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 37 章 將計就計。
蘇韻覺得自己這小日子呀,過得可真是悠閑,白天在家做做吃的,偶爾有時間,就上山逛一圈,呼吸呼吸新鮮空氣,順便摘點草藥,回來再去豬圈溜達一圈。
豬圈那邊不用太操心,豬婆子這人幹活真不錯,手腳麻利,仔細認真。
蘇韻最開始一天兩三次往那邊跑,見老母豬和小豬崽的狀態不錯,能吃能喝,老母豬每天在豬圈裏溜達好幾圈,精神好多了,沒再去那麼頻繁,一天頂多去一趟,送點草藥驅蚊香什麼的。
這小日子過得太自在了。
眼瞅麥子要割完了,割下的麥子堆在大院,村支書組織大傢伙去村大院打麥子。
打麥子可比割麥子輕鬆的多,割麥子一不小心手上就會紮上麥穗,一天活干下來,手掌心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刺兒,還得風吹日晒,甭管男的女的統統彎腰下地揮鐮刀。
打麥子就不一樣了,跟老爺們兒乾的活兒跟婦女們乾的活。
割下來的麥子鋪在油紙上,村裏的老爺們兒握着打麥子的傢伙,一下下掄起,砸在麥子上。
成熟的麥穗很快被砸散,婦女們忙着揚麥子,等麥子揚好,晒乾后就能交到糧站嘍。
孫支書看着大院裏滿滿當當的麥穗,臉上露出笑容。
“今年的收成真不錯。”
徐會計點頭,翻了翻小本本,今年天氣好,麥子收成比往些年多1/3,是個好事兒。
過兩天啊,要開始種玉米和花生了,不過這也不着急,玉米和花生也得挑個好時候種才行,存活率才高。溫度啊,降水量啊,這些都有講究。
婆子們邊用簸箕篩麥子,把麥皮兒一層一層揚乾淨,邊討論着村裏的新鮮八卦。
吳大媽壓低聲音興奮說:“你們聽說馮婆子的事兒沒?”
“馮婆子什麼事兒?”王嬸子對村裡八卦消息不靈通,還停留在馮婆子和牛家村的人打架,跟知青打架的事,她皺眉問,“難道馮婆子又跟人打架了。”
要真是這樣,少不得得找馮婆子談談,宋家村的風氣,可不能被她帶壞,成天打來打去,像什麼樣子?
吳大媽一臉你們太小瞧馮婆子的表情,搖頭:“這次她沒跟人打架。”
周圍幾個大媽嬸子等着聽八卦,吳大媽卻不開口了。
趙大媽着急催促:“你倒是快說呀,馮老怪幹什麼了?沒跟人打架,她還能幹什麼出格的事兒?”趙大媽很了解吳大媽,看她這表情就知道有大瓜。
周大媽撇嘴:“還能出什麼事兒,我猜啊,又是她三個女兒拿夫家東西被找上門。她家那點破事人人都知道,有什麼大驚小怪?”
吳大媽搖頭,清了清嗓子,沒再賣關子:“馮婆子沒跟人打架,她親家也沒上門找茬,她……跟馬蜂打了一架。”
吳婆子說完,自己先哈哈大笑起來,提起這事,她就忍不住哈哈哈。
周圍幾個大媽嬸子懵了,啥?跟馬蜂打架,不是她們想的那個馬蜂吧?
吳大媽笑夠了:“你們說說,馮婆子怎麼那麼饞,蜂蜜是好吃,人人都想吃,可那馬蜂窩能捅嗎?為了吃點蜂蜜,挨了一頓蟄,不值當的。”
王嬸子瞪大眼,不敢相信:“……馮婆子捅了馬蜂窩?”她掏掏耳朵,懷疑自己聽錯了,這事也太奇怪了,好端端的,掏什麼馬蜂窩?找死不成?
昨個村裡放了一天假,不用上工,吳大媽尋思着傍晚天氣涼快了,去山裏采點蘑菇,挖點野菜,正低頭挖着,突然瞄到個人影往大山裡走,她眼睛一眯,一下子認出來,那不是馮老怪嘛?
