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賜字
慕雲亭端着茶杯,默默的抿了一口。
受了這杯敬酒,他便放過了蘇逸,蘇逸骨碌碌地爬起來,頭疼頓時就緩解了。
“又不疼了,真邪門……”
“文攝政本事不小,不是你能惹的。”
“啊?我就喝個酒,哪裏惹他了?!”蘇逸憤憤的看向慕雲亭。
少頃,門外傳來了公公的聲音——
“太后駕到!”
眾人紛紛跪拜行禮,太後走入宴會,儀態端莊,她的懷中還抱着一隻小花貓。
“平身。”
寧遙在這角落中躲着,心想太后看不到她才最好,痛痛快快的吃一頓飯,省的她費心神。
太后抱着小花貓坐上高位,面容慈祥而平淡。
“諸位能來赴宴,哀家很是欣慰。今日舉杯暢飲,恭賀飛雲將軍回朝。”
眾人宴飲如舊,太后的小貓在桌上上躥下跳,沒多久,就把太后的玉樽掃到了地上,玉樽碎裂的聲音清脆,眾人都看向了太后的桌子。
有的臣下有意諂媚,開口說:“太後娘娘的貓,承了貴氣,膽子就是大。”
“是嗎?”太后瞪着那隻貓,忽而冷笑了一聲:“來人啊,把這貓帶下去,賜杖斃。”
周圍的人頓時啞口無言。
太后竟然要杖斃一隻貓?!
蘇逸急了,他向來喜歡一些小貓小狗之類的小動物,他猛勁的拽着寧遙的袖子,低聲道:“將軍,這太荒唐了。”
“安靜點,別添亂。”
小貓被帶了下去,太后拍了拍自己的袖子,依舊是一派端莊:“這畜生啊,哀家養了多日,可就是養不熟,真是白費了哀家的一番苦心。”
太后話外有話,直指寧遙,見角落裏的寧遙不為所動,便直接喚起了寧遙的名字。
“寧遙將軍,你說對吧?”
太後點名了,寧遙自然不好再蜷着,她起身,上前行禮。
“久聞太后禮佛,常懷慈悲之心,如今看來,名不虛傳。”
太后不為所動,唇角勾起一抹恬淡的冷笑,道:“畜生砸了東西,就該殺。”
寧遙冷靜的抬起頭,正對上太后的目光:“太后口中的畜生,不過是一隻貓,若是老虎,必要反撲。”
“哈哈,這是皇宮大內,只有小貓,何來的老虎。”太後端詳着寧遙,七分得意,三分陰毒。
太后似乎興緻不錯,走下高位,一步步的湊近寧遙,一旁的蘇逸不由得警惕了起來。
“寧遙,你已經到了賜字的年紀了吧。”
“是。”
太后此言顯然是不懷好意,但寧遙也只能應下。
只見太后朝着身後的太監擺了擺手。
她身後的公公緩緩走上前來,公公的手中端着一方檀木托盤,上面端正的放着一張紙。
“這字配你,正合適。”
公公將托盤微微傾斜,露出了宣紙上的“從良”二字。
白紙黑字,字字誅心。
蘇逸看着,險些又跳起來說些大逆不道的話,好在寧遙正死死地按着他。
太后故作平淡,假惺惺的問:“寧遙覺得,這字如何?”
寧遙雙拳緊握,卻還是如不懂事的鄉野孩子一般,笑着說:“太后所賜,自然極好。”
太后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又轉身看向滿場的大臣:“……諸位愛卿覺得如何?”
身後的大臣要麼不敢說話,要麼出聲附和。
陸文庸人如其名,雖然覺得這兩個字怪怪的,卻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只能沉默。
而懂得的文臣,大多是嗤笑一聲,低聲議論:
“市井娼婦從花樓脫身才有“從良”一說,太后這……”
“侮辱啊,簡直就是天大的侮辱,寧遙要帶着這名字過一輩子……”
“寧遙本就是廢妃之女,這兩個字也算合適。”
這些如蚊蠅一般的聲音嗡嗡在耳側,寧遙攥緊了雙手,臉上的表情仍舊是淡若清水,她微笑着叩拜下去。
“皇十四女寧遙,謝太后賜名。”
一個名字而已,她會留着,之後用這個她親自賜下的名字,將她千刀萬剮。
叩拜之下,無人能看得到寧遙冰冷至極的神色。
“從良二字,寧遙定會謹記,必不負太后聖恩。”
慕雲亭微微皺了皺眉頭,這次,他並沒有為寧遙說話。
滿宴賓客,總多嘲笑。
寧遙抬頭之時,對太后微微一笑,活像是一個聽不懂話的傻子,被人這般羞辱,還要笑臉相迎。
此時正是太后一手遮天的時候,她可以忍耐,但不會太久……
歌舞入宴,寧遙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舉起酒杯就往自己的口中的灌去。
一杯兩杯,直到蘇逸將手蓋在酒杯上,一臉心疼的看着她。
“將軍,酒醉傷身。”
寧遙垂眸,卻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無妨,慶功嘛,我高興,就多喝一點。”
蘇逸眼瞧着勸不動寧遙,就只能奪過她身邊的酒罈,道:“好,將軍要是心裏委屈,我陪你一起喝!”
寧遙將罈子中的酒一飲而盡:“我不是委屈,只是每每想起我母妃被一條白綾吊在樹上的樣子,總是會控制不住。”
寧遙的手顫抖着,她現在甚至連魚死網破都做不到。
不,這些人還不值得自己搭上一切去殉死。
“所以……霧凇雅居的白綾是……”蘇逸睜大了眼睛看着寧遙。
她是怎麼做到看見那樣的場景仍舊無動於衷的,甚至還能親手解下那白綾。
將軍,如此血海深仇,你到底是怎麼忍耐下來的。
寧遙有些醉了,卻還是一壇接着一壇的喝,眼看着蘇逸,她的心中又平白的多了幾分歉疚。
“蘇逸,對不起。我本不該把你牽扯進來的。”
“將軍,你十二歲便能贏我一匹千里馬去,讓我做你的副手,那時的你,可從來不會說這樣的話。”
蘇逸望着寧遙,眼光里滿是欽佩和溫柔。
寧遙忍不住笑了:“坑你那麼多次,也不見你長記性,來吧,繼續喝酒。”
酒過三巡,蘇逸將寧遙的身子扶正,在她面前豎了兩根手指:“將軍,別喝了。這是幾?能看清嗎?”
“滾,老子沒醉。”寧遙拍開了蘇逸的手,后又補充道:“你才二呢。”
寧遙起身謊稱自己不勝酒力,便帶着副將離開了。
早晚有一天,她會挖出太后的根,到那時她便無需再忍耐,在任何人面前都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