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神仙窩

“神仙窩”當然是個地方，一個好地方，一個男人們都喜歡的好地方。

男人眼中的好地方，總是與酒和女人多少有那麼一點關係的。

這裏就有酒和女人，很多很多的酒，很多很多的女人，多到酒香和女人的胭脂香簡直快要把打雜的小王給熏暈了，他趕緊到外面的大廳里來透透氣。

這間長七丈四尺，闊五丈二尺，***通明的大廳里，支起了八張檯子，每張檯子上都在賭，擲色子，推骨牌，還有輪盤賭。每張桌子邊都圍滿了人，每個人的脖子都伸得長長的，張大眼睛盯着莊家的手。

這些人是不喝酒的，他們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自己在開牌的時候絕對清醒。

唉，其實賭徒有幾個是清醒的？

喝酒的是靠裏邊一點，另一個大廳里的人。

與其說他們在喝酒，不如說他們在喝女人——他們每一個人身邊都至少有一個又年輕，又漂亮的女孩子，有的甚至只懷裏就摟着兩三個。這些女孩子都又愛嬌，又愛笑，她們臉上那種又甜美，又順服的笑容總是給男人帶來莫大的成就感，當然她們最愛的還是錢，只要有錢，她們隨時都能向你展現那種迷人的笑容，而且說不定客人要她們做點別的什麼她們也會做的。

現在她們做的是勸酒。她們實在是很會勸酒，她們會用醉勸酒，用手勸酒，甚至用胸勸酒，用腰肢勸酒，用全身上下的每一部分勸酒。男人簡直沒有一個能招架住她們的。

這個有酒，有賭，還有女人的地方，簡直已是男人們的天堂。

據說這裏最漂亮的女孩子仙仙，真的就好像天上的仙子一樣。

仙仙卻並不在這裏。

沒有來過的人，絕對想不到“神仙窩”還有個這樣清靜的園子，好似前面大廳里的囂鬧和這裏已完全隔絕了。

角落的兩層小樓上，所有的燈都點亮了，分明有人在裏面，門窗卻緊閉着，連偶爾傳出的古琴聲都隱約聽不真切。

知道的人會說，仙仙那古怪的客人又來了。話雖如此，他們誰也沒真的見過那“古怪的客人”。

面對園子的門窗禁閉，小樓背面的窗戶卻是開着的。

窗外，竟然是水波粼粼的大明湖。這座小樓原來是依着大明湖畔建築的。明月已經升起，湖上帶着幾分水氣的涼風正徐徐地從窗戶吹進來，吹動了窗邊佇立的人寬大的衣袖。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風子漫吟道：“可惜我來得不是時候，柳樹雖有了，荷花還沒有露頭。”

“那你就在這裏住到荷花開好了。”仙仙掩唇輕笑，說道。

仙仙真是個非常，非常美麗的女孩子。她的臉看上去非常之年輕，不僅年輕，而且簡直已是完美無瑕的。但是她又有那麼一種氣質，讓你一看就知道她並非一個天真不懂事的女孩，而已是個完全成熟的女人了。年輕的女孩子，很難有這種有味道的美，而擁有這種美的女人，往往都已不像她這般年輕了。

這種少女和女人交織的美，簡直已可以讓男人瘋狂。

風子與仙仙不同，事實上風子與大多數女人都不同。從她的臉上你簡直看不出任何年齡的痕迹，這或許是因為她那種難以捉摸的神態。

她彷彿從未年輕過，也永遠不會衰老。

風子是來喝酒的。

她不喜歡一個人喝酒，事實上大多數人都不喜歡一個人喝酒。可是她不知道能找誰跟她對飲。男人們大多會把女人當成一道特別的“下酒菜”而不是酒伴。她可不想給哪個男人陪酒，何況這世上能夠資格讓她陪酒的男人也不多了。可是懂得酒也懂得如何喝酒的女人太少，她自己是一個，卻不知道去哪裏再找一個。

懂得喝酒的女人，有時豈非也很寂寞？

還好有仙仙，風子每次到濟南都會來找她。仙仙雖然也不怎麼懂得喝酒，好在她還懂得怎麼陪酒，簡直太懂得了。即使在她這一行里，像她這麼懂得的也很少。

仙仙用一雙同她的人一樣美的手為她斟酒：“這是我的一個客人送我的，據說是用趵突泉水釀造，並且已經在地底下埋了三十五年，叫做‘濟城香’，你為什麼不多喝一點？”她的聲音也像她的人一樣柔美。

