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天漢州橋楊志賣刀
上月節后,楓林閣的雅閣小築內掛着的那副《青玉案》成了汴京城文人中的熱門話題。王倫言而有信,在上元節當晚便將該詞寫在一幅白絹上挑在正廳,白絹下面則是一顆寶珠一幅畫作,半月不收。
王倫這些時日在汴梁也沒閑着,只要有精力事無巨細都仔細處理。這日,看見張三幾人忽然心中一動,命王寶將他們叫了過來。
王倫道:“王寶,你上次說有些精力不足,我看他們幾個卻也凌厲,你日後只負責楓林閣便是,至於市面上的一些店鋪剛好可以交給他們幾個,他們幾個本是市井之徒,做這種事務剛好得心應手。”
王寶自然樂得如此毫無疑義,隨即便將十三家店鋪交了出來,張三幾人則大為惶恐。張三道:“相公,俺們知道這些店鋪,沒想到也是相公的產業,這些店鋪小的幾個不敢接,怕耽誤了相公的事情。”
王倫笑道:“無妨,我自會讓王寶給你們安排好賬房之類的事情,你們只需要負責經營便是。當然,日後你們不務正業,王寶也會將你們掃地出門。”
李四道:“相公,俺們以前不務正業乃是無路可走,相公今日給了俺們如此機緣,如果俺們還不做人,那豈不是豬狗不如?”
王倫道:“如此最好,剛好你們都是東京的包打聽,今日便隨我走走,順便將這些店鋪好好的看看。”
汴梁城的熱鬧天下聞名,幾人隨意的走着便到了天漢州橋,過了拱橋,走得許久,路過一個集市,集市另外一邊有一小橋,橋邊正見幾個潑皮圍着一員壯漢。旁邊還有零散不少人圍觀。
壯漢手中一柄寶刀,高高舉起,橋欄上整齊疊放有一摞銅錢。
酆泰目光正在四處流連,最先發現橋邊的熱鬧事情,連忙開口道:“哥哥,你看那裏。”
王倫聽得酆泰聲音,目光也轉了過去,只見壯漢側身站定,寶刀舉起,手起刀落。銅錢四處飛散,壯漢翻過刀刃與眾人查看。立馬爆出旁人呼喊:“好寶刀,削鐵如泥!”
酆泰也看得一愣,又對王倫問道:“哥哥,東京怎麼如此多的寶刀?”王倫見這場景,自然好奇,連忙快步往前,眼神盯着那持刀的漢子,口中還在回復酆泰道:“東京就出兩柄寶刀,一柄在當朝太尉高俅手上,還有一柄就在那漢子手上了。”再湊近些,果然見這漢子另外一邊臉上有一塊青黑色的大痣,王倫心想,果然是他。
眾人跟着王倫圍在了一旁,看起了熱鬧。忽然一旁的張三李四兩人恨聲道:“相公,那旁邊的大漢便是將我們幾個兄弟打的手斷腿折的沒毛大蟲牛二!”
王倫聞言忽然心中一動:“如果這楊志到了東京,那豹子頭林沖是否也到了梁山?糟糕,我居然忘了此事,但願他還在梁山,待等我趕緊回去宰了這個豹子頭,不然這宿命之敵不死,我總是寢食難安,前些時日讓石秀將張教頭父女送出汴京,也不知如何了。”一想到林沖這個命中注定砍了自己腦袋的卑鄙小人,王倫的心情頓時惡劣起來,看熱鬧的心思也變的淡了,站在那裏胡思亂想。
圍觀之人都在誇讚那漢子手中的寶刀,此時一個膀大腰圓的潑皮開口呵斥眾人。“喝個鳥的彩!”這潑皮又轉頭去看持刀漢子,道:“你且說說這寶刀的第二個好處是什麼?”
