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荒山雷雨夜驚魂
“俊明——,俊明——,我在這裏,我好害怕……”
黑衣青年剛準備邁腿狂奔,可惜腳不聽使喚。背後,微弱的聲音就像從地底下擠出來一樣,夾着雨聲,忽高忽低,似有還無。
他嚇得魂飛魄散,扔下雨傘,把背包取下來,做好防禦的姿勢。他想不要命地跑了起來,依然做不到。他不敢回頭,明明感覺到玉米林里竄出一個人,朝他追來,還不停地急切地喊着:
“俊明!俊明!我在這裏,你不要跑,我好怕!”
黑衣青年在驚慌之中,在一段有斜坡的小路上,腳一滑,往後一仰,摔倒在地,順着小路,滑向傾斜的草地。背包也甩出很遠,滾向山崖之下。他伸手用力地抓滾落的背包,根本無法抓住。
他順着斜坡,快速地滑向山崖。眼前突然晃過一棵小樹,用手一抓,身體打了一個急彎,手也勒破了皮,最終脫落,跌落下二米多高的土坎。
落下去后,在地上打了幾個滾,頭正好磕在土邊作為界石的一塊不大的石頭上。眼睛一黑,暈死過去。急促的雨點不停地打在仰着的臉上。
黑衣青年不知道躺了很久,慢慢地有些意識,漸漸蘇醒過來。他剛想坐起來,用左手摸摸有些疼痛的右手和後腦勺,再摸摸坐着的潮濕的土地,不明白自己此時在哪裏,似夢中,還在做夢。
對面青山如黑色的海浪,朝自己湧來,他嚇得拖動了幾下,身體僵硬而無力。背後的山崖,是此時唯一能倚靠的小島。大雨又像大海拋起的浪花,打濕了身上的一切,淹沒了他的口與鼻,讓他難以呼吸。
“我要被淹死了!我會游泳!怎麼會呢?但是還是很難呼吸?”
他拚命地掙扎,左手拉緊衣角,右手摳緊身後山崖露出的岩石,側轉身,不讓“海里的浪花”灌進鼻子。
“我是誰?為什麼在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
偶爾又似回到了現實,覺得好像有個女人在叫自己,覺得也不是。
他慢慢收攏雙腿,支起上身,靠在崖壁上,意識開始有些清醒。
“陡石梯,暴雨,墳地,女人的呼喊……”
他突然雙腿打顫,牙齒上下嗑動,“害怕”一下子襲擊了全身。想站起來,卻全身無力,再次癱軟在地上。
遠處一道閃電劃破夜空。他想起了背包,裏面有自己最重要的東西,好像有與一個女孩長達六年的書信,他保存了最最重要的幾十封,尤其是第一封信,除了這個,他似乎其他都不記得了。
“麗的雲”如何稱呼自己,他也忘了,只記得信中的幾句內容:
雪山的對面就是我的家,半山腰,經常有白雲鋪在路上,晚霞掛在樹梢,鳥的叫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清脆、悠遠而神奇。小溪從屋后流過,清冽的泉水可以直接喝,有一股淡淡的香甜味。
雪山、白雲和鷹是我的朋友,我想你也是,永遠都是。
……
麗的雲
3月18日於遙遠的稻城
“俊明……”又響起了一個聲音,夾着雨聲和風聲,似乎若有若無。
“俊明——”“……”
“是麗的雲”在叫“我”?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呢?她會游泳嗎?她在等着我去救她嗎?
他依然無法站起來,只能匍匐在地上,使勁地往前爬,用手去趟玉米林里的書包。
他又想馬上坐起來,腳一軟,人還未完全站立起來,一個女人模樣的“女鬼”朝他衝過來了,帶着傷心的哭腔,接着向坐在地上的他撲過來。
“俊明,你死了嗎?你受傷了嗎?”
