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擾人好事的瘋狗
寬額長眉的李存勖仰頭喝下一杯酒,喉嚨的爽辣讓他發出一聲咂嘆,無意看到一旁靜靜抿着酒杯,垂目望着虛空不知想着什麼的李存孝。
雖然李存孝話一向不多,表情也很少,但行事乾脆利落,說一不二,頗有雷厲風行的風範,是個不讓鬚眉的硬漢子。自從被父王收為義子,從識字看兵書,到騎射行軍幾乎都是他李存勖在旁指導,短短五年,他就從一個目不識丁,沒有騎過馬的牧羊郎變成了能率領數萬大軍,連續攻克兩城的大將軍。
李存勖知道這一切並非他的僥倖,軍中奇人異士多不勝數,但是領悟能力高又願刻苦認真的人不多,而李存孝便是這樣一個神奇之人。在李存勖看來,李存孝生來便是為了馳騁沙場,行軍退敵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使命。
可是,此刻的李存孝,卻像變了個人,完全沒有平日的逼人銳氣。
他眼中的那層薄霧是什麼?英挺的眉頭怎會顯得這樣憂鬱?線條硬朗如刀刻的臉,在這充足的火光下,竟讓人感到灰白黯然?
李存勖眉頭微蹙,轉過臉盯住李存孝。
他知道他這個十三弟有段孤苦的成長經歷,第一天看到他便是一副淚流滿面的狼狽樣子。甚至也知道,他不近女色,對有美人溝下巴的少年郎存在異於平常的喜愛。
本來李存勖並未將這些放在心上,直到去年他聽說李存孝在飛狐大街小巷瘋狂找一個叫杜堇的人,當晚甚至喝得酩酊大醉,他便頓覺事態嚴重。
不是他在意李存孝是否斷袖,而是他們性格剛直,最反感男色的父王李克用會在意。
李克用對李存孝的期望始終在十三位太保中排列最高,一直考慮着將四女兒李玉倩許作李存孝之妻,以捆綁他的腳,讓他永遠效忠於自己。如果李克用得知李存孝好男色,對他的期望便會急劇轉變為憎惡和懷疑,極可能對李存孝採取極端手段。
因為擔心這一點,李存勖前段時間就一直撮合李存孝與自己的四妹李玉倩,本以為存孝會不肯,不想他一口就答應,只是揚言要做出一番成績再考慮婚事。李克用滿意之極,當即封他為飛虎將軍,給了他首次統領大軍的權利,於是便有了十三太保連奪兩城的事迹。
這次李存勖陪他回來,一是幫他料理母親後事,二是暗暗打探他與那位神秘的杜堇是否有聯繫,可找遍了附近,都沒找到有叫杜堇的男郎。
難道,他這個十三弟只是在單相思?
李存勖困惑地舉拳輕砸額頭,引來了李存孝的注意,可他也只是淡掃一眼,慢慢站起了身:“三哥累了便早點歇息,整日想些無用的東西,小心嫂子以為你想納妾。”在李存勖微愕的目光下,走到下面,喊了聲:“張全,來,陪將軍走走。”
“是!”
略顯興奮的喊聲自一位身形纖小,面容俊秀的黑鴉兵發出,他將碗筷一放,就小跑着跟了過去,與李存孝一前一後地拐出了院子。
“欸!”看到李存孝叫的偏偏是張全,李存勖臉上是一陣錯愕憂慮,站起想跟去阻止他們,可想到存孝還在守孝不會做出什麼過分的事,又在院門止住腳步,遠遠看着那兩個一高一矮的人,慢慢走進漆黑叢林,長長嘆了口氣。
這時,院裏響起低低的竊語忍笑聲,李存勖厲目掃過去,黑鴉兵們立馬噤了聲。
“要再敢給我聽見你們議論十三太保,”李存勖怒眉瞪目:“立刻禁止軍妓隨軍!”黑鴉兵們立馬捂嘴抿唇,不敢再發出一點聲音。行軍打仗本就枯燥辛勞,沒軍妓偷點樂,還讓他們怎麼過?
