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從未設想過的答案

第73章

聽到二葉亭楓的稱呼轉變，白髮劍客不由得收斂了一下周身凜然的氣息。

“銀狼”，是廣泛為日本高官要員所知的金牌殺手。

和這個代號聯繫在一起的，是無數的屍山血海，是無數個悲鳴於武士刀下的亡靈。

更是一段，不知對錯、不辨明暗、不分是非的過往。

那是白髮劍客迄今為止，都無法坦然提起的過往。

而“福澤諭吉”則不同，這是白髮劍客的本名。

和這個名字聯繫在一起的，是家人曾經的殷切期許，是他的來處，是他作為一個擁有獨立人格的人、而非一把刀的證明。

故此，二葉亭楓那平和自然的改口，倒是令福澤諭吉對這位聲名顯赫的內閣大臣秘書，多了一點好感。

起碼在二葉亭楓身上，福澤諭吉沒有感受到那種腐朽的官僚氣息，或是拐彎抹角的冷嘲熱諷，反而有一種清正端方的武士品格。

出於這一點好感，福澤諭吉率先打開談話，說道：

“不知二葉亭閣下找到我，所為何事？”

二葉亭楓沒有立即回答。

只見他先是悠悠然地飲了一口茶，把茶盞放回了桌子上，又看了一會兒那清澈茶湯中立起來的茶梗，才笑道：

“看來我今天的運氣會很好呢。

那麼我就放心對福澤閣下說出我的委託了。”

福澤諭吉眉頭一動，問道：

“委託？”

二葉亭楓點點頭。

他沒有如同福澤諭吉所預想的那樣，說出什麼需要保鏢的僱主，或是勸他重操舊業的話。

二葉亭楓只是說了另一個殺手的故事。

一個年僅14歲，賺到的傭金除了支付房租外就是買辣咖喱，最近正學着寫作、觀察普通人如何生活的殺手。

“雖然我沒有面對面和他接觸過，但是我相信我的養子和未來下屬的眼光。”

二葉亭楓臉不紅氣不喘地直接把諸伏景光稱為他的未來下屬，繼續說道：

“那是一個在黑暗之中討生活，卻依然保持着良善本性的孩子。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您能至少給他一個認識您的機會。”

聽過了二葉亭楓的來意，福澤諭吉陷入了沉默。

一時之間，安靜的和室內，只有兩人對坐着飲茶的細微聲響。

良久，福澤諭吉才開口問道：

“為什麼會選擇我呢？

如果真的存了想要教導那位織田君的心思，二葉亭閣下應該有比我更妥帖的人選吧。

更何況，在今天之前，我和閣下並無交情。”

福澤諭吉最後這話說得有些不客氣。

連他周身的氣息也變得愈發鋒銳凌厲起來。

因為在福澤諭吉看來，二葉亭楓擅自為織田作之助尋找教導者的行為，有些不負責任。

正如他所說，他在今天之前，和二葉亭楓並不相識。

也就是說，二葉亭楓並不了解他的為人品性。

即使是聽過一些有關他的傳言，也遠遠算不上是“了解”。

需知，傳言並非是完全可信的東西，這其中往往夾雜着太多的利益糾葛。

但要想選擇一名妥帖合適的老師，最需要考察的就是這位老師的品性是否正直，以及判斷對方是否具備為人師的責任心。

因為想要教導好一名弟子，需要老師因材施教，需要長期的鼓勵支持，以及正確的引導。

所以，要想選擇一名合格的好老師，是需要反覆斟酌考量的。

但是二葉亭楓如今的行徑，卻讓福澤諭吉覺得，二葉亭楓只是為了安撫家中的養子、施恩於未來的下屬才匆忙隨意地作出了決定。

否則，二葉亭楓為什麼不選擇那些他更加熟悉信任的人？

否則，二葉亭楓為什麼沒有事先通知織田作之助，了解對方所期待的老師應該具備何等的品性和學識？

在福澤諭吉看來，二葉亭楓的做法不乏上位者的傲慢。

他應該只是針對於“同樣都是殺手”這一個條件，才找到了自己。

然而福澤諭吉沒有想到的是，二葉亭楓卻給出了一個他從未設想過的答案。

只見那同為白髮，氣場卻溫和潤澤地彷彿泉上清流的人說道：

“的確，論起教導織田君，我的確很多其他的可靠人選。

但是，您可不要誤會了啊。

我提議您去接觸織田君，並非是為了替織田君尋找一位老師。

我是為了您啊。”

二葉亭楓似乎是有些為難地歪了歪腦袋，分毫沒有在意福澤諭吉陡然變化的神色，繼續說道：

“即便是號稱脫離了殺手的職業，也依然無法躲避開那些想要勸你重操舊業的人吧？

僱主在合同上會偷偷增加不明條款，脅迫你去殺人。

即便是身為保鏢開始重新生活，也依然會夢到那些慘死的僱主政敵。

福澤諭吉閣下，為了贖罪而繼續下去的守護，是觸碰不到光明的，遲早有一天會重新被黑暗重新淹沒。”

聽到這話，福澤諭吉的瞳孔猛地收縮。

二葉亭楓卻好似無知無覺一般，繼續用着“這家店的茶水可真好喝啊”的口吻說道：

“織田君是一個很神奇的人。

因為有過一封郵件的緣分，他通過我的未來下屬找到了我，我也有幸拜讀過他的零星感想。

你很難去想像，一個從小就為了生存在里世界殺人、甚至連看書識字都是自學的孩子，竟然已經可以寫出‘在光明投射后的另一面，每個人都會反觀到自身的陰影’這樣的句子了。

雖然那孩子，也許還沒有找到手中之刀所應守護的對象。

但或許是因為經歷得更少、本性也極其純然的緣故，他提起自己的過往時，要比您更加坦然。

和那孩子相處一段時間，或許會讓您也找到釋放內心負擔的方法。”

話音剛落，還沒等福澤諭吉開口，二葉亭楓就起身走到了門口。

在出門之前，他停了一停。

最終仍然是說道：

“在今天之後，我與閣下也算有了交情。

如果您日後有了難處，儘管向織田君問我的郵箱就是。”

離開日料店后，十分篤定福澤諭吉會去咖喱店蹲守織田作之助的二葉亭楓，收到了屬下完成任務的郵件。

【那位經常拜託織田作之助外帶咖喱飯的鄰居，已經收到了公司的裁員通知，以及一份由橫濱市政廳工作人員派發的文員招聘傳單。——睦月】

唔，二葉亭楓耗費口舌把福澤諭吉和織田作之助湊到一起，自然不是不求回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