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郭守敬
這時候的元大都的大內,還處在尚未完全竣工的狀態,宮牆和殿宇都已經建好,但是景緻,水道,花園,都還在繼續施工。
事實上,整個大都四處都在大興土木。一個新的都城的建立和完善需要幾十年的時間。
然而忽必烈等不及。
他迫不及待地命令居民和他的權貴遷入這個新興的城市。他需要看到大元的繁華,哪怕這繁華的下面遮掩着各種斑駁的孔洞和補丁。
從麗正門入,至崇天門,要經過一條長長的宮道,名喚千步廊。兩側的宮牆刷成醒目的紅色。與遠處藍瓦白牆的宮殿,形成鮮明的對比。
宮道的一側是中書省辦公之處,時不時就有官員從小門而出,在宮道上穿行。
草兒穿着蒙古人的窄袖戎袍,梳着漢人的髮式,又長得清秀可人,手捧木匣,跟着兩名宮女,走在這宮道上,就引起了不少矚目。
兩名宮女是察必皇后的侍女,走在前方,臉帶傲氣,目不斜視。
一般的官員見了這兩位侍女,都要客氣地讓道而行。然後對跟在那兩位侍女身後的那位打扮不倫不類的少女,投以好奇的注目禮。
草兒對這些眼光適應良好,甚至還面帶微笑。當看到一位蒙古大官從宮道側門走出時,草兒的嘴角隱隱勾起。
前方的兩名侍女也停了下來,朝那位大官行禮。她們自然說的是蒙語,草兒聽不懂。不過那位大官身側跟着一位四十歲出頭的漢人官員,此刻也將目光放在草兒身上,上下打量。
“你是何人?”那位漢人官員問道。
“你是何人?”草兒不答反問。
“放肆!”
草兒微微一笑:“在這大元,你我皆是漢人,官老爺何必動怒?”
草兒與那漢人官員雖然是漢話對答,但不影響那兩位皇后侍女和蒙古大官的理解。
在忽必烈的影響下,元朝皇族都會漢語,皇子更是從小學習漢學。那位備受寵愛的真金大皇子,更是極小的時候就會背《孝經》了。在這種風氣下,皇族身邊的近侍也會漢話。
這時那位侍女答道:“這位是真金大皇子請來給皇后解悶的四方販子。”
“哦?可是會變戲法的那個四方商館?”蒙古大官也開始說漢話。
“正是。”
蒙古大官哈哈一笑:“正好,我也好久沒有拜見皇后了,一起去吧。”
兩名侍女與那蒙古大官相熟,此刻笑道:“皇后也常常提起阿合馬呢,說還是阿合馬最懂得主人心意,比我們這些笨人強太多了。”
“真的嗎?”阿合馬得意地摸了摸鬍鬚,“快說說,皇后都是怎麼說我的。”
阿合馬與那兩位侍女向前走去,草兒跟上,自然與那位漢人官員並肩同行。
這要是以漢人的禮法標準,當然是逾越了。但也不知是不是,草兒之前那句:在這大元,你我皆是漢人。起了作用。那漢人官員並未呵斥,只板著臉前行。
“這位官老爺,看這樣子,是工部的官?”草兒瞥了一眼那官員手中的紙卷,上面的墨跡洇出,隱約可見若干數字。
那漢人官員略感詫異,扭頭看她:“你一商販,又是女子,竟識得字?”
“看不起人是不是?我不僅識字,我還會算術呢!”草兒輕哼一聲道。
“哦?”漢人官員起了興趣。宮道漫長,閑着也是閑着,漢人官員便問道,“十倍之十,為之何數?”
草兒嗤了一聲:“一百啊,這種小兒科的問題,你也好意思問,三歲的小孩用腳趾頭都知道答案。我來問你,二十五的平方是多少?”
“呃?”
“這居然還要想?六百二十五啊!我再問你,一百二十四倍之於三百四十五,得數為何?”
“這......”那漢人官員竟然從袖中摸出一個袖珍算盤來,看似要打算盤計算。
“打住!這麼簡單的數字,你居然還要用算盤!聽好了,得數為四萬兩千七百八十!”草兒在這邊大呼小叫,惹得前面的兩名侍女和阿合馬都回頭看來。
漢人官員額上見汗,用算盤打出了相同的答案,不禁呆住。
阿合馬“哈”的一聲大笑:“郭守敬,你竟然連個小孩都不如。我看你這個工部郎中還是讓給這小孩做吧。”
郭守敬汗顏道:“此女雖年幼,卻慧心巧思,心算之能,我不及也。”
草兒在一側裝模做樣地謙虛了一番,然後嘆了口氣:
“唉,沒事,等你卷多了,你也什麼都會了。”說罷鼓勵地拍了拍郭守敬的肩,“別泄氣,你行的。”
郭守敬尷尬地笑了笑,卻再也不敢對身側的這位四方販子存半點輕視之心。心裏暗嘆,聖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唉,聖人誠不我欺。
有了前面的一段插曲,草兒和郭守敬就自來熟地攀談起來。
“郭郎中是吧,你這是去見大元皇帝?”
“是,數日前天象異常,我推算良久,心中不安,深感此事還需稟報陛下。”郭守敬提起此事,眉心緊皺,似有愁容。
“哦,天象異常,是指流星雨嗎?”草兒問道,“我也看到了。城中百姓都議論紛紛呢。”
“確是星隕如雨,唉......”郭守敬不欲多說,自在那裏唉聲嘆氣。
“哎,郭郎中,我跟你說啊,”草兒壓低聲音,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我家先祖也會點觀星之術,我記得祖父說過,星隕如雨,必是大禍。”
“哦?不知你那位祖父可還健在,在下是否有幸拜見?”郭守敬連忙道。
“那當然是不在了。”草兒嘆氣,“我也就零星聽了一耳朵,學了點皮毛。”
郭守敬聽了惋惜異常,連連詢問草兒,先祖師承何處,可有名號。
“城都屠了,你想問啥?”草兒陰沉着臉道。
郭守敬聽罷,沉默半晌,長嘆一聲:“老師說過,咱們修水利,建城池,觀天象,為了的是造福天下百姓。誰當帝王,又哪是我等做得了主的?
老師早年跟隨陛下,東征西討,也沒少勸誡陛下禁濫殺屠城。所幸陛下還聽得進老師的話,不然這半壁江山,又得多添多少冤魂。”
草兒微微凝眉:“你老師是?”
“家師如今已貴為太師,姓劉,劉太師,劉秉忠。若不是老師如今重病卧床,這星隕一事我定會先與老師商量,唉......”
哦,草兒微微點頭,這名字她聽過。劉秉忠是元朝漢臣中,唯一一個封了三公的。這大都就是他所設計,有才,可惜早逝,她用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