李存勖狠刮他們一眼,背手走進了屋。
邁着緩步,李存孝帶着張全走在一段茂密地有些陰森可怖的樹林。他聽到了張全略顯局促不安的腳步聲,可另一個耳朵,卻是聽到一把哼着無名小曲的小郎聲,輕輕地,隨心所欲,就在耳畔。
他不由緩下腳步,想更清晰地聽那美妙的哼曲聲,後背卻撞上來一個軟軟的軀體,那一下撞擊,令李存孝暗沉的眼眸迸出晶亮,可在聽到那把儼然不是小郎的聲音時,睜大的眼睛又空茫地滅去所有燦爛。
“將軍……這裏好陰森,我們要不走快點吧?”張全不住忐忑張望,可越是張望越覺得恐怖,想不明白將軍怎會來這種鬼地方散步。
“陰森嗎?”李存孝抬頭環視,嘴角微微揚起:“可有的人偏喜歡往這裏鑽。”他穩了穩神,緩道:“走吧,再往前走走便能出去了。”帶着張全繼續向前走去。
出了樹林不遠,是一條橫穿一片遼闊麥田的小路,像是一道天梯,在撒滿薄薄月光的麥田之中蜿蜒曲折。麥田隨風唰唰翻湧,盪滿整個世界的麥浪聲,一下子就將李存孝的思緒卷回了十五歲那年。
這條路不是他們每日出行的必經之路,卻是杜堇最愛走的路,尤其是在睡不着的夏夜裏,必會拖他起身,硬要陪着在這條路上走個三兩來回。
可那一天,卻將他一個人留在這條路上,來來回回,彷徨流淚。
“將軍?”張全細軟的聲音自身旁響起,李存孝迴轉頭,視線就不自覺放在張全的下巴上,再也不能移開一寸。
張全發覺李存孝緊緊的注視,心裏噗噗直跳,不由抿唇閃避,緊接一聲低沉略沙的“別動。”下巴就被一隻修長有力的手牢牢擭住,不容拒絕地將他的臉移了回來。
看着李存孝安靜卻透着淡淡迷離的臉越來越靠近自己,張全呼吸已經急促不穩,顫慄發熱的嘴唇也微微開啟,就等着李存孝那兩片線條完美的嘴唇狠狠將他包含。可是,李存孝只是俯低了頭地近距離看他的下巴,沒有再進一步做什麼,可下巴上那越來越大力的撫摩,仍暴露出李存孝愈加瘋狂的悸動。
張全幾乎踮起腳尖,想要拉近與李存孝嘴唇的距離,就在這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狼叫聲。
“嗷嗚——”
這兩人本沒注意,可接着,那狼叫聲忽然變得兇狠,聽起來……又像是野狗的聲音了。
“嗷!嗷嗷!!嗚——嗷!!”
張全聽到那怪異的聲音,心裏很是發慌,想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吻了再說,可那聲音彷彿知道他的心思,竟更加發起了狠,儼然是一隻瘋狗的叫聲。
“嗚嗷!!嗚嗷嗚嗷嗚嗷!!!”
如此刺耳難聽的叫聲,也將李存孝喊醒過來,剛一定睛,就看到張全近在咫尺的臉。他眉目頓肅,立刻抽身放開了張全。張全一個措手不及,差點被李存孝推摔在地。
實在太可笑了,竟然完全陷入了幻想,完全將張全當成了杜堇,甚至想像那天晚上那樣深深吻他。可是,這種事應是遲早都會發生罷?你偏愛有這種下巴的男郎,更不止一次在大庭廣眾下去觸摸,好男色的標籤已經牢牢印在了身上。
可是為何,他卻從來只對杜堇心動?對其他任何男郎沒有半點興趣,就算是與杜堇有四分相像的張全,這樣近距離看他的臉,心裏卻是湧起一陣厭惡。
李存孝沒再看張全一眼,轉過身淡淡丟下一句:“你先回去。”便大步向前走去。張全很想追過去,可心知將軍最不喜歡別人違抗,只好蔫蔫垂下肩膀,慢慢向來路走去。
躲在不遠處樹叢里的那隻瘋狗,看到小路上那兩個人分頭散開,高興地差點要跳起鼓掌。這隻擾人好事的瘋狗不是杜堇還會是誰。
其實一向注重風度的杜堇,根本不想用這種丑挫的方法破壞他們,可以直接用法術弄暈這兩貨,可是這時候才想起,她只會弄沒自己,而怎麼將人弄暈或者定住,是完全沒有學過。
不行!下次見到白深,她要跟他正正經經地學點東西了,以此來保護安敬思的貞潔,也可讓自己有了嫖他的機會。
杜堇擦擦嘴角的口水,起身朝安敬思的方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