吳大媽納悶兒,馮婆子一路悶頭往大山裡走,腳步不停,肯定不是上山挖野菜采蘑菇,她眼睛一轉,立馬意識到不對,難道山裏有什麼好東西?
吳大媽興奮了,這必須跟上去瞅瞅,真有好東西,她說不定也能分一份。
“你們猜我看見什麼?”吳大媽瞪大眼珠,“樹上有個腦袋大的馬蜂窩,馮婆子低頭在草叢裏撿了根長樹枝,抬手就往馬蜂窩上戳,我嚇得心肝直顫,她可真敢幹,馬蜂窩被戳了幾下,晃了幾下,挺結實,沒掉下來,裏邊的馬蜂烏泱泱往外爬,扇着翅膀烏泱泱朝馮婆子撲過去,我躲在樹后,大氣都不敢喘,馮婆子扭頭就跑,開玩笑,兩條腿的哪能跑過長翅膀的,馮婆子腿還短,捯飭的快也沒用,眼瞅着整個人被馬蜂圍住……嘖嘖,那叫聲,比老母豬生崽那天叫的還慘。”
周大媽好奇:“馮婆子把馬蜂弄走了,那馬蜂窩還在,老吳,你沒去撿個漏?”
誰不饞蜂蜜?蜂蜜可比糖香多了,又香又甜,倒點熱水沖一碗,能甜到心裏。關鍵是,蜂蜜不要錢,買糖又得要錢,又得要票,她不信吳大媽不心動。
吳大媽瞪她一眼:“萬一馬蜂窩裏還有馬蜂,把我給蟄了怎麼辦?我可不幹這種傻事兒。”
別看吳大媽這話說的硬邦邦,那會兒也動了心思,誰不想喝蜂蜜?
心裏糾結半天,等了好一會兒,小心翼翼的湊到樹底下,仰頭盯着馬蜂窩瞅,好像沒動靜了,馬蜂都跑光了?
撿起那根被馮婆子扔下的樹枝,剛舉起來,馬蜂窩裏又鑽出幾隻馬蜂,嚇得她撒丫子就跑。
“哎喲喲!這叫什麼事!”王嬸子皺着臉想像那個畫面,山裡馬蜂窩不少,大家上山采蘑菇挖野菜什麼的,也看到過,可看見歸看見,誰敢捅馬蜂窩?這不是找死嗎?
馮婆子也真是的,嘴怎麼那麼饞,就差一口蜂蜜,不至於吧,飢荒那三年倒是也有這樣的,那是餓瘋了才去捅馬蜂窩,橫豎都是一死,捅了說不定能做個飽死鬼。
但這會兒不同啊,現在村裡年景好,尤其今年,眼瞅着麥子豐收,村裡還有別的營生,賣了草藥掙了錢,老母豬和小豬崽長得也好,仔細數數,今年真是個豐收年,這日子越來越有奔頭,馮婆子怎麼反倒想不開呢?
王嬸子追問:“馮婆子現在咋樣?”
吳大媽搖頭:“這我哪知道,我總不能跟去她家吧,我倒是想,人家不讓我進門。”
趙大媽昂着腦袋四處張望,吳大媽扯她一下:“別看了,鄭老頭和馮婆子,今兒個請假了,鄭寶秋也請假了,不過鄭家小子請不請假都一樣,那就是個棒槌,幹不了多少活,別說打麥子了,跟老娘們乾乾晒晒麥子的活都遭人嫌棄。”
王嬸子很擔心,兩口子都沒來,估摸着挺嚴重,不知道這會兒怎麼樣?
吳大媽十分熱心的去旁邊把田婆子薅過來,兩人拉拉扯扯往這邊走,鄭老頭家的事田婆子最清楚,問她准沒錯。
田婆子:“你們問這事,我還真是知道一些。”
吳大媽興奮拍她肩膀:“我就知道,只要是老鄭家的事兒,沒有你田婆子不知道的,快說說咋個情況?”