“洒家寶刀第二個好處就是能吹毛斷髮。”持刀漢子答道。
那潑皮便在自己頭上薅下一縷頭髮交給持刀漢子,道:“我不信,你試試。”這人自然就是汴梁城裏的無毛大蟲牛二。
只見楊志接過頭髮,放在刀刃上方,手微微一松,輕輕吹上一口氣,一縷頭髮落下,已成兩段。
“好刀!”酆泰滕戡鼓掌叫好。
圍觀的其他人卻是不敢再喝彩,只怕惱怒了這無毛大蟲牛二。
牛二見還有人敢喝彩,轉頭面對眾人道:“喝甚麼鳥彩,都給我閉嘴。”
酆泰聽言倒是也不生氣,卻是抬杠,笑着開口又道:“真是好寶刀!”
楊志見有人識貨,看向酆泰,拱拱手道:“洒家寶刀三千貫可賣。”
牛二眼神怒看酆泰,見掃視一下王倫眾人,也知這些人是一夥的,忽然看見張三李四在一旁,冷笑一聲瞪了幾人一眼,又轉頭問楊志道:“你這刀第三個好處是什麼?”
王倫此時已經回過神來,只想看着好戲,笑笑也不多言。
“洒家寶刀第三個好處便是殺人不見血。”楊志知道身邊有識貨人,再看王倫幾人穿着,也知幾人應該有錢,介紹起來也有了點精神。
“殺人怎麼會刀上沒有血?”牛二自然是與楊志胡攪蠻纏。
“就是把人砍了,並無血痕,只在一個快字。”楊志邊說邊去看王倫幾人,話語自然也是給這幾個識貨之人介紹的。
牛二又道:“我不信,你殺個人來看看。”
楊志也是知道這潑皮在耍弄自己,語氣不善道:“禁城之中,哪裏敢殺人,你找條狗來試一試就知道了。”
牛二不依不饒:“你只說殺人不見血,又沒說殺狗不見血。”
楊志怒氣已然起來,喝道:“你若不買,且滾一邊去,洒家是你能撩撥的?”
牛二眼神瞪向楊志,道:“你敢殺我?”
楊志看了看牛二,心中稍稍一忍,語氣平和了些道:“我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殺你作甚。”
牛二見楊志示弱,上前一把揪住楊志道:“我偏要買你這把刀。”
牛二是打定主意要楊志這把寶刀了。
王倫看了一眼張三幾人:“你們幾個身體好了?”
張三幾人都是機靈鬼,當即壞笑道:“相公,我們五個打他一個綽綽有餘了。”
王倫沒再說話,只是對酆泰滕戡道:“有人給牛二幫忙你們處理。”
張三幾人大喜,頓時一聲大吼:“好你個沒毛大蟲牛二,今日讓你知道三爺爺的厲害。”
說著幾個人就沖了過去,他們幾個都是市井潑皮,沒有高手的風采,不過打起來卻更能賞心悅目,什麼海底撈月、猴子偷桃、麻姑獻壽,什麼招數陰損就用什麼,連酆泰幾人都看的眉頭大皺,王倫卻看的津津有味,不住的點頭。
楊志上前對王倫施禮道:“多謝相公相助,免了在下受辱之罪。”
王倫淡淡的道:“無妨,你這把刀不錯,滕戡,給錢。”
滕戡上前掏出一條百兩的蒜頭金,又拿了三十兩金葉子遞給楊志,隨後取過楊志的寶刀交給王倫。
王倫看着楊志有些不舍的樣子,心中鄙夷,他對這個青面獸沒什麼好感,但是思忖了一下,王倫還是開口道:“以前隋唐大將秦瓊秦叔寶也有當鐧賣馬之時,一時之難無妨,只是得志之時莫如中山狼便可。”
楊志聞言一愣,面色變幻不停,王倫沒興趣和他再說什麼,對着張三幾人道:“差不多了。”
張三幾人此時也出了氣,聽王倫發話當即收手,王倫也不再言語,扭頭便走。那牛二剛要掙扎着爬走,忽然被人一腳踩住,卻見是剛剛賣刀那個大漢,那大漢怒道:“你這撮鳥,且吃我一頓老打。”說罷沙缽大的拳頭像雨點一般落了下來,牛二雙眼一黑,頓時人事不省了。楊志本就窩了一肚子火,剛剛本來王倫買了刀他心中鬆了口氣,但是王倫那句話又勾起了他的傷心事,現在看見牛二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的怒火。
滕戡道:“哥哥,俺看那大漢有些本領,哥哥何不將他收在門下?”
