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幕:凈化者
嘖——這是!歐維恩緊眯起眼睛,炫目的日光就像七月正午的大太陽。
歐維恩定了定神,聽到耳後繼續傳來酒客嬉笑辱罵聲。
他猶豫着咽了口唾沫,動作僵硬地緩慢后移一步,左腳腳跟漸漸踏在門檻,雙臂以一種非常彆扭的姿勢悄悄拉開酒館木門,然後迅速一收身,隨着“砰”的一下重新退回“天鵝絨”酒館。
館內依舊是幾秒前的模樣,戴着鴨舌帽的酒保擦着酒杯,幾個衣服骯髒鬍子拉碴的酒客半醉半醒,嘴中不時吐出口音極重的葷話。
嗯?
歐維恩一時沒搞清楚狀況。
他踮腳透過館內唯一一扇十字窗看向外面,只見窗外依舊黑漆漆的一片,似乎剛才的一幕只是幻覺。
歐維恩心情忐忑地重新開門,暴晒的陽光二度刺入他雙眼。
“艹!!”
歐維恩大叫一聲,在驚懼中憤怒地使勁掀開兩扇木門,讓全身沐浴於日光,轉過身對着酒館內咬牙切齒道:
“外面是白天!白的!!嗯?你們是npc還是什麼?我沒讓你們看我,看外面!!都不會說話?!”
在酒保與酒客們疑惑的目光中,歐維恩像個瘋子一樣一頓胡言亂語,然後摔門而出,神情頗為誇張地鑽入館外的黑夜。
“嘿,拉伯克,你不追出去看看?這麼黑的天,你不怕那神經病喝高了溜進河裏?”
一個酒客對戴着鴨舌帽的酒保醉醺醺問道。
拉伯克手中正調着一杯雞尾酒,眯了眯眼,淡然間輕微搖頭:
“他看得清路。大概。”
歐維恩正沿着里昂街一路狂奔,他也不知道自己該躲去哪裏,總之刺眼的陽光幾乎無處不在。
他不時仰頭看一眼街道兩旁的民居。匪夷所思的是,儘管外面亮如白晝,沒有一家居民拉開窗戶或者走出家門,他們此刻似乎都還享受着美夢。
就在這時,歐維恩注意到空中浮起許許多多模糊不定的光靈,開始朝着一個方向有規律移動。
隨着歐維恩注意起那個方向,猶如野獸般的嘶嚎在空氣中迅速擴散開來,一些若有若無的歌聲也逐漸凝聚耳邊,悠揚而神聖。
等等,方向——來自城市運河的下游!
等歐維恩拐過最後一處街角,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味已經加重到極點,他看到被撕成兩半的屍體,屬於一位身寬體胖的高原人,內臟和血液流了一地,有些滑進運河,被不知名的魚類爭食。
而在這屍體不遠處,兩個身披純白披風、衣着華麗且統一的太陽信徒,正施展着太陽領域法術,合力圍攻一個人形的東西。
之前聽到的嘶嚎就是那東西發出的,它的皮肉寸寸剝落,而且四肢相較於人類,都被大幅度拉長,變成一個瘦長的“血人”。
歐維恩第一次目睹超凡場面——便如此令人作嘔。
怪物肌肉與暴露出來的血管之間還冒着火,似乎對太陽法術有一定程度抗性。
兩位太陽信徒高頌着歐維恩聽不懂的赫密斯語歌詞,此音入耳,歐維恩只覺渾身充滿了勇氣。
這世界竟存在超凡!
不對,自己都穿越了,如果這世界沒有半點神秘學因素,那才不正常吧?
歐維恩小心翼翼摸到死去的高原人身邊,從屍體背上拔出一把獵槍。
三點一線,歐維恩直接瞄準了那火燒的紅色血人。
而那怪物也用空洞的眼窩盯住了歐維恩,貌似不存在的目光中飽含非人的惡意與瘋狂。
見鬼去吧!歐維恩回以同樣的惡意。
歐維恩射出五發子彈,其中有一發命中怪物燃火的胸口。
這一槍給了太陽信徒機會,稍遠離怪物的一名太陽信徒以側滾拉開距離,後撤五步,口中不斷歌頌着不知名的聖潔旋律。
於此同時,他雙手在胸前用力一扯,一枚繪着原始而扭曲的太陽圖案、足足巴掌大的砂金圓牌被他扯斷吊繩,在陽光中高高舉起。
下一刻,歐維恩之前看到空氣中的那些光靈沸騰起來,朝着太陽信徒手中的金牌加速匯聚、附着,宛如一場瘋狂的朝聖!
