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紅顏?禍水(二)
這世上有真摯的愛情,也有純粹的交易。
男人,女人,**和身體在這裏都可以交易。如果有誰在這裏提起愛情,反倒一定會讓別人笑掉大牙。
——揚州,“天香院”。
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
那豈非已經是很多闖蕩江湖兒郎的美夢?
杜飛也是這些江湖兒郎中的一個。
他最喜歡的一個女人叫做“青青”,就在天香院。
為了這個女人他這個月已經在天香院住了二十四天,花掉了五百多輛白花花的銀子。連青青都幾乎要以為他是愛上她了。但誰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在妓院裏面愛上一個妓女——能幹出這樣的事情的,不是個瘋子就是傻子。
可惜杜飛偏偏好像有點瘋,又有點傻。
他已經痴痴地盯着青青看了半晌,連眼珠子都沒有轉一下,連青青專門為他斟的那杯冰鎮過的葡萄酒都沒顧上喝一口。
他灼熱的目光已使得青青的臉上都泛起一片嫣紅。
她微微的背轉身子,微笑嗔道:“你都看了這麼些天,還看不夠么?”
“不夠,很不夠。”杜飛嘆息着說道:“你這樣的女人就是看上一百天一萬天也是不夠的。我真恨不得把你娶回家去天天看。”
青青看着他,說:“你敢么?”
杜飛笑了:“我不敢?我為什麼不敢?”
青青也笑了,她連笑的時候都帶着說不盡的溫柔,她本來就是個溫柔的女孩子。
不僅溫柔,而且柔弱。
所以當杜飛看到她竟然紅了眼圈的時候覺得心都要碎了。他慌忙問她怎麼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了她。
“你,你不知道我在這裏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青青的臉上淚珠已經滾落:“只有你,只有你一個人肯這樣待我。”
她忽然整個人都已撲到杜飛懷裏:“你若真待我好,就帶我走吧!”
聽到她這句話,杜飛的身體忽然僵硬了一下,他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極不自然。
青青一愣,伏在他懷裏哀哀痛哭,說:“就是你不肯,我也理解的。我,我只要有你那句話,就是死也沒有遺憾了。”
當真沒有遺憾了么?
其實誰都知道女孩子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不過是為了她的情人反駁她,安慰她,給她承諾。
但是她的情人居然真的沒吭聲。
青青猛然抬起頭,盯着他,說:“你,你不是說過喜歡我的么?你為什麼不說話?”
唉這真是個傻姑娘。
杜飛的眼睛不自然地看着別處,有些局促地說:“你也知道,這種地方的話本來就不能當真的。”
“這種地方”指的當然就是妓院。
原來他也和別的男人一樣。
男人自己可以出去嫖,卻絕對不可能容忍自己的老婆是個妓女。
聰明的女人這個時候絕對不會再說什麼了,她會優雅地喝一杯酒,然後當這個男人從來沒認識過。
可惜青青這個時候好像忽然不聰明了,她聲音有些嘶啞地說:“我一直以為你是個男人,我以為你的每個諾言都會實現。”
杜飛的表情居然好像沒有剛才那麼羞愧了,他甚至還用一種非常輕鬆的語氣說:“你見過哪一個男人信守諾言?”
他竟然瞬間就從剛才溫柔深情的情人,變成了一個薄倖又殘忍的男人。他的話簡直就像一把尖刀,粉碎了女人的心。
沒想到青青也笑了,她冷笑着說:“既然不守諾言,你何必要做男人,簡直連人都不必做了。”
這最後一個字剛出口,她的手中忽然一道寒光就向杜飛肩胛刺出。
她這一招並不詭異,卻快得出奇,何況她本來就在杜飛的面前很近的地方,這一擊杜飛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
他並沒有躲。
他只不過一伸手,青青眼睛一花,手腕已被他握住,同時一股鑽心的疼痛自腕上傳來,彷彿骨頭就要被捏斷。
“你對不肯要你的男人都是這麼狠心么?”杜飛盯着她說。
青青疼得眼淚都要出來,她嘶叫道:“你到底是誰!”
