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高俅來訪
看着面前的管家,王黻恨不得把王華從登州拉過來胖揍一頓,沒想到那楓林閣的東家居然是自己的本家,還算是王華的侄子,從打探的消息看來,這王倫應該給王華孝敬了不少的財務,從那顆寶珠的價值來看,王華應該是摟足了。
自家族兄貪贓枉法王黻不在意,因為他本就是大宋第一貪官,太師蔡京和他都沒得比,但是他受不了的事情是有這麼個財神那王華居然光顧着自己摟,忘了讓自己這個族弟外加提攜他的恩官幫他摟。
當然,現在這個暫時不重要,重要的是先要將官家交代任務的漏洞給處理好。略一思忖,王黻提筆親手寫下一封請柬,隨後交給管家道:“你立刻送去楓林閣,交給那個王寶,告訴他,讓他轉交給他的東家王倫,就說今晚本官請他赴宴。”
管家一愣,王黻居然肯余尊降貴請一個商人?不過他也不敢問,當即領命收好請柬出門辦差去了。王黻心中大定,隨即靜候晚上的時候王倫赴宴。但是不成想,過了大約一個時辰,管家垂頭喪氣的回來,和他一起回來還有那封請柬。
王黻大怒,對管家吼道:“混賬,莫非那王倫居然竟敢如此託大?”
管家苦着臉道:“相公勿惱,卻不是那王倫拿大,而是因為今日他早已接到太尉府的招呼,那高太尉聽聞他楓林閣的大名,今日晚上前去用餐,順便和他王倫一敘。”
王黻聞言怒意更勝:“好你個高二,居然連本官的胡你也敢截。爪子居然都伸到我王家族人頭上來了。”現在王倫對他有用,他自然將王倫歸於王氏一族,如果沒用,那就對不起,同姓各支,我和你不熟。
罵歸罵,王黻心底卻佩服高俅的確比自己更適合做一個弄臣,別說這份政治敏感度高於自己,速度快過自己,更比自己謹慎縝密。自己僅僅想着將王倫請到府邸,而高俅卻直接將王倫堵在自己家,還順便照顧了王倫的生意,做的面面俱到,難怪楊戩說自己能言善辯卻少智謀,說的真有道理。
生氣歸生氣,但是現在的問題是如何處理此事,自己本就是靠着溜須拍馬上來的,文不成武不就,給天子斂財也不會,吹拉彈唱踢球填詞不如高俅,連乾花石綱這種禍國殃民的事情都不如朱勔——自己禍害老百姓沒問題,不過能不能幫天子把花石綱押進京造萬歲山就難說了;要是現在這種拍馬屁的事情都拍到痔瘡上了,天子還要自己何用?
換句話說,他王黻就是一個不能做實事的人,善事惡事都不行。
當晚,楓林閣的天字第一號包廂內,高俅一身便裝和王倫談笑風生。高俅今年不過四十齣頭,正值壯年,身材高大儀錶不俗,如果沒有面上的兩行金印,可以說是一個完美無缺的美男子,這也不意外,當今的道君天子本人便是大宋第一的風流天子,長相不好的,多有才華也難入他的法眼。
高俅輕酌一口酒,微笑道:“高某早聞楓林閣的大名,不過還是首次來此,卻與京師他處不同,王員外真是個妙人。”他出身低賤,雖然乍逢高位,卻並沒有盛氣凌人,甚至於連自稱都很謙和,讓王倫對他的看法更高了一層。
王倫拱手道:“太尉過獎了,小可無非一介散人,別無他能,只好搞些小手段,謀條生路罷了。”
高俅擺手道:“不然不然,王員外大才,高某那日見到那首青玉案也是驚為天人,當日便有與員外一會之心,可惜微職在身,難得閑暇,直到今日方才一見。”
兩人便吃邊談,高俅雖然身居高位,卻毫無架子,將談話的節奏控制的相當和諧。
在扯了一會兒詩詞歌賦后,高俅話鋒一轉,開口道:“高某曾聞山東水泊曾有強人出沒,未曾想王員外卻將此地建成一處世外桃源之地,如此大才,讓高某嘆服啊。”
王倫心中冷笑:“來了。”
放下筷箸,王倫拱手道:“不敢勞太尉誇讚,小可本為一不及第的秀才,更逢家道破落,無奈之下流落江湖,后得機緣建起水滸庄,也是托天子仁政庇佑,無非運氣使然。”
高俅笑道:“所謂英雄不問出處,昔日那徐世勣,早年投身瓦崗軍,歷事唐高祖、唐太宗、唐高宗三朝,深得信任和重任。兩擊薛延陀,平定磧北,后又大破東突厥、高麗。出將入相,功勛卓著,被朝廷倚為干城,為凌煙閣二十四功臣,累封英國公,與衛國公李靖並稱,陪葬昭陵,配享高宗廟庭。可謂千古佳話啊。”
王倫面色一沉,欠身道:“太尉言重了,小可不敢比古之先賢,更何況,小可無非是一山間野人,從無違背朝廷律法之事,水泊梁山無瓦崗的兵甲,當今天子更非隋末楊廣,太尉此言,小可不敢受。”
高俅和顏悅色道:“王員外多心了,高某此次來只是朋友間的互訪,當真有絲毫不信員外之處,何不在公堂相見?”
王倫沉聲道:“小可並非多心,而是身份低微,難承竊鉤之責,不得不如履薄冰。”
高俅目光一閃,微笑道:“員外倒是個有心人。”隨即開口道,“聽聞員外也是東京人士?”