“讚美太陽!”
“讚美太陽!”
“讚美太陽!”
兩位太陽信徒一同激動地讚頌道,另外一聲詭異地出自那枚金牌。
神聖之光!
冒火血人的頭部被金牌表面射出的一道高溫光柱打中,在一瞬間蒸發殆盡。
在這一擊平息過後,四周的白晝環境逐漸消失,回歸了正常的深夜。
接下來的十幾分鐘,歐維恩目瞪口呆地旁觀了兩位太陽信徒佈置通靈,除邪凈化,在怪物和被撕成兩半的高原人身上取走某樣固體。
“不錯,速戰速決。剩下的現場就交給警察,至於你么……”
太陽信徒肩扛無頭怪物的屍體,灼烈的目光看向歐維恩。
“感謝你在剛才戰鬥中的英勇表現,說實話,你那一槍替我們省了不少力氣,也降低了一些風險。
“不過,規矩就是規矩,你得跟我們去一趟會所。放心,不會太麻煩,主要是讓你簽份保密協議。”
說話這人摘下白袍兜帽,露出了整齊后梳的一頭白楓色頭髮,其中有一撮黑色挑染。
他鬍鬚剃的特別乾淨,戴着金絲圓眼鏡,看上去三十來歲。儘管鼻樑不算高聳,但黑眸目光炯炯,看上去精明能幹,是容易讓人記住的類型。
另一位太陽信徒從衣袍掏出一節細繩,小心翼翼地打好結,把太陽金牌掛回胸前。
他一直戴着兜帽,從身形和下巴判斷,應該還處於少年的行列。
這兩個人身懷異能,跟他們回去,不會被瞧出是穿越者吧?
但眼下這種局面,打是打不過的,我又不能跳進運河遊走……倒不是不敢,主要是我不會游泳,原主似乎也不會。
想到這裏,歐維恩點了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
“嗯行,你們帶路。”
從橋樑穿過運河,回到第利斯城西區,所幸一路上沒遇到認識自己的幫派份子。
太陽信徒的穿搭十分顯眼昭彰,對某些見不得光的人來說,遠遠就能認出從而避開。
在夜間行路的寂靜中,歐維恩率先打破了沉默。
好不容易碰到能人異士,自己不如趁此機會多問一些,以增加自己對這個世界神秘側的認知。
“兩位先生,我叫歐維恩·帕德,請問你們是做什麼的,怎麼稱呼?”
“我叫哈洛蘭特,擔任一支‘凈化者’小隊的隊長,專門應對非凡案子。他是我的隊員,蘭可。”
在永恆烈陽教會,專門處理非凡事件的官方非凡者被稱作“凈化者”,就像蒸汽與機械之神教會的“機械之心”。
三十齣頭的哈洛蘭特掐了掐鼻樑說道,語氣平淡,專挑一些保密級別最低的事情講。
“小夥子,第一次經歷非凡事件?”
“應該是吧?”其實最少也是第二次,歐維恩臉不紅心不跳地回答道。
“那你接受能力還真不錯。一般人見到剛才那種畫面,會吐得站都站不直。”哈洛蘭特熟練地搭着話。
那是因為我父母都是醫生,使得我見過一些別的情景……而且一小時前我也才剛吐了一次。
歐維恩跟他閑聊幾句,等氣氛到了,準備開始拉扯:
“在第利斯城,像你們這樣的人難道有很多?還有那隻怪物又是怎麼回事?”
