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清揚婉兮
魏小嬋與姚清秋雙雙落水,把姚憐和慕容楚都驚到了,這後院裏,此時就她們四個和楊禹,姚憐連忙叫道:“郎君,快救小嬋和清秋姐,她們掉池塘里了。”
楊禹靠着她的腿,懶洋洋地說道:“別管她們,讓她們在池塘里繼續鬧騰吧,大熱天的,正好涼快涼快。”
“郎君……”
“急什麼急,這池水沒三尺深,還淹得了她們不成……”
“救命!”楊禹話沒說完,跑到欄杆邊的慕容楚已驚叫起來,“郎君快來救命,小嬋她們起不來了,快來呀……”
楊禹連忙起身,探頭一看,靠,還真是神奇,池水明明只是及腰深,落水的二女硬是不會站起來,只是拚命撲騰着,眼看是嗆了不少水。
仆嗵!
楊禹連忙跳下去,一手夾住一個,把二女抱上來,放到竹簟上,二人趴着咳個不停,楊禹幫她們拍了拍背,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池水明明不深,連只王八都淹不死,你倆咋都傻傻的不知道站起來呢?”
咳出了兩口水,二女終於好些了,魏小嬋喘着粗氣應道:“郎君說得輕巧,婢子又不識水性,一落水,整個人就慌了,還怎麼站起來?”說到一半,她突然感覺不對,啊的一聲,連忙捂住自己的胸口。
楊禹此時才注意到,這炎炎五月,二女身上的衣裙本來就單薄,這一濕水,絲綢布料全變成了半透明的緊貼在身上,那玲瓏有致的身體都被勾勒出來,若隱若現。
反應相對遲鈍的姚清秋還在奇怪魏小嬋驚叫什麼,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她毫不掩飾的樣子把楊禹也看呆了,那弱裊裊的纖腰,修長的玉腿,真美!
仆嗵!
楊禹突然再次躍入池中,暢快地遊了起來。慕容楚把一切看在眼裏,見他竟用這種方式掩飾自己的尷尬,不禁掩嘴笑個不停。
還別說,因為池塘因為引有活水進來,清澈涼爽,楊禹在水中暢快地遊了足足一炷香時間,暑意全消,才心滿意足地起來。
寧靜的後花園,紅霞漸收,明月升起,花叢中蛐蛐兒在歌唱着……
早晨,上邽城外,輕煙如帶,纏繞在路邊的松樹間,道路穿過田野,直通第七軍駐地,楊禹帶着夜青樓打馬慢行,吹着清涼的晨風,神態愜意。
夜青樓輕輕吹着口哨,一翻身倒騎着馬,輕甩着馬鞭問道:“看你心情不錯嘛,怎麼著,昨晚給自己破處了?”
楊禹噎了一下,對她翻了翻白眼說道:“破不破都用不着你那十全大補丸,少打你的破主意。”
“什麼主意?明明是生意,生意嘛,不寒磣。”
楊禹懶得和我瞎扯,打馬快行幾步,一轉彎,前面田間路上一個綽約的身影,提着小藤籃,跟着個小丫環,十里麥浪為背景,襯托着她那晨風中輕拂的白色衣裙,唯美如詩。田間勞作的士兵不時和她打着招呼,她總是點頭一一回應,形成了一幅清新祥和的畫卷。
楊禹停下馬,看着這情景,嘴角微微翹起。
楊禹不在秦州時,庄無忌總攬秦州軍政大權,這姑娘每天卻還是走路來第七軍給孩子們上課,真不知說她什麼才好。
他把馬交給夜青樓,自己快步走上去,與女孩走了個並肩。庄曉蝶見是他來,連忙斂衽一福,紅着臉說道:“使君怎麼來了。”
楊禹抬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禮,繼續走。
“怎麼不坐車?”