王嬸子也着急,說笑歸說笑,人可別出什麼事兒,要是人出了事,那可是大事兒。
田婆子沒賣關子:“今兒早上,我出來上茅房,瞅見馮婆子那個樣子,差點沒嚇死,哎喲,那張臉啊,都腫成豬腦袋了,沒眼看吶。”
昨天晚上田婆子水喝多了,早上被尿憋醒,去上茅房,正好聽到旁邊院子開門動靜,還有腳步聲。
田婆子聽了這麼多年牆角,早就練就從腳步聲分辨對方是誰的功力,這腳步聲拖拖拉拉,一定是馮婆子。
這下子,茅房也不着急上了,她一個箭步爬上牆頭,探頭探腦往那邊瞅。
這會兒天剛蒙蒙亮,田婆子隱約瞅見人影,那人正好回頭。
“……鬼啊!!!”一聲凄厲慘叫,劃過灰濛濛的天際。
馮婆子滿臉都是大大小小的包,遠遠瞅着跟豬腦袋差不多大,嘴唇腫脹,連眼皮兒都腫起來,丑,真是太丑了,比豬頭還丑,人家豬頭至少還能看,馮婆子那張臉徹底不能看了。
“哎呀媽呀,馮婆子本來長了一臉橫肉,再腫成豬頭,樣子肯定嚇人。”趙大媽調侃,“你沒嚇尿,可真是勇猛。”
田婆子臉上一紅:“那可不是嘛?幸好我當時憋得住,要不然……哎哎,別提這個了。”
眾人見她臉色不太對勁,心裏明白什麼,紛紛捂嘴偷笑,笑完繼續討論馮婆子的事迹,畢竟這事比田婆子尿□□稀奇多了。
這事兒太稀奇,很快在村裡傳開,連不怎麼出門的蘇韻都聽說了。
她可真是吃了一驚,那馮婆子是挺蠢,也沒蠢成這樣,多少還是有點腦子,不至於為了口吃的,連命都不要了。
被馬蜂蟄不是小事,弄不好會出人命。
蘇韻抬手在腦袋上比劃一下:“媽,馮大媽腦袋是不是不太正常?”
孫大媽啞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怪事兒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這事確實有點古怪,大山裡一直有馬蜂窩,以前怎麼不見馮婆子這麼干呢?
孫大媽琢磨不明白,索性不琢磨了。她跟鄭老頭家沒什麼交情,跟馮婆子關係也不好,這事兒跟她家沒關係,權當聽笑話了。
蘇韻心裏也這麼想,沒想到大中午有人登門。
“孫大媽,蘇知青,你們千萬得幫幫我家老婆子……”鄭老頭滿臉悲痛,“我家老婆子人快不行了,蘇知青快去瞅瞅吧。”
蘇韻納悶:“鄭老伯,馮大媽出事,怎麼不找大夫?找我有什麼用?我又不是大夫。”
鄭老頭趕忙說:“你不是大夫,但你比大夫還管用啊,誰不知道你治好村裡老母豬,胡大夫來都不管用,你幾副草藥下去就成了,叔相信你肯定有辦法治好你馮大媽。”
蘇韻不想去,推脫:“鄭老伯,這事兒你得找胡大夫。”行醫可不是小事,她會治病,但沒有行醫資格證,也不是有傳承的老中醫,萬一出什麼事兒,有嘴也說不清。
這也是為什麼她穿書後沒有選擇行醫,而是倒騰草藥,行醫可比倒騰草藥賺得多,但不合法,不合法的事她可不幹。
鄭老頭無奈:“蘇知青,我也不瞞着你,我去過胡大夫那兒,但胡大夫在外面看病不在家,我這才想着找你幫忙。”
蘇韻幫忙出主意:“老伯,你要不帶馮大媽去衛生所瞧瞧?”