泛着細沫的美酒盛在碧綠的玉杯里，看上去彷彿和杯子的顏色是一樣的。

風子就乖乖地喝了三杯。美女的話不管對男人還是女人總是格外管用。

風子的身上穿着一件樣式奇特的袍子，淡淡的黃色上面綉着淺青的竹葉，寬袍廣袖，腰間甚至沒有系帶子，衣服有些大，她本來就比一般的女子都高一點，下擺還是快拖到地上。她喝酒的時候不得不用另一隻手輕輕拉住袖口。

其實仔細看也不是很奇特，那不過是一件男人的袍子而已。

她一向認為喝酒的時候就應該讓自己穿得舒服，這件袍子無疑很舒服。

風子看見仙仙在盯着她的袍子瞧，狡黠地笑了一下：“這件衣服是我從一戶人家的箱子裏偷來的。”她又嘆一口氣：“可惜主人卻已經死了。”

“怎麼死的？”仙仙看着她，還是很平靜地問：“是不是你殺的？”

“是。”風子很老實地說。人雖是死在自己的暗器下，卻確實可以算是她殺的。

仙仙居然還是很平靜，嘆了一口氣：“我知道，定是他們又找上了你。總是有很多人要去煩你。他們總要殺你，你如何能不殺他們。”她又嘆息一樣地加了一句：“殺不完追命的仇人，如何放得下手中劍。”

“殺不完的仇人，放不下的手中劍。”風子輕聲地重複了一遍，有些怔忡了。

“所以，”仙仙柔聲道：“既然放不下手中劍，也別放下杯中酒才好。”她笑道：“有人說酒是穿腸毒，依我看它倒是個最懂你的朋友。”

“放不下手中劍，飲不盡杯中酒。”風子忽然拍了一下桌子：“妙極！當浮一大白！”說著就真的拿起杯子一飲而盡，大袖一拂那古琴不知如何便被她卷到面前，聽她伴着錚錚琴音唱道：

“放不下的手中劍，飲不盡的杯中酒。

殺不完的奪命人，牽不起的兒女情。

醉不盡春風，美不過從容。

莫追流光，不問痴傷，

不羨鴛鴦不羨仙。”

唱到最後幾句，聲音愈發高亢，極為清絕，琴聲幾不可聞。唱畢大笑道：“莫追流光，且醉今朝，豈不快哉！”言畢連飲三大杯。仙仙但笑不語，只為她斟滿酒杯。

她實在是個很會陪酒的女孩子，也實在是個聰明的女人。

“滿斟綠醑留君住，莫匆匆歸去。真是個美麗的夜晚。”風子漫聲道：“你這個主人雖讓人捨不得，我卻要走啦。”

“你這麼快就要走？”

“我要走，只因為他們已來了。”

“他們？”

同時園子裏某處響起一聲幾不可聞的聲響，似乎只是小樹枝被折斷的脆響。仙仙立刻明白了，卻道：“他們來就來了，風子什麼時候竟逃跑過？”

“我有時也會逃跑的，”風子苦笑道：“我若正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去做，又不想被他們纏住，更不想弄髒你的地方，當然只有跑了。不過，”她又愉快地眨眨眼：“你可以把酒給我留着，說不定我很快又會再來的。”

她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仙仙已經聽到面對園子的窗戶碎裂的聲音，四個夜行裝備的大漢撞碎窗欞落進屋裏，同時已經準備發出致命的一擊。

風子就像一縷輕煙從窗戶飄了出去。

窗外是依舊平靜的大明湖。仙仙衝到窗前的時候，早已不見她的蹤影。只有明湖的月色下，似乎還殘留着她衣袖上的酒香。仙仙用力地咬住下唇。

這就是風子，她就好像明湖上月光下的風一樣想走就走，不管是敵人還是朋友都留不住她。

她就這樣離開了神仙窩，把那一堆麻煩的人留給了神仙窩的胡大老闆。她知道他絕對能對付得了的，否則江湖中的人就不會叫他“老狐狸”了。

仙仙並沒有等到風子再回來，因為從這天晚上后，風子就從濟南城消失了，消失得乾乾淨淨，再沒有任何人見到她，或者聽到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