“下雨時也坐的。”庄曉蝶落後他半步,蓮步無聲地跟着。
“你呀,咱們秦州一年也沒下幾場雨好嗎。”
庄曉蝶抿着嘴唇,低着頭不作聲。楊禹扭頭看了看她,知道田野里勞作的士兵看着,她有些窘迫。
楊禹卻不管這些,這時候社會風氣還是很開放的,倒沒有明清時期那麼森嚴的男女大防。
“以後還是坐車吧,安全一些。”
“不妨事的,如今城中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出城不遠就是軍營,將士們都認得我了,再說了,不是還有小青嘛,小青身手不可厲害了。”
楊禹看了看她身旁的丫環,看得出身手應該不錯的,才放心了一些。
路邊勞作的士兵和軍屬見他們行來,紛紛行禮,只是都識趣的沒再出聲,盡量不打擾他們。
庄曉蝶欲言又止,臉上的羞澀更濃了。
“有什麼話就說吧。”
“以後……以後我還能來給孩子們授課嗎?”
“為什麼不能?”楊禹有些不解地問道。
“我是說……是說……”
旁邊的丫鬟小青見她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急得幫她說道:“娘子的意思是說,你們成親后她還能不能來授課,這些天孩子們天天在追問娘子這個問題。”
“呵呵……”
“你別笑嘛。”庄曉蝶大窘,臉上嬌艷欲滴,頭都快低到胸脯上了。
“好,我不笑了。”楊禹轉頭看着她,輕聲說道,“你知道我此生最難忘的情景是什麼嗎?太原城外,橫汾路旁,我仿友不遇,卻在水邊遇到一個浣衣的姑娘,水邊清風徐徐,楊柳依依,我們只能簡單交談幾句,最後,姑娘追上來,衣袂飄飄站在古柳下遠遠問我:使君,你這是要回南朝了嗎?你知道嗎?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我們之間彷彿阻隔了千山萬水,甚至是一生一世,那一聲珍重或許就是永不相見了。離去的路上,我滿是失落,惆悵地唱着: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別離苦,就中更有痴兒女,君應有語,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你……你…..別說了。”庄曉蝶心裏分不清是什麼滋味,有絲絲喜悅和羞澀滲上心頭,想起當日的情景,眼眶又不禁紅了,“你……你能把你唱的詞,寫……寫給我嗎?”
“不行,這是我心裏最柔軟的部分,我不會向誰展示的。”楊禹笑道。
“可你剛才明明說了。”
“我說了嗎?我什麼也沒說呀。”
“你!”
“呵呵,好了,逗你的,你要喜歡,回去我寫好了送過去給你,上課去吧,你可以跟孩子們說了,只要她們想聽你的課,你就會一直來給她們授課。”
“啊?哦。”
楊禹進了第七軍駐地,直接把來迎接的李當歸和羅銘給打發走了:“該幹嘛幹嘛去,需要的話,我會去找你們。”
“喏。”
李當歸和羅銘以為他是陪未過門的媳婦來的,應了一聲趕緊撤。
楊禹帶着夜青樓,在偌大的軍營里轉了一圈,然後坐下來,和一群正在紡紗織布的婦人聊起了家常,婦人們一開始不免有些緊張,後來見他平易近人,甚至直接坐在柴火上,說起話來也毫無架子,慢慢也就放開了。
“張嫂子,家裏有孩子嗎?幾個呀?”
“兩個,大的做了什長,小的在學堂里讀書呢,都是託了使君的福,才能過上這好日子啊。”
“張嫂別這麼說,都是大家努力的結果,我看嫂子也就三十齣頭吧,現在吃穿都有了,怎麼不多生幾個?”
“瞧使君你說的,我倒是想生啊,可是這肚子不爭氣啊,哪,你瞧,人家郭姐倒是懷上了,我呀,看來只能指望兒子趕緊成親,多生幾個了。”
“郭嫂子有喜了?恭喜恭喜。”
“多謝使君了。”
那郭家嫂子一邊應着,一邊麻利地抽着線頭,剛懷孕並不影響她紡紗,為了提高效率,現在軍中都是計件支付酬勞,因此哪怕是楊禹在和她們聊天,她們也不願停下手上的工作。
她們用的紡機是楊禹按珍妮紡紗機的原理造出來的新型紡機,目前一次最多可以紡十八錠紗,速度飛快。
織機也用上了飛梭,實際就是在原來的織機上增加了一個滑槽,滑槽兩端裝上彈簧,使裝有小輪的梭子可以極快地來回穿梭,就這小小的改動,卻讓織布的速度快了很多倍。
“郭家嫂子手腳這麼麻利,一天能拿到多少工錢?”
“每天四百文左右。”
“是金票嗎?”
