠着笑。
賈母也沒有想到林瑕珏如此不給面子,面上的笑快掛不住,不過畢竟活了這麼多年,即便是心裏不滿,終究還是忍了下來:“你小孩子家家,有些事不清楚也是常理。”
賈母這般倚老賣老自持身份說的話,實在上不得檯面,林瑕珏也懶得跟她下嘴皮子功夫,論私他是林家長子,又得皇上親自賜字,賈母這話有情瞧林家下一輩繼承人之意。論公他是從五品翰林侍讀,比起賈政這個從五品工部員外郎更有分量,賈母說他是小孩子賈家,擺明是不把林瑕珏放在眼裏。
“外祖母德高望重,知道得自然比我們晚輩多。”林瑕珏面上笑意淡了下來,“想來如今還有不少夫人給外祖母賀壽,外孫如今已加冠,不好撞夫人們尊嚴,便去外室拜見大舅二舅了。”
賈母這才想起,林瑕珏已經加冠,字乃皇上欽賜,就連加冠禮也是由安平侯做得正賓,她剛才那句小孩子賈家,說得是極為不妥了,好在此處沒有外人,不然被有心人聽見,傳到聖上耳中,那便是麻煩。
想到這,賈母也不好再多說什麼,由着林瑕珏走了出去,轉而與林黛玉攀談起來。只是這些日子她這個外孫女與她越發生疏,又是個極為敏慧的,說了好些話,也沒有探聽到什麼,只好讓她到後面與三春姐妹作伴去。
“林姐姐來了,”惜春年幼,見到黛玉進來,便起身上前迎接,“方才還說著你,可見林姐姐是曹操,說到便到。”
“我有什麼可說的,”黛玉與惜春相攜走到姐妹中去,與寶釵湘雲三春等人打過招呼,便在惜春身邊坐下。
“不過是久不見妹妹,大家都想念罷了,”寶釵笑着接過話頭,上下打量了一番黛玉,含笑言道:“許久不曾見妹妹,妹妹身子瞧着似乎好了不少。”
在場眾人心裏都明白,如今黛玉雖無長母,可是林家那邊有個顯赫的母家張氏一族教導,其父林如海又是聖上面前得臉重臣,其兄更是少年狀元,得皇上青眼,風光無限,比榮國府也弱不了哪去,也難怪黛玉如今氣色好,心氣兒順。
“哪裏好不好,不一直這般么,”黛玉對寶釵的心態有些複雜,一邊敬佩她的才華,一邊又有些不喜她某些做派,只是現如今這些想法都淡了,經過身邊教養嬤嬤的教導,她便清楚,如寶姐姐這般商賈出身的女子,日後與自己是沒有多少交集的,分大多心神與此,對自己並無益處,面上好看些便罷了,’“諸位姐姐與妹妹近來可好。”
諸位姐妹自然說好,只是看着黛玉上好難得的蘇綉襦裙,景緻的釵環,還有身後的丫鬟嬤嬤,終究有些艷羨,這才是真正的大家小姐氣派呢,一時間竟是覺得自己寒酸了。
這些日子黛玉與張家的姐妹以及其他世家姑娘們來往,方知賈家對姑娘們的教養有很多與別家不同之處,甚至聽聞過賈家一些不好的事情。她如今見賈家仍舊奢華行事,總覺得這樣不能久遠,只是她是晚輩,又是林家女子,不便說道了,更何況即便說了,單別說有沒有放在心上,只怕還會恨上她。
不說黛玉與諸位賈家姐妹們的相處,只說林瑕珏到了外廳后,由着賈璉引着坐下,在座的身份倒都是不低,可見賈璉也是個識實務的,沒有蠢笨到把他與薛蟠賈家旁支安排在一起。
在座的雖不皆是人精,但是至少也還是長了腦子,對林瑕珏態度皆頗為客氣,甚至有討好之意。林瑕珏皆溫和有禮應答,倒是讓一干人感慨,難怪人家年紀輕輕便得皇上青眼,這般氣度作為確實難得。
賈璉成日裏在外面跑,見到一些官品比林瑕珏還要高的人待林瑕珏都是客客氣氣,心下不由得又高看了林瑕珏幾分,打定主意日後必不能開罪這位表兄弟。
不遠處的另一桌便不同了,薛蟠賈寶玉盡在座,賈璉一走近便聽得薛蟠在談哪家園子裏的戲子好,他雖也感興趣,但是心底倒是有了一種想法,就是商賈出生的,形式做派與那書香大家出來的,總是差別不少。
薛蟠見到賈璉,笑嘻嘻的湊上前,指着林瑕珏的背影道:“璉表哥,那不是林家的兄弟么,怎麼不讓他與我們坐在一處。”
賈璉一聽,不由得心裏冷笑,人家是什麼身份,這一桌又是些什麼身份,難不成讓人家皇上面前的紅人與你們談論誰家戲子腰肢更軟?
“他們都是朝廷官員,談及的話題哪裏有趣,我們兄弟哪裏聽得來那些,”賈璉笑着拍拍薛蟠的肩,“咱們自己吃喝不更快活。”
“那倒是,這些人滿口之乎者也,聽着讓人沒得頭疼,”薛蟠出門前,雖聽母親與妹妹提及與林家交好,但是瞧對方做派便與自己不是同路人,遂歇了這份心思。
賈寶玉這時也接了話頭道:“不過是些國賊祿鬼罷了。”
寶玉的音量不小,足以讓鄰桌的人聽見,當下就有人變了臉色,在場眾人哪家沒有做官的人?
所以在賈政出來時,就見戶部一位同僚對他拱手道:“政公之子果真是難得有識之士,我等國賊祿鬼還是告辭得好。”說完,便當著賈政的面拂袖而去,繼而又有好幾人起身告辭。倒是弄得賈政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