“衛生所太遠了,去一趟來回要三個小時,怕是黃花菜都涼了。”
鄭老頭似乎看出蘇韻的顧慮,拍胸脯保證:“蘇知青,你放心大膽治,不管出什麼事兒,我們家肯定不怨你。只要你過去幫忙瞅兩眼,我家願意出兩塊錢當診費,你行行好,幫幫忙吧,要不、要不我家老婆子鐵定沒救了。”
鄭老頭眼眶通紅,像是要哭的樣子。
孫大媽吃了一驚,這人怎麼就不行了?她跟馮婆子的關係不太好,但都是一個村兒的,哪能眼睜睜看馮婆子沒命。
她對蘇韻說:“要不你去看一眼?能幫忙最好,不能幫忙,咱就回來。”
蘇韻點頭,找不到胡大夫,去衛生所又來不及,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她上了。
不管馮婆子這人怎麼樣,畢竟是一條命,她沒辦法眼睜睜看她沒命,什麼都不做。
再說,鄭老頭這次真是下了血本,兩塊錢的報酬,跟什麼過不去,也不能跟錢過不去,要是能治,她就幫着治一治,要是不能治,那也沒辦法不是。
苗苗站在蘇韻腿邊,大眼睛瞅瞅這個,瞅瞅那個,小胖手扯扯蘇韻褲子,奶聲奶氣說:“媽媽,我陪你去。”
蘇韻蹲下:“媽媽自己去就行了,咱家的小大人下午還要掙工分呢。”她可不敢讓苗苗一塊兒去,馮大媽不知道是個什麼樣子,讓苗苗見着,別嚇壞孩子,被馬蜂窩蟄到好看不到哪兒去,她可不想嚇着小崽子。
小崽子想到下午約好要跟大丫小胖虎子曬麥子,不能失約,又很想和媽媽一起出去,小眉頭皺了一下,小臉很糾結,過了好一會兒,嘆氣:“那好吧,媽媽你要早點回來,注意安全。”
小崽子一本正經把自己對她說的話,反過來說給自己聽,蘇韻笑嘻嘻摸她臉蛋:“好呀,苗苗要努力幹活喲,媽媽等你掙工分養我呢。”
小崽子聽了這話,立刻挺起小胸膛,一臉嚴肅認真,點頭:“沒問題。”
孫大媽放心不下:“你一個人去能行嗎?要不我跟你一塊兒去……”
蘇韻:“媽,你下午還得上工呢,我一個人能行。”
這是村裡,不是外面,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孫大媽點頭:“行吧,有什麼事去大院找我。”
院子裏撿些可能用上的草藥放進籃子,蘇韻拐着籃子,跟鄭老頭一前一後走出門。
……
此時知青屋牆邊站着兩道影子。
畢磊一臉不敢置信:“……你沒騙我?”
曲麗麗嬌聲說:“畢知青,我怎麼會騙你,你為人最仗義,上次要不是你幫忙,我已經被黃秋霞打死了……”
畢磊不好意思撓頭:“這都是小事兒,我一個男子漢能看她那麼欺負你嗎?該出手時就要出手。”頓了頓,他又開口,“我覺得黃秋霞這人雖然不怎麼樣,但眼光還行,她應該看不上鄭寶秋吧。”
曲麗麗咬唇:“我今天上午出門上工,親眼看見他們兩個躲在角落說話,只可惜我離得遠,沒聽清他們說了什麼,看那樣子,不像關係不好。”
畢磊不在意:“說說話罷了,挺正常的,這不能證明他們之間有貓膩。”
曲麗麗猶豫再三,開口:“我今天一直在觀察黃秋霞,我發現她時不時傻笑兩聲,樣子很古怪,中午下工的時候特別著急,而且她下午還跟支書請了假……”聲音頓了頓繼續說,“我覺得她下午會去找鄭寶秋。咱們跟上去,就能知道她下午請假要去哪兒,見什麼人。”
畢磊猶豫,“這不太好吧。”黃秋霞這人雖然不咋地,但自己和她沒有太大的矛盾,除了被她扇了一巴掌,兩人關係不遠不近,很一般。
說實話,畢磊有點害怕黃秋霞,現在的黃秋霞可不是以前那個黃秋霞,現在是武力值爆表,一言不合扇巴掌的黃秋霞。
就……挺生猛的。
曲麗麗:“你難道不好奇黃秋霞究竟有沒有跟鄭寶秋好上?”