黑衣青年此時知道來者不是“麗的雲”,早已經來不及躲避,心一橫,眼睛一閉,抱住頭,任由“女鬼”撲在了自己身上。
“女鬼”從側面把他緊緊抱住,壓迫到胸口和頸項,快要出不了氣了。一股溫暖的體溫傳遞過來,起伏的胸腹貼緊着他的後背,耳旁響起傷心無比的抽泣。
黑衣青年舉着的手不敢亂動,“女鬼”慢慢鬆開了手,喊了幾聲“俊明”,一下癱軟在他身上,昏迷過去。
驚魂不定的他終於覺得這是真的人,而不是女鬼。她有溫暖的體溫,帶着一股迷人的體香,急促的呼吸還有熱度,傷心的抽泣那麼真切。
驚恐的心終於慢慢放下,小心臟也開始緩解緊張。他小心而不安地把“女鬼”的臉側着朝着自己,他怕看見一張恐怖而猙獰的臉。他用手靠近“女鬼”的鼻孔,感受到一點微弱的熱氣,他才放心地勾下頭,為她擋住急瀉的雨點,怕急瀉的雨讓她窒息。
他終於看見“女鬼”的臉:精緻的臉上覆蓋著幾縷已經濕透的黑髮;有一雙閉合的眼睛,一個小巧的鼻子;一張微張的嘴巴微微顫動着;穿着一件柔滑的綢緞對襟衣服,似乎看不清顏色。
他把昏迷的“女鬼”側着身放在路旁的草地上,再一步一步挪回去,他要沿着莊稼地旁的草地摸回去,找那把被他丟棄的雨傘。
他依然心神不定,十分緊張,沿着玉米林里的小路,仔細地在搜索着,藉助偶爾劃過的閃電,終於找到了那把黑色的雨傘,它夾在幾攏玉米之間,急促的雨打在雨傘和玉米葉上,發出很響的聲音。
黑衣青年心依然跳動得很厲害,他很糾結,需不需要再摸回去。他不知道自己是誰,更不知道剛才叫自己,不,叫着“俊明”的女人,需不需要救助。
“如果她是‘麗的雲’呢?”
他終於下定決心,小心地摸回去,慢慢挪回“女鬼”身邊,半轉身,把雨傘支起來,浮在她的頭頂,擋住天上疾馳的雨滴。
他遲疑了好一陣,再次決定先去找回背包,把雨傘支在“女鬼”的頭頂,擋住她的頭部和上身。他再往回家的方向走,在斜坡上去找滾落的背包。
他瞄了很一大陣,用手摸,用腳趟,在路邊找到背包。背包沾滿稀泥,外面已經完全打濕。他背好背包,雨順着臉流下來。
他腳還在打顫,十分害怕,想獨自一個人回家,不管這個“女鬼”的死活。但是家在哪裏?他狠心地往前走了幾步,要想快速地離開這個“不人不鬼”的地方。
在這樣的荒山野嶺,“鬼打牆”的故事和“遇到女鬼”的傳聞,可以說盡人皆知。這是夢境還是真實的情景,他真不敢肯定,更不敢掉以輕心。
他硬着頭走上石梯,嘩嘩的流水已經在石梯上漫灌,鞋子裏到處是水。
“俊明,俊明,你在哪裏?”
“我冷,快抱我!”
“我怕,快帶我離開!”