王倫淡淡一笑道:“那楊志本領的確不錯,但是為人卻太差,像他和魯智深林沖那種人,在我的眼裏還遠不及張三李四幾人。”
張三李四在一旁聽的心頭火熱,眼中淚霧瀰漫,他們都是市井之徒,從無人對他們正眼相看,就是認了魯智深這麼一個師父,但是魯智深也只把他們當作小廝僕役,誰能想到王相公這般連魯智深、林沖都不放在眼裏的人物,卻如此看重自己二人,這怎不讓幾人感動?
王倫對那楊志的確沒什麼好感,他乃天波楊府之後,將門虎子,但為人卻差的一塌糊塗。高俅說他:“既是你等十個制使去運花石綱,九個回到京師交納了,偏你這廝把花石綱失陷了,又不來首告,倒又在逃,許多時捉拿不着。今日再要勾當,雖經赦宥所犯罪名,難以委用。”且不提花石綱禍國殃民,也不提高俅是否弄臣,但是高俅訓斥他的話毫無問題,花石綱勞民傷財本是苛政,但其他船上的百姓起碼還剩下條性命,可楊志卻讓無數人因此喪命,在出事後毫無擔當,選擇了一走了之,留下爛攤子不管,等到事情過去了又想靠打點謀取官位。一個人為了謀取官位不惜散盡家財,如此高額的成本扔出去,他打算如何連本帶利收回來?這樣的人一旦當了什麼官那還了得?
高球這個人也許是個弄臣,但王倫不得不承認,他看人還是有眼光的,他可以仔細翻查楊志的簡歷,而不是下面報上來什麼就糊裏糊塗的照準,可見很多時候他對工作的認真態度還是端正的,對楊志的批駁也中規中矩。那大名府的梁中書便是沒有高俅這樣的眼光,在楊志落魄的時候破格提拔他,給了楊志新的希望。但是楊志如何報答他的?
押運生辰綱的路上,所有人包括兩個虞侯都背着包袱負重而行,但是這青面獸楊志卻是空着手走路,沿途之上對軍士非打即罵,根本不拿士兵當作人看。連太師府的老都管都知道安撫士兵,對下面的人一再安慰,並向士兵保證到了東京他自掏腰包獎勵士兵。可是那將門楊志卻只知道護着梁中書給他的舉薦信,除了打罵士兵,拿士兵的性命去染他的戰袍,沒任何對士兵的體恤。那老都管一直對他寬容,但是他卻因此得寸進尺,最後逼得老都管不得不說出:“你本是個該處死的配軍,相公可憐,抬舉你做個提轄,比得草芥子大小的官職,你卻如此大的官威。休說我是相公家都管,便是村莊一個老的,也該聽我勸一勸,只顧把他們不當人打,是何道理?如果他們是你當初發配之時落到你的手裏還有活路么?”一個相府的管家尚且知道體恤下人,這楊志還沒當大官便是如此兇殘,這種人一旦做了官,為了他的前程是,什麼殘害百姓的事情做不出來?他雖然時時刻刻記着自己的好處,但是從來沒想過承擔什麼責任,所以到了後來,生辰綱被劫,他想也不想拔腿就跑,讓老都管等人去承擔本應該他去承擔的責任。
總之楊志這個人,王倫可惜他的本事,但對他的遭遇絲毫沒有同情,更不會考慮收服他,在王倫看來,自己能出三千貫不砍價的買下楊志的祖傳寶刀,已經是對天波楊家的尊重了,起碼這把刀日後不再會因為楊志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