這人絕對不是什麼名不見經傳的杜飛!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絕對制不住她剛才那一擊。
那一擊看起來很平常其實已經隱藏了七招實招和三招虛招,十幾種變化,那一刀刺出的時候方圓兩丈之內都已在她的控制中。這些本來都是別人絕對看不出來的,更不用說一伸手就剋制住。
“我姓杜。”杜飛說:“別人送我個外號叫‘搜羅手’。”
“搜羅”的意思,就是集合,集合所有最好最厲害的東西。
青青嘶聲道:“你就是長安‘一手遮天’杜天?”
“是的。”他說:“我就是。”
青青不說話了,她的眼睛都似因為恐懼失去了光彩。她整個人都似已獃滯。
一個女人遭遇極度的恐懼時往往都是這個樣子。
就在杜天以為她已經完全不能動彈的時候她卻忽然動了。
她的手腕忽然就不知怎麼從杜天手中脫了出去,再閃電般以同一招刺向杜天咽喉。
若不是杜天身經百戰反應及其迅速這一次他絕對無法及時移開身體,他從榻上躍起時冷汗也流下來。
——這幾年來絕對沒有人能從他的掌握中脫出,他的對手往往在被他制住的一瞬間骨骼性命靈魂都已經破碎。
這個看似尋常的妓女竟然是個身懷可怕武功的高手!
但是她能逃脫不過是因為他剛才過於輕敵,現在他已經全力以赴。
他的一雙手一旦伸出就絕對不會空着回來,它們一定要捏住一點什麼東西——那或者是對手的骨頭經脈或者是性命!
這一雙手如同附骨之疽,纏上了青青的身體,無論她怎樣閃躲,這雙手卻早已在她閃去的方向等着她。
下一瞬這雙手就要把她的手腕和喉嚨一起捏碎。
這時青青伸出了她的左手。
杜天見過她的左手,她的雙手都很美但是杜天始終認為她的左手比右手要更美一些,它的形狀更纖秀也更細膩。
多數人的左手都要比右手好看一些,因為左手要比右手少做很多事情,不過相應的左手也多比右手要遲鈍一些。
青青的左手伸出的時候也彷彿緩慢一點,但是杜天還沒有看清楚就覺得腦袋右邊涼了一下。
然後他才感覺到一陣劇痛。他看着青青的左手,連瞳孔都已收縮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恐懼。
青青白玉一樣的左手裏,現在正握着一隻血淋淋的耳朵。
他的耳朵。
青青卻笑了,她的笑在杜天聽來就好像是最毒的眼鏡蛇發出的噝噝聲。
“我本來想割下你的舌頭。”青青笑着說:“既然你說話不算數,當然沒必要再留着它。”
杜天的聲音都因痛苦而改變,他全身上下都在顫抖:“刀開兩手,左右雙飛,華家的刀法你怎麼也會?”
“左右雙刀”本來是山西華家的絕技,可是華家唯一的傳人華獨都已在近十年前消失在江湖上,絕對沒有人能說出他去了哪裏。
青青一笑:“這個你不必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我這雙刀,專門殺負心的男人。我也知道,你本來就是為了這個來的。”
近日來消失在青青這間閣樓上的男人已不下十個。這事情就算別人都毫無知覺,杜天也清楚得很。他本來就是為追查這件事而來。
可是現在他發現他根本就不應該來。他太低估了他的對手。
在江湖上犯了這種錯誤唯一的結果就是“死”。
所以杜天已經死了,就像那十多個人一樣消失在青青的閣樓里,消失得一點痕迹也沒有,甚至不會有任何人覺察到。
像這樣死在女人手裏的男人,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唉難怪總有人說女人是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