畢磊搓搓手,這個還真有點好奇,要不跟上去看看?
等人走後,曲麗麗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臉,嘶的一下,疼的倒抽一口涼氣,那天她被扇了臉,臉上又紅又腫,還被扇出了血絲,這都兩天了,傷口還沒好,一碰就疼。
糧食的事,姜超補上了,可是知青們對她的敵意卻沒有辦法消除,她能感覺到知青們隱隱在排擠她,曲麗麗很惱火,這都怪黃秋霞。
那個賤人當著眾人的面讓我出醜,還打我,我非得讓她好看不可。
嘴上說著死都不嫁給鄭寶秋,背地裏跟鄭寶秋眉來眼去的,真是個賤貨。
呵呵,既然她跟鄭寶秋偷偷私會,那我就當著大傢伙的面拆穿她的真面目,讓大家看看她究竟是什麼人。
……
蘇韻跟在鄭老頭身後,走進裏屋。
馮婆子躺在炕上,嘴裏哼哼唧唧叫喚。
鄭茂秋坐在旁邊守着他媽,看到蘇韻來了,眼睛閃爍了一下,眼皮垂得更低。
蘇韻沒料到鄭寶秋也在,想來是馮婆子病重,他在旁邊守着。
但總覺得他有點奇怪,目光一會兒看向自己一會兒又挪開,像是有話想說卻不敢說。
琢磨不明白,也不想琢磨,蘇韻壓根懶得搭理他。
炕上馮婆子嘴裏哼哼唧唧叫喚,半邊身子側躺,蘇韻看不見她的傷勢。
鄭老頭叫了一聲:“……老婆子,蘇知青來了,你的病有救了。”
馮婆子聽到聲音扭過頭。媽呀,蘇知青看到她的模樣,嚇得倒退三步。
慘,太他媽慘了。
馮婆子一張臉,滿是青青紫紫,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膿包,隱隱泛着紫,看來這馬蜂挺毒的。不光是臉上,脖子上,手背上,都有馬蜂叮出的包,臉上最嚴重。
看來這馬蜂挺記仇,這是集中往馮婆子臉上叮啊。
蘇韻緩了好大一口氣,才鼓足勇氣,走上前仔細觀察。
眼皮兒,嘴唇還有鼻頭,都被蟄了,嘴唇腫成兩根香腸,看不出人樣子。
馮婆子上下嘴唇都被蟄了,嘴巴腫脹,有點睜不開嘴,看見蘇韻很激動,嗚嗚咽咽的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鄭老頭握着她的手,輕輕拍了拍:“……老婆子,你別著急,我幫你說。”他看向蘇韻,“蘇知青,我老婆子身上疼,麻煩你趕緊給她治治,讓她別那麼疼。”
“鄭老伯,你放心,我一定儘力。”
蘇韻走上去仔細觀察馮婆子,這馬蜂叮出的包,泛着紫色,顯然挺毒的,不過也還好。
看了這情況,她倒是鬆了口氣,人沒鄭老頭說的那麼嚴重,不至於沒命,這就好辦多了。
這種毒性只抹清涼膏沒有用,馮婆子這情況必須下狠葯,而且這傷口面積也太大了,抹清涼膏得抹多少瓶啊,乾脆直接抹草藥好了,籃子裏正好有祛毒消腫的草藥。
“鄭老伯,借你家廚房用一下,我把這些草藥處理處理,再給馮大媽敷上。”
鄭老頭趕緊點頭,對站在屋裏的鄭寶秋說,“聽見沒,還不趕緊領蘇知青去廚房,你去灶台幫着蘇知青的忙。”鄭老伯給鄭寶秋使個眼色。
鄭寶秋一個勁兒點頭。
蘇韻在廚房忙活半天,終於處理好草藥,擠出草藥汁,直接喝下去,能消腫去炎,剩下的草藥渣渣可以敷在馮婆子的傷口處,裏應外合,藥效翻倍。
大熱的天還要燒火,廚房裏狹小悶熱,空氣不流通,蘇韻熱出滿頭滿臉的汗。
鄭老頭走進來看這個樣子,埋怨鄭寶秋:“你看看你,蘇知青幫咱們這麼大的忙,出了這一身的汗,你也不知道給蘇知青端杯茶,去把柜子裏那茶葉拿出來,給蘇知青泡一杯。”
