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世界是真實存在的,還是更高維度存在的一個夢?
套娃的細恐之處在於,裏面永遠有一層,外面也永遠有一層。
啷個大的宇宙,高下之分未必只有維度這一個標準,而此時,某個地球上的某個男人即將被確實更高維度的一位狂想者拿捏住自己的小命,他不得不“被迫”跳進名為“世界線”的河流中競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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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施,十萬大山生人,乳名張混子,打小在下水村裡人如其名。
上樹掏鳥蛋,下地偷黃瓜,爺爺不疼奶奶不愛,東拼西湊的百家白飯養大了一位一米八二的瘦高個,最大的愛好是在村口那一頭深的小溪里光着膀子蹄子屁股蛋子曬太陽。
本該傻福到老,可原以為脫了尿不濕以後就見不着的爹媽在他擱村口小學畢了業的時候,給了他一場造化——進城讀書。
在他大包小包踩在小客車門外的站位上時,這段記憶到此為止,因為天上掉下來一個真特娘香氣撲鼻的豬肉餡餅,被一根看不見盡頭的細線捆着,他還咬了上去。
於是他就被釣了起來,魚鉤似乎只把他的腦子鉤住了,因為他只感覺到了自己的腦子,甚至還擺動了一下自己尾椎骨位置的神經須。
可他“本人”卻肉眼無損的還貼在車身外,準備去城裏升級人生。
沒錯,他在正在往天上極速上升的魚鉤上“看”着自己漸行漸遠,某個存在不允許他思考,只保留了他“看”的權利。
越往上升,一股被水流浸泡過全身的潮濕感就越發明顯,地上的“本人”的動作就變得越發迅捷。
在他眼裏,“他”搭兩個鐘頭一趟的客車到城裏借住的親戚家少花了五分鐘,當晚少睡了十分鐘,跑步的速度走過上學的水泥路,四天完成了為期一周的軍訓,校運會上道道殘影,游泳池中諸位潛艇,半年的中專,一個月的大專,一個周的美工,半天的保安,超了音速帶着自己宅了大半年的寶貝躺進紙棺材閉上雙眼。
在焚燒爐的火池裏,他破水而出,然後迫不及待的“閉”上雙眼。
任誰一年沒眨眼睛都幹得要命不是嗎?
不過這一閉就沒人允許他再睜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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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八方,只有腳下是一道水勢平和的水流,想往哪裏走都只會原地踏步,可坐下來往下伸着泡腳可以,趴下來試着摸魚也可以,就是沉不下去。
鑒於之前的經歷,唯一能作為時間單位的只剩下了飢餓感,此時張大施無比懷念着他的“視力”,畢竟後悔葯總是香甜可口的。
超凡脫俗到達的地方怎麼會一成不變呢?他渴望的東西總會到來,只不過需要等待。
而等來的是一陣“黑色”的潮水,除了“顏色”的感覺外再無它物,卻給張大施帶來了方向。
是的,潮水是有方向的,還很規律,等他衝到自以為的終點時,潮水已經將他淹沒過頂,可這水並不令人窒息,或者說這也未必是水,而當整個人順勢躺倒在水中時,他再一次“看”到了這個世界的相貌。
恢復的不只是視力而已,他看到了一個水桶,一片表面鋪滿了綠色淤泥的沿岸建築群,一座湖泊,一個穿着黃色兜帽風衣釣着魚的中年男子,一個架在河邊的大鐵鍋,裏面似乎燉着一隻灰白色的大章魚,似乎是從冷水直接開始煮,章魚的觸手還有幾條搭在鍋沿外抽動着,地上還躺着一具同樣色澤的無頭裸屍。
水桶的位置在大鐵鍋邊的地上,而張大施,在桶里。
而他本身,也僅僅只是一個人型罷了。
頭部除了大腦一無所有,神經須互相纏繞收縮組成了四肢和軀體,活像一個血肉版本的火柴人。
黃衣男子沒有對桶中投來任何注意力,除了緊盯着浮標以外嘴裏還哼着緩慢的小調,作者蠻橫的直接讓張大施聽懂了歌詞的內容:
“父親在中間熟睡不起,
母親在森林夢遊痴語,
智者在天穹俯視星空。
其餘兄弟姐妹們,
全在湖底欣然長眠,
戲劇落幕,
唯有黃衣—~—~—”
被燉煮的章魚,其中一隻伸出鍋外已無動靜的觸手垂下正對着水桶的邊沿,而沖刷着張大施的“黑色”水流,正是觸手末端滴落的血液。
“你死了幾次?”
一個男童的聲音從他左邊響起,張大施轉頭“看”着突然躺在旁邊的一個等身比例的匹諾曹木偶,一陣放尿后顫抖的感覺湧現,他的視野重歸一片漆黑,唯有身旁這隻木偶清晰可見。
“來這兒的每個人都有原因,你快要死了,你是人類,你從地球來,你也許能得到一份工作的面試機會。”
張大施想着自己該用哪個部位說話,
“在心裏想出來,新人,我也如此,木偶並不能說話”
好吧,火柴人都能行動自如,木偶似乎也沒什麼不能接受?
他如是問:“我這樣還算人類?”
木偶答:“你一會兒就知道了,總之作為你的前輩,我能也只能說明一些事。”
“原則上,我們相信萬事萬物都由地風水火構成,包括了時間和空間,無論你剛才看到了什麼,都一定在某個時間段曾經真實存在過,並和你自身有很大的關聯。”
木偶的一根手指突然着火燒成了木炭,揚起的灰燼在空中隨着它的描述搖晃成某些畫面。
“而這裏是所有失敗者的復生地和新人的必經之地,某些大人物延遲了你初次死去的過程,然後讓我遇見你,所以你現在的樣子不會比之後更好看。”
灰燼搖晃成一大兩小三個人型,
“而你,即將得到無盡的生命,只要你不畏懼死亡。現在,請你去死吧—”
“啊哈??!”
木偶邊說從地上站起,緊緊摟住了張大施的腦子,然後繼續用力,更用力,直到把懷裏的肉體擠爆,濺了自己一臉漿糊。
抬頭看着原地浮現出來,正對自己緩緩比出國際通用花手的靈魂,木偶掰了下鼻子,魂體被一陣抽水馬桶的聲音卷進了水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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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湖泊的岸邊,一個並沒有穿着黃色兜帽風衣的中年男子掀開被子,走出帳篷,對着湖邊做起了熱身運動,湊近能聽見他的碎碎念:“貪睡鬼的選擇,真令人掃興。”
“生得再多都是沒有趣味的鐵板章魚。”
“下次有機會把他也給燉了”
隱約透過迷霧的光源下,身無寸縷唯獨腳上的小黃鴨短絲襪閃閃反光的男子,繼續做着熱身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