哈洛蘭特斟酌了下語言,徐徐說道:
“你可以稱我們為‘非凡者’,絕大多數時候,你哪怕已經遇到了非凡者,他們也不會在你面前暴露。讓普通人知曉自己非凡者的身份,對人對己都不是一件好事。
“嗯,這也是讓你保密的原因。至於我們剛剛對付的東西,他生前是一名失控的非凡者。”
“失控?”歐維恩從哈洛蘭特最後一句話聽出了一絲警告語氣。
“小夥子,我猜得出你這會兒心中怎麼想,呵呵,很羨慕非凡能力,也想成為非凡者了是不是?可是我要告訴你,超凡領域處處都是危險,這些危險幾乎都是致命的。”
就在歐維恩被他一句話堵住時,哈洛蘭特與蘭可的白袍同時向前一盪。
“到了。”
先前提到的會所——居然是在第利斯城頗具盛名的“金羊毛高級會所”。
金羊毛高級會所服務周到,品質上流,屬於社會頂層人士和舊貴族青睞的社交與消遣場所。
“金羊毛”幕後的大老闆奧斯卡伯爵是忠實的永恆烈陽信徒,因此會所內部被裝修得金碧輝煌,到處修飾着精美的鍍金太陽浮雕,風格十分迎合太陽信徒的審美;
“金羊毛”討好凈化者們的同時,機械之心們在這裏也能得到許多特惠:
伯爵在商業領域左右逢源、廣交貴人,而在政治上,也“恰好”是相似的態度。
高級會所每三天一場舞會,每七天舉辦一場特邀舞會,引領奢靡之風,這非常因蒂斯。
奧斯卡居然是伯爵……雖說因蒂斯如今已是共和國,爵位獲取比魯恩王國還要簡單,但能讓一名商人變成伯爵的,可絕不會只靠大把的金錢,歐維恩暗暗想到。
估計在這個世界,現實與非凡,聯繫得比自己想像中更緊密。
看清哈洛蘭特的面部,接待人員迅速笑臉迎了過來,甚至沒去管歐維恩有沒有入會證明。
儘管深夜,考慮到高級會所還是有不少客人,扛着怪物屍體的哈洛蘭特在服務員陪同下走了一條暗梯,一行人來到頂層,相比於前三層,四樓安靜了很多,就像政府大樓的辦公室。
歐維恩看了眼房間號:406。
一推開門,哈洛蘭特的表情頓時嚴肅起來,兩道眉毛彷彿打了一個結。
門外站着歐維恩三人,門內也或躺或趴着三人,一男二女,休息室被弄得一團亂。
從他們佩戴着太陽聖徽來看,應該也屬於凈化者小隊,多半與哈洛蘭特和蘭可在同一支。
“除了布爾德今天休假,吉娜斯、桑特諾娃,你倆解釋一下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我們……呃……應布爾德邀約,隊長。”金髮的吉娜斯一時沒想到好借口。
“讓隔壁機械之心看我們笑話!胡鬧!!”哈洛蘭特被這三個不爭氣的隊員氣得跺腳。
“放心吧,隊長。”布爾德從亂糟糟的衣服堆里爬起來,笑嘻嘻地說道,“莫蒂博士前幾天帶上所有隊員,一起去了首都特里爾,403現在是空的。”
“我說警察怎麼報到我們這來了。”
哈洛蘭特彷彿鬆了口氣,隨便拉了把凳子大喇喇坐下,掏出塊白手帕開始擦金絲眼鏡:
“本來運河以西的案子,就該讓機械之心干。大晚上跑出去,晦氣。”
梳着紅色齊腰捲髮,身材高挑,臉上有雀斑的桑特諾娃插嘴道:
“隊長,莫蒂博士可能要留在特里爾了,因為聽說從魯恩調來一名機械之心執事,說不定接手了他的崗位。”
“嘿,那傢伙終於要走了?這可得慶賀慶賀。”儘管從桑特諾娃語氣中聽出失望,哈洛蘭特還是喜滋滋道。
“誰讓別人家的隊長要升遷了呢?”桑特諾娃嘟了嘟嘴,“說起來莫蒂博士比隊長還年輕幾歲呢,現在就已經是序列5的執事,如果他這趟順利,就能獲准執掌一件1級封印物,去當高級執事了。”
聽到這話,正往金絲眼鏡上哈氣的哈洛蘭特,臉色重新耷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