這個年代家裏有茶葉,那可了不得,不過鄭老頭這茶葉,不是買的,也不是別人送的,是他自己在山上摘的,這茶葉算是比較好的那波,這麼多年啊他一直不捨得喝,就留着招待客人呢。
鄭寶秋點頭,又悠悠看了蘇韻一眼,這才轉身走出廚房。
他走後,蘇韻問鄭老頭:“老伯,你兒子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
鄭老頭心頭一跳,臉上笑容有點發虛:“……蘇知青怎麼這麼問?”
蘇韻說:“我瞅着她表情不大對勁,像有什麼話想說,但他又不說。”
還有一句話,蘇韻沒說出口,就跟便秘似的,看着讓人怪難受的。
鄭老頭訕笑兩聲:“沒事兒,就是他媽,這不病了嗎?他當兒子的心裏不好受,你不用管他。”
蘇韻點頭,心說,我也沒想管他。
蘇韻端着葯碗和藥渣,給馮婆子抹了滿臉滿身的葯,葯碗遞給鄭老頭,讓他給馮婆子喂葯,這藥味道特別嗆,沒多大一會兒,整間屋子都是又臭又腥的味道。
馮婆子只喝了一口,差點吐出來,說什麼也不張嘴。
其實吧,蘇韻可以在裏邊兒加一位葯,中和中和苦味兒和腥味兒,但她故意沒加,想讓馮婆子吃點苦頭,遭遭罪,省得她病好就開始整事。
馮婆子喝了一口葯,臉皺在一塊兒,大大小小的紫色包擠在一塊,看着更丑了。
鄭老頭實在沒眼看,但他又不能不看,強忍着噁心勸她:“……老婆子呀,你多喝一點,良藥苦口,喝了葯,你這病才能好,你總不喝葯,病怎麼能好呢?我這可都是為了你好,你千萬別怪我。”
說完,鄭老頭捏着她下巴,直接往嘴巴里灌。
馮婆子心裏有苦說不出,只能把葯咽下去,濃重腥臭在嘴巴里翻騰,差點吐出來,被鄭老頭眼疾手快捂住嘴,被迫咽了回去。
蘇韻皺眉,這手法也太粗暴了,看着都遭罪。
這時,鄭寶秋手裏端着一碗茶走過來,訥訥說:“……蘇、蘇知青喝茶。”
鄭老頭也扭頭笑着說:“對對,今天辛苦蘇知青,喝口茶緩緩神兒。”
父子兩人一同看向蘇韻,蘇韻瞄了他們兩個一眼,低頭看那碗茶水。
茶水泛着淡淡的青色,碗底沉着一層茶葉,她接過茶水,抬起胳膊,在二人的目光注視下,將茶杯送到嘴邊,忽然停住。
蘇韻突然說:“哎呀,你看我這記性,怎麼忘了呢?馮大媽這傷,還得服一味草藥。”她忙將茶杯遞還給鄭寶秋,急匆匆去了廚房,忙活起來。
鄭寶秋端着茶杯的手微微發抖,鄭老頭斜了他一眼,壓低聲音:“看你這沒出息的樣子,怕什麼?咱們兩個大男人還對付不了她一個小媳婦兒,你去門口守着,別讓她跑了。”
鄭寶秋忙點頭出去。
鄭老頭隔着窗戶,眼神陰鬱的盯着廚房裏忙活來忙活去的身影。
躺在炕上的馮婆子,嘴巴腫成香腸,說不出話,伸手拽他衣袖,扯了好幾把,鄭老頭回過神,拍拍她的手:“這次辛苦你了,事成之後,咱家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你是咱家的大功臣。”
聽了這話,馮婆子扯動嘴角,立馬疼的倒抽一口涼氣,但她心裏很高興。
有老頭子這句話,遭罪也值了。
疼是真的疼,但想想以後的好日子,這點疼她能忍,馮婆子在心裏給自己加油打氣。
她去戳馬蜂窩,不是嘴饞,也不是腦袋出問題,這是一出苦肉計。
只有受傷才能把蘇韻騙來,但這傷不能太輕,也不能太重,商量來商量去,商量出這麼個結果,至於人選,鄭寶秋肯定不行,他是新郎官,馮婆子也不捨得兒子受傷,剩下鄭老頭和馮婆子,馮婆子怎麼忍心自家老頭子被馬蜂蟄?