土坎下的玉米地里,“女鬼”在哀求,急促的抽泣聲蓋住了逐漸變小的雨聲。
“不能回去,這是陷阱,這說不定真的是女鬼!”他左右為難,無所適從。“女鬼”哀傷的哭泣,讓他內心變得柔軟,保護女人是男人的天職,瞬間讓他有了更大的勇氣。
“如果她就是真實的人呢?如果她是‘麗的雲’呢?”這昏天黑地的暴雨和荒郊野外的恐怖,不把她嚇出問題才怪。
不管是什麼,都要管到底。他確定,自己做人有良心、做事有原則,就假設是女鬼,她也不會傷害自己的。
他忐忑地走回“女鬼”身邊。“女鬼”蜷縮在傘下,全身早已濕透,手腳在發抖。
“你是誰,為什麼在這裏不管你是人是鬼,不能傷害我,好嗎?”他嘗試着與“女鬼”對話。
“女鬼”抽泣着,回答道:“我怕,俊明,快抱着我,我憋着出不了氣了……”
黑衣青年用一隻手把背包掛在右邊的肩頭,接着用雙手抱起癱軟的“女鬼”,再拍拍她的後背,感覺到“女鬼”微微的心跳和一點體溫。
他決定先去找躲雨的地方,急切地對“女鬼”說道:“我們去找避雨的地方,你一定要挺住,不能睡去。”
他知道,陡石梯下面有一棵高大的黃果樹,巨大枝幹中有一個凹槽,就像一個小屋子,斜伸出去的枝丫能擋住下落的雨。
黑衣青年把背包背在背上,抱着“女鬼”,摸索着往下走,花了好一陣才走下石梯,走到黃果樹下。他抱着“女鬼”鑽進凹槽里,放下雨傘,他倚着粗大的枝幹,再艱難地滑下去,坐在了凹槽的邊沿上。
沒有雨水的浸泡,身體頓時感到更多的舒適。“女鬼”幾乎不說話,是暈過去了,還是會“死去”?他頭腦一片混亂,用手指靠近“女鬼”的鼻子,還有不均勻的呼吸,呼出的還有一點點熱氣。
“她不是女鬼?那她是誰呢?為何出現在這裏?”他不敢細想,也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做。
突然,遠處的電筒光又出現了,他們拐過公路上的一道山崖,沿着公路,就走到離黃果樹外200米左右的公路上。這棵黃果樹是分界線,從這裏可以走是山路,沿着外面的公路走就是通向鎮裏的大道。
十幾支電筒光晃動着,喊聲四起。
“飛……岩!飛燕……!灰艷——,火燕……”
在急促的雨聲里,那群人具體叫什麼,黑衣青年很難聽不清楚,只能一陣亂猜。“這個女孩是誰?她就是他們要找的人嗎?今晚是怎麼回事?她為何在暴雨夜躲在這荒涼恐怖的山路上?我這是在做什麼呢?”他的心依然無法平靜。
“這個女孩就是他們要找的燕嗎?”他如釋重負,心想,“如果他們看到我這樣抱着她,他們會怎麼對我呢?我該如何解釋呢?”
“是否跑出去告訴他們,什麼燕在這裏嗎?告訴他們之後,就把女孩放在地上,不就萬事大吉嗎?”
“俊明,是你嗎?”女孩似乎有些蘇醒,弱弱地問道。
“我不是你的俊明。”他似乎完全確認這個“女鬼”是一個人,他低下頭,只能如實說。
女孩顫動了一下,似乎沒有聽見黑衣青年說的啥,用手拉了一下他的衣服,柔柔地說道:“俊明,我快要死了,不要拋棄我,我怕!我怕!”
黑衣青年不敢說實話,他只好改口,湊近女孩的耳朵小聲說道:“我是俊明,你放心吧,我會保護你,你不會死的。”
電筒光和呼喊的聲音似乎越來越近。
“誰在叫喚?誰在追我?”女孩顫動了幾下,“俊明,快!快!快!把我藏起來,不要讓他們抓到我!抓到我,我就死定了!俊明,快!快快!”
女孩抽泣着,哀求起來,冰涼的手指試圖抓抓黑衣青年的臉,又想試圖努力睜開眼睛,頭髮上滑落的水滴落在黑衣青年的手臂上。
此時,黑衣青年懵了,完全不知該如何應對。本以為就此解脫了,在思考着如何擺脫目前這個尷尬的局面,而不惹麻煩上身。
“我該聽誰的呢?哪裏是我們可以躲藏的地方呢?”他抱着女孩衝進雨中。
黑夜裏,“噼里啪啦”的雨依然不肯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