王倫道:“雖是東京人士,但卻是無根之萍,否則也不會漂泊山東了。”
高球笑道:“員外現在在外有成,如今也算衣錦還鄉,自然又有不同。”
王倫道:“不同者只是小可自己,而非他人。”
高俅大笑道:“員外所言差矣,現在員外那首青玉案響徹京師,相信不久便有舊人來訪了。”
王倫笑道:“太尉可知嶺南荔枝?”
高俅面色也是一整,他自然明白王倫的意思,白居易的《荔枝圖序》他也曾看過,當即撫了撫鬍鬚,沉吟片刻道:“員外可有心入仕?”
王倫淡然道:“小可現在雖為一介白丁,但也逍遙自在,人生在世一日三餐,不敢多有他望。”
高俅用指節輕擊案頭,嘆息道:“先生如此美玉,那王右相卻如楚厲王一般。”他對王倫的稱呼已經有了變化。
王倫聞言也不多說,起身一禮開門而去,半晌后,王倫托着一個錦盒走了進來,雙手交給高俅。
高俅也不多言,伸手接過也不打開,隨即對王倫一拱手道:“高某今日多有叨擾,待等來日,高某在府中設宴再請先生。”
絳霄樓內,道君天子看着面前的畫作嘖嘖稱奇:“怪哉,怪哉,此畫的顏料卻是新奇,更難得是此種顏料配上如此畫法,端的是千古未見,實乃是一大奇作。”他轉身對一旁侍立的高俅道,“高卿家,你對此畫如何看?”
高俅躬身道:“官家,這畫雖妙,但其畫法卻過於新奇,與古今畫風迥異,微臣看不懂。”
道君天子笑道:“你自然不懂,前些時日,畫院裏那畫工張擇端繪製了一幅《清明上河圖》雖然宏大,但只勝在新奇,雖然技藝也是不差,但是那些建築,多是橫平豎直,再看那些販夫走卒,過於寫實。技藝雖然堪稱絕頂,卻是格局太小,寫實如此,已然就落了下乘,還多畫販夫走卒之人,便又落了一乘。只能作玩物爾,上不得大家之眼。但此畫則不同,此畫雖然比不得希孟的《千里江山圖》一般恢宏大氣,但是卻另有一番意境,更難得的是他在方寸之間卻將天地描繪的無窮無盡,在意境上甚至更勝一籌。須知,繪畫乃是意境,這王倫在繪畫之上的意境未必最高,但卻是最為新奇,可謂前無古人。必將開創一代畫派之先河,朕只是不知他此種畫法是否有名。”說罷又陷入了沉思,他在繪畫之上的熱衷可謂古今帝王之首,別的東西都無所謂,但是能夠在繪畫上提升絕對是他人生第一大樂事。
高俅聽的目瞪口呆,他實在沒想到天子居然對王倫這幅畫評價如此之高,要知道,這趙佶在治國安邦平天下上雖然是個白痴,但是在書畫方面絕對是一等一的大行家,他說好的絕對是真好,但如此推崇一個人,那就絕不是鬧著玩兒了。
趙佶顯然沒注意高俅表情的變化,他的心思現在全部都沉浸在王倫的這幅大作之上了,但是一旁的楊戩卻是面色陰沉,眼中精光閃閃。
高俅很快緩過神來,看着陷入王倫的畫作無法自拔的道君天子,高俅知道這個時候是最好的機會,於是開口道:“官家,那王倫卻是有才,不但書畫詞曲無一不精,更難得是他還頗通商道,昔日漢武帝任用桑弘羊讓國庫豐盈,陛下何不賜予那王倫一官半職,讓他報效朝廷?”
趙佶此時顯然沒什麼心思處理國家大事,隨意擺擺手道:“王倫大才,你既然說梁山地處九縣交界無人管理,便將那一片地界劃為梁山縣,委他個梁山知縣,屬朝廷直轄,與開封、祥符同品,加朝奉大夫。”
趙佶這話讓高俅都嚇了一跳,朝廷直轄一個縣,這種事情古往今來,咳咳,還真有一個,但那是太祖所立的,不但是從古至今,也是大宋唯一的一個直轄縣。
大宋地方分路、州、縣三級。縣作為地方基層政府,非屬府、州,即屬軍、監。只有一個縣例外,它既不隸屬於府、州,又不隸屬於軍、監,而是由大宋朝廷所直轄。這個縣就是三泉縣。五代十國時期,三泉縣在孟氏后蜀的版圖之內,三泉知縣獨具慧眼,背着后蜀朝廷,撰寫一道恭賀趙匡胤稱帝的奏章,派精幹屬員越過國境,克服重重困難奔赴宋都汴京面見趙匡胤表示祝賀,成為趙匡胤稱帝后所收到的國內外第一道賀表。趙匡胤很高興,默記不忘。乾德三年,趙匡胤命大將王全斌攻入成都,蜀後主孟昶投降。后蜀歸入大宋,趙匡胤為了感謝三泉知縣對自已稱帝的擁戴之情,下詔把三泉縣直屬朝廷管轄,不隸州、軍。遇事准許該縣知縣的表章直接呈送給皇帝。朝廷給各府、州、軍、監地方政府下達的文告也會備註“三泉縣同是矣”立為制度。
而開封、祥符兩縣知縣乃是大宋唯一兩個正五品知縣,也就是說梁山縣也是正五品,而朝奉大夫則是散軼,卻無實權。
高俅雖然驚愕天子的旨意,但是也不太意外,這個道君天子最大的特點便是在官員的任命上隨心所欲,不說別人,自己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高俅聞言連忙代王倫謝恩,隨即心中一邊暗自腹誹王倫走了狗屎運,一邊下去遵旨辦差去了。絳霄樓中只剩下沉浸在藝術領域無法自拔的道君皇帝,還有一旁暗自咬牙切齒目光陰冷的楊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