心裏盤算的很好,她雖然腿短,但捯飭的快,戳完馬蜂窩扭頭就跑,就算被馬蜂追上,也就叮幾個包,不會太嚴重。
計劃趕不上變化,馮婆子沒想到馬蜂窩裏有那麼多馬蜂,也沒想到馬蜂的速度會這麼快,剛戳完,馬蜂就烏泱泱的朝她飛過來。
想想那場景,就頭皮發麻。
好在付出總是有回報的,有老頭子這句話,受再多的苦都值了。
蘇韻忙活一通,旁邊鄭寶秋殷切遞茶水。
鄭老頭笑着說:“蘇知青你辛苦了,天氣熱,這茶已經涼透了。快喝吧,不是什麼好茶,是我們一點心意,你別嫌棄。”
蘇韻盯着茶碗,看了好一會兒。
鄭寶秋手心冒汗,心臟撲通撲通直跳。
鄭老頭也很緊張,但他面上半點不露,調侃:“蘇知青放心吧,這是自家喝的茶葉,沒有毒的。”
蘇韻抬頭笑了笑:“鄭老伯說笑了,馬蜂才有毒,茶里怎麼會有毒。”
說完蘇韻看了鄭寶秋一眼。
鄭寶秋低垂着眼,壓根兒不敢跟她對上視線。
蘇韻接過茶,仰頭喝的乾乾淨淨,一滴不剩。
喝完她砸砸嘴:“鄭老伯,這茶喝着不錯。”
鄭老頭見她喝光茶水,心裏的大石頭終於落地,臉上笑容止都止不住:“蘇知青要是喜歡,我讓寶秋給你包點帶回去。”
蘇韻笑眯眯:“那感情好。”
蘇韻收好籃子,把鄭寶秋給的茶葉放進籃子裏,忽然覺得腦袋有點暈暈沉沉的,眼前的東西,都在晃蕩,身上也有點不太對勁兒,心口發慌,口乾舌燥。
她腦袋一暈,差點摔在地上,手裏籃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鄭老頭趕緊走進廚房,裝模作樣問:“蘇知青,你怎麼了?天氣這麼熱,不是中暑了吧,寶秋快點來,扶蘇知青進屋休息。”
蘇韻按着腦袋擺擺手:“不用,我回家躺會就行。”說完這話,她腦袋更暈了,身體直打晃。
“哎呀,蘇知青你彆強撐着了,中暑可不是小事兒,你是我家的大恩人,在這兒休息一會不是大事。”鄭老頭扭頭給鄭寶秋使眼色。
鄭寶球趕緊走進來扶住蘇韻,把她扶到自己屋休息。
……
屋裏,黃秋霞看着暈暈乎乎的蘇韻,滿臉暢快:“狐狸精,想不到吧,你也有今天。”
她心情很好,等這個狐狸精嫁給鄭寶秋,姜超肯定會把她忘了,宋翌朝也可以自由。
黃秋霞覺得自己真是個大好人,做了天大的好事,拯救了兩個無辜的男人。
鄭寶秋把暈暈乎乎的蘇韻放在床上,回身關好門。
他很忐忑,站在門邊緊張搓手,手腳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黃秋霞斜他一眼:“……你是不是個男人?該不會不知道該怎麼做吧?”
