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浸染者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韓爍目不轉睛地盯着白慕卿。
“如果用放空思想的方法，小偷鬼每次至少要偷取一萬塊，這裏的錢就算再多，也會有用光的時候吧？”
五分鐘一萬塊，一小時12萬，一天就是288萬，這還是建立在24小時不眠不休的基礎上。
他不相信白慕卿和沐茉純粹是為了做好事，或者有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之類的信仰催動。
要知道，幾分鐘前他們互相都還只是陌生人，救下他，非但沒有好處，反而還會壓榨自己的生存時間。
他沒辦法掩耳盜鈴，無視這麼明顯的邏輯漏洞，繼續遵從白慕卿告知的破解方法。
聽到韓爍提出的疑問，白慕卿無奈地搖搖頭，一副早有預料的樣子：“果然沒這麼容易瞞過去啊。”
“沐茉，去取錢吧，我手頭上的錢只夠你下次用了。”
沐茉乖巧地點點頭。
也沒見她做什麼，下一秒，一股極其陰邪冰冷的氣息襲來。
她身上的衣服不斷滲出鮮血，很快將她染成了一個血娃娃，一頭黑髮迅速瘋長直至齊腰，整個身軀也變成了半透明。
這透明度還在不斷加深，看上去好像隨時都會消失。
她就這麼無視地心引力，憑空漂浮起來，向旁邊一個小隔間飛去。
待沐茉走後，白慕卿做出了一個韓爍完全預想不到的舉動。
他握緊沙發扶手，左腿膝蓋彎曲，拚命撐起身體，渾身顫抖着，像是要控制自己跪下來，卻又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
“你，你什麼意思！”韓爍趕緊上前摁住他的肩，視線下移，驚悚地看着白慕卿下肢的位置。
他的右腳被齊腕截斷了。
斷口位置被裹上了一層又一層的醫用繃帶，手法很粗糙，鮮血已經將繃帶完全染紅浸透。
“小偷鬼殺人的破解方法是絕對真實的，這點你放心！”
白慕卿抓着他的手快速說道：“我和沐茉需要你去探索14層，我們手上的錢不夠支撐到天亮！所以，請一定要活下來！”
“看看時間吧！你只剩不到一分鐘了！”
“啪嗒……”
二人同時看向大門位置，從那裏傳來了清晰無比的腳步聲！
沉重，緩慢！
他，來了！
韓爍承認自己犯蠢了，如果對方想騙自己，謀害他的性命，何必讓沐茉鬼化到樓下來找自己呢，直接放任自己自生自滅好了。
“啪嗒。”
“快，閉上眼！暗示自己，催眠自己！”
韓爍握緊手機，趕緊閉上了雙眼！
時間，時間，對，我要想着看時間！
一股比沐茉鬼化陰寒恐怖得多的氣息陡然降臨，讓他感覺整個人的靈魂都要被凍結。
不，不，不！韓爍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冷靜下來！
這是他人生第一次直面鬼魂！
“啪嗒！”
…………
“兒子。”
“兒子，快閉上眼，閉上眼睡覺覺。”
“如果害怕，你就在心裏算數吧，爸爸媽媽很快就會回來。”
“媽媽愛你。”
媽媽……
對，如果害怕就在心裏算數！
2×2=4，4×2=8，8×2=16，16×2=32，32×2=64，64×2=128，128×2=……
“韓爍！”
哦，好像是256。
“韓爍！”
感覺到有人在瘋狂搖動自己的手臂，韓爍茫然地睜開眼，就看見白慕卿流着淚笑着。
“你做到了！”
“你活下來了！”
手機還在，一萬塊錢不見了。
韓爍摸摸空蕩蕩的口袋，明悟了，原來想一些完全不着邊際的東西也可以算作放空大腦。
瞥見鬼化沐茉抱着幾沓子錢出來，韓爍腳下一陣發虛，直接癱倒在沙發上。
在生死絕命間走過一遭的他，並沒有多少劫后得生的喜悅。
他知道，逃過這一次，還有下一次，只要無法破除樓層循環的限制，他就無法離開大樓。
更何況，整座大樓好像都已經處在某個奇異空間之中。
誰能保證離開大樓就會回到原來的世界呢。
“告訴我，怎樣才能回家。”
白慕卿和沐茉相視無言，三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良久，還是白慕卿率先開口說道：“抱歉，這點我們目前還不知道，為了摸清小偷鬼的殺人規律和方式，我們已經犧牲了四個人。”
“他們，也都想回家啊。”
“不瞞你說，整棟大樓，13層之前的所有樓層我們全部都探索過了，如果真有可以離開這棟大樓的方法。”
白慕卿手指向頭頂。
“那就一定在14層！”