“是啊,現在軍中都用金票了,誰還要那些銅錢,使君不知道嗎?”
“哦哦,我剛回來,聽說了,只是具體情況不太清楚。”
“金票五十文能換一斗米,五百文能換一匹絹,收着方便,拿到市上買東西許多商家也願意要,我聽說有的地方一百文能換一百一十文銅錢了呢。”
“什麼?市面上商家也要金票,這是真的嗎?”
“這還有假,使君不信你到市上去看看,我可沒亂說。”
“他們要金票幹什麼?”
“嗨,瞧使君你問的,有了金票他們可以到軍中來進棉布,進精鹽啊,還可以用金票納稅呢,如今市面上的銅錢缺損嚴重,還有幾個是好的?以前我們用銅錢去市上買東西,商家總是找理由剋扣,聽說現在商家用金票納稅,也不用擔心官府剋扣了,幹嘛不要?”
楊禹不禁點了點頭,魏晉以來,大都是用漢代的五銖錢,後來魏蜀吳玩起了貨幣戰爭,蜀漢搞出了直百五銖,東吳更狠,直接搞出了一當五百,魏國一看,靠,你們都來薅我羊毛是吧,曹丕不幹了,直接就廢除貨幣,用實物來交換。
到了晉代,除了漢五銖外,一直也用實物交換,幾百年下來,流通的漢五銖錢你扣一點,我鑿一塊,能保持完整的已少又少。
商家一看你的錢缺損嚴重,五文錢的東西自然要你六七文才行,官府也一樣,徵稅時對這些缺損的銅錢同樣嫌棄,搞到最後,基本都是以實物交易、實物繳稅。
用實物交易,這對商貿往來當然極為不利,但這些年戰亂不休,各個政權打來打去,誰也沒心思、也沒能力顧及這些。
楊禹早在考慮這個事情,搞出金票來,就是想解決秦州本地的貨幣問題,只是怕這樣的新生事物百姓難以接受,因此讓楊義先在軍中試點一下,看看大家反響如何再說。
讓他沒想到的是,不僅軍中試點頗為成功,士兵和軍屬都樂意接受金票,看樣子金票還從軍中流通到市面上去了,而且還頗受商家歡迎。
當初為了增強金票的可信度,楊禹不僅在印刷和紙質上下足了功夫,甚至還把金票做成了金色,看上去如同鍍金似的,目的就是增加它的質感,以便讓人更容易接受。
現在看來,這第一步是成功了,這讓楊禹很是高興。
楊禹又和這群軍屬聊了一會兒,才去找李當歸和羅銘,另外把度支使趙宜、軍中出納吳惠也叫了來。
度支使是州里的戶曹派駐各軍的會計,屬於州府戶曹的官員,不歸各軍管轄,這是為了防止各軍將領營私舞弊、侵吞公財。
現在各軍除了屯田,還出產大量的棉紡品,可謂是日進斗金,不防着點,軍中將領難免會動歪腦筋。
當然了,為了反過來防止戶曹的度支使勾結,各軍也都設有管理錢糧的出納。各軍和州府戶曹各有一本賬。
楊禹還準備在軍中學堂培養一批審計人才,將來成立一個審計部門,專門審計各個部門的財務情況。
他花了半個時辰,聽完幾人的簡報后,對李當歸說道:“主將不得插手軍中賬務,這是紅線,記住,誰踩紅線誰滾蛋,我絕不相信一個被錢財迷了眼的將領能帶好兵,打勝仗。”
李當歸和凜然拜道:“末將一定牢記使君訓示。”
“現在軍中錢糧多了,我最怕的就是你們的心思被帶歪,把心思都用在練兵作戰上吧,咱們還有很多仗要打,不要因眼前的小利丟了自己的前程,該是你們的,我不會少你們一文,不該你們拿的,一文也別伸手,今天我啰嗦了些,都是希望你們好啊。”
“使君放心,我們都明白,莊家小娘子天天走路來我們軍中授課,我們要派車接她,她一再拒絕,這些我們都看在眼裏,莊家小娘子尚且如此儉樸,我們若再亂伸手,那還是人嘛。”
“好了,忙你們的吧,我走了,不必送。”
“啊!使君不等等莊家小娘子嗎?”
“不了,我還有別的事,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