被這話一激,鄭寶秋下意識挺胸抬頭:“你胡說什麼,我可是貨真價實的男人,怎麼會不知道,我就是、就是有點緊張。”
兩個人說著話,誰都沒注意,躺在床上暈暈乎乎的蘇韻動了動身子,從懷裏掏出什麼。
“嘖嘖,瞧你那個樣子,真丟人。”黃秋霞雙手抱胸,無情嘲諷,她真是看不上鄭寶秋,個頭模樣樣樣不行,膽子更是小的可憐。
這樣的男人要不是自己幫忙,肯定找不着媳婦兒,這樣算起來,她竟然拯救了三個男人,雖說鄭寶秋不是個東西,但自己這絕對算是做了好事。
黃秋霞忽然抽了抽鼻子:“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
鄭寶秋正在做心理建設,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設,聽到這樣一句話,愣了一下,用力吸了吸鼻子,好像真的有味道,是淡淡的煙熏味。
鄭寶秋撓頭:“不會着火了吧?”
黃秋霞:“怎麼可能?這屋裏沒炕,沒灶台,怎麼可能着火?”
鄭寶秋又想了想:“可能是廚房傳來的氣味吧,剛才灶台那邊燒火來着。”
黃秋霞覺得他這話說的有理,擺擺手:“行吧行吧,你趕緊的,我先走了。”
今天來這一趟是給鄭家出主意的報酬,她一定要親眼見證蘇韻遭報應的這一幕,不然她不甘心。
如今親眼見到,她滿意了。
接下來的事跟她無關,她可不想觀看別人的戰場,更何況鄭寶秋這五五分的身材,沒什麼看頭,看了估計會犯噁心。
黃秋霞嫌惡的往門邊走,雙腿忽然一軟,摔在地上。
鄭寶秋也感覺不太對勁,他臉上有點兒熱,不是被太陽曬的,像是從身體裏散發出來的熱,這熱意壓都壓不住。
他沒有喝茶,為什麼會這樣?
很快,鄭寶秋腦袋懵懵的,什麼都想不起來。
他腦袋發暈,揉了揉眼,感覺眼睛也暈了,不然怎麼看到原本癱在床上的人突然坐起來?
蘇韻眼神一片清明,盯着屋裏兩人,眼神玩味。
鄭寶秋腦袋木愣愣的,見到蘇韻下意識抬腳走上前。
他沒能靠近,被人一腳踹了出去,正好倒在黃秋霞身邊,發出咚的一聲悶哼。
蘇韻沒有這麼大的力氣,但鄭寶秋在藥物的作用下四肢癱軟,本來就站不穩,這時候小孩子也能把他踹倒。
蘇韻站起身,走到他們身邊,確認兩人都中了招,這才掐滅手裏冒煙的藥草。
蘇韻哼笑:“呵呵,對我用藥,你們膽子可真大。”
鄭家沒什麼好鳥,自從進了這個家門,蘇韻一直保持高度戒備。
那杯茶剛端出來,她就嗅到不對勁。她現在嗅覺異常發達,茶里有什麼,一下子就聞到了。
借口進廚房,從籃子裏扒拉出幾根草藥,偷偷放進嘴裏嚼完,這才裝作推脫不了,喝下那碗加料的茶。
而她手中點燃的草藥,不單單有祛毒消腫的功效,還可以催、情。
蘇韻將計就計,假裝昏倒,就是想看看這些人究竟要做什麼?
沒想到黃秋霞也在屋裏,聽兩人的談話,敢情這事她也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