韓爍埋頭盯着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麼，好像根本沒有在聽白慕卿說話。
“韓……”
“我會去的。”
韓爍緩緩站起身，說道：“感謝你們告訴我的一切，不然，我可能已經稀里糊塗地死掉了。”
“而且沒有把外賣及時送到客戶手上，我肯定要去給她一個交代。”
“現在，可以說說你們是什麼人了吧。”
白慕卿和沐茉對視一眼，輕聲嘆道：“我們是，浸染者。”
“當以人類之軀，從鬼怪編織的死亡絕境中僥倖逃脫，就可能被選為浸染者。”
“擁有一件從鬼怪身上剝離出來的能力，我們稱之為詭技。”
“隱身、怪力、飛行、致幻……”
“刀槍不入、水火不侵……”
“胎化易形、陰陽輪轉……”
“斡旋造化、時空置換……”
“完全取決於遭遇的鬼怪擁有何種能力。”
韓爍聽得一愣一愣的，前面幾種詭技聽着還好，後面說的他就只能不明覺厲了。
“擁有任何一種詭技，金錢、名利都是唾手可得。”白慕卿的語氣毫無波瀾。
“但成為浸染者，即使不使用能力，也最多只能再活一年，身體會逐漸被鬼怪殘留的力量腐蝕、同化，最終淪為新的鬼怪。”
“除非……”白慕卿指指頭頂，“成為祂的傀儡，投身無盡詭異之中，消滅鬼怪，破解死局，換取苟活的機會。”
“祂，是什麼？”韓爍艱難消化着白慕卿所透露的信息，他頭一次見識到這個世界的另一面，只覺得頭皮發麻，渾身顫抖。
“誰知道呢……”白慕卿苦笑着說。
韓爍見白慕卿不願詳細說，便也不勉強，轉頭看向沐茉。
“沐茉，我想請你幫個忙，不知道你能不能同意……”
“有屁快放。”沐茉頭一歪，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
“這，謝謝啊。”
看着眼前擺放的一桌子物品，韓爍心情很是複雜。
“好啦！湊齊了！”沐茉從地板底下晃晃悠悠飄上來，手裏還抓着兩瓶怡寶礦泉水。
既然要拜託韓爍以身犯險，沐茉就也不好意思拒絕他的小小請求。
一會兒功夫就幫韓爍搜集齊了跑腿訂單里需要的所有物品，麵包、巧克力、水，醫用繃帶、消毒酒精、止疼葯等等，水果刀沒有，沐茉就在樓道里找了把消防斧替代。
“額，沐茉，為什麼你變成鬼還能拿東西？”韓爍一直很想問。
“控制手暫時實體化呀，很簡單的。”
得知韓爍是接到了跑腿訂單才誤入這座大樓，白慕卿也覺得很奇怪。
按理說大樓現在已經處於奇異空間中，是絕不可能通過電子設備聯繫外界的。
他們剛進入大樓后就進行過嘗試，無論是手機還是筆記本電腦，一格信號都沒有，不可能和外界進行溝通，更別提下單點外賣了。
雖然三人無法解釋清楚個中緣由，但都一致認為14樓就是逃生出去的關鍵所在。
白慕卿受傷嚴重，已經完全喪失行動能力。
沐茉鬼化大概只能再維持一分多鐘，一個小孩子，獨自去面對完全未知的14樓實在是讓人難以放心。
而且她也需要留下來照顧白慕卿，這裏沒有專業的醫生，也沒有專業的縫合用具。
白慕卿腿部的斷口太大，血一直止不住。
雖然出血量已經沒有剛開始那麼多了，但隨着時間推移，他的狀態只會越來越差，很難說會不會因為失血過多而導致休剋死亡。
“拜託了，兄弟……”白慕卿握住韓爍的手，語氣極為虛弱。
“你保重，我一定竭盡所能，讓大家都能活着回家。”
“到時候，我請你去白楊路新開的那家燒烤店擼串兒喝酒！”
“哎？我也可以喝嗎！”沐茉的小腦袋從一邊擠過來。
“不行！小孩子不能喝酒！”韓爍和白慕卿異口同聲地呵斥道，沐茉無趣地撇撇嘴到一邊生悶氣去了。
“哈哈哈哈。”二人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在三人為探索彩石大廈最後一層進行籌備期間，小偷鬼又出現了兩次，白慕卿和沐茉都各自花費一萬軟妹幣，安然無恙地躲過了危機。
在完全知曉了小偷鬼的殺人條件和方式后，他的危險已經不足為慮，剩下的就是去樓上尋找逃生之法，或者至少找找有沒有更多的金錢。
…………
韓爍向靠在樓梯口的沐茉擺擺手，以示告別。
他背起鼓鼓囊囊的背包，手持消防斧，深吸一口氣，緩緩踩上階梯。
從現在開始，每一步，都踏在完全未被探索過的領域。
他隱隱猜想，這棟大樓一切恐怖的根源，就藏在觸手可及的前方。
是什麼意思呢？
韓爍一邊走一邊思索。
臨行前，白慕卿強撐着站起身，對韓爍悄聲耳語道：“把握那一瞬間的生機……”
他，到底還瞞着自己多少事情……
階梯很快走到了盡頭。
14樓……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