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恍惚
時值盛夏，烈日炎炎，火熱的太陽炙烤着大地，灼熱的高溫猶如蒸籠一般籠罩着。樹上的枝葉低垂着腦袋，似乎也忍受不了如此強烈的光熱，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
街頭的行人稀稀拉拉，有種空蕩蕩的感覺。少數的幾個身影也是腳步匆匆，一點也沒有駐留的意思。以往還算繁華的景象，在火熱太陽和炙熱高溫的雙重考驗下，似乎也變得荒涼了不少。
海邊就在不遠處，時不時的會吹來一陣海風。原本應該感受到的涼意和舒爽，卻因為炙熱高溫夾雜其中，使得人有種暖烘烘的感覺。令人有些不耐的燥熱感，更是像極了晴朗天氣在烤被爐的錯覺。
“歐吉桑，給我拿一瓶可樂。”
人還沒有進店，一個少年的聲音就先一步傳了進來。隨着一陣踢里沓拉的響動，聲音的主人闖入了這家小店。
“是中村桑啊，又從海邊回來了？”
小店的老闆是一位五十多歲的歐吉桑，大概是因為操勞過度的緣故，頭髮里夾雜着的銀髮頗為顯眼。本來他正在埋頭看報紙，突然聽到店門口響起的聲音，於是下意識的抬起了頭。
出現在歐吉桑眼前的少年就是中村桑，他穿着一件體恤，下身配了一條七分褲，腳上拖着一雙人字拖，再加上那雙烏黑的眼睛炯炯有神，構成了一副爽朗的青春少年模樣。
“海邊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你最近經常去海邊，次數很頻繁，感覺挺奇怪的。”
歐吉桑和這個少年顯然是非常的熟悉，他一邊開口打着招呼的閑聊，一邊起身從旁邊的冷櫃裏面拿出了一瓶可樂，然後直接嫻熟的遞到了對方的手裏。
“那倒沒有，只是想單純的吹吹海風而已，一直待在家裏也挺悶的。”
少年從兜里掏出了錢包，然後抽出一張野口英世，放到了歐吉桑身前的收銀台。因為１０００円面額的紙幣上面印上了野口英世的頭像，所以野口英世也代指１０００円。
“那倒也是．．．．不過，海邊其實也挺無聊的。都是從小到大見慣了的地方，生活了幾十年，早就看膩了，一點感覺都沒有。也只有那些外地來的遊客，才會對海邊充滿興趣，明明只是一片毫無變化的海域，真不知道有什麼看頭。”
收起那張野口英世，歐吉桑埋頭找零。語氣滿是感慨，他的嘴裏就沒有停下過。先是認同了少年的話，隨後就一個勁的吐槽起了這邊生活的地方，平淡而又乏味。
“呃，怎麼說呢，對於沒有生活在海邊的人來說，大海一直都是他們很嚮往的地方。”
歐吉桑的話好有道理，少年的心裏一時間也是滿滿的認同感。雖然他最初去海邊的時候，也是懷揣着對大海的嚮往。但最近經常跑去海邊，次數那麼一頻繁起來，即便是很短的時間，那種嚮往的感覺也開始慢慢的褪去了。
“你說的好像也對．．．．大概就像是東京吧，對於我們這些鄉下人來說，東京很繁華，也很憧憬。但對東京本地人來說，估計也是司空見慣，早就看膩了。”
換個角度，換位思考一下，歐吉桑也就認同了少年的想法。在一個地方生活了幾十年，熟悉了附近的一草一木，無論是誰，想必都會產生膩歪的感覺吧。
“應該是差不多的吧．．．．再見。”
少年笑了笑，接過了歐吉桑手裏的零錢，揣進了錢包。隨後打了個招呼，他邁步往外面走，打算就此離開。
“對了，等一下，中村桑。”
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歐吉桑突然叫住了少年。只見他回身低下頭，彎着腰在後面的柜子角落裏找尋了一番，然後拿出了一個信封狀的物品，擺放到了收銀台上面。
“差點就忘記了，有你的快遞，好像是從金沢市區那邊寄過來的。”
指了指台上的信封，歐吉桑一臉慶幸的說道：“剛才和你聊天，聊着聊着就差點給忘記了。”
“沒關係．．．．謝謝。”
本來就是小事而已，少年也不怎麼在意。感謝了一句，他伸手拿過信封，看了看上面的收件人。中村雅弘，這就是他的名字，確實是寄給他本人的快遞。
邁步走出了小店，滾滾熱浪迎面撲來，從店裏的涼爽到外面的炙熱高溫，溫差切換轉瞬間完成，燥熱感油然而生。下意識的擰開了可樂瓶蓋，中村雅弘痛快的一番暢飲，一口氣直接就幹掉了快半瓶。
冰涼的可樂入口，一股透心涼的爽快感瀰漫全身，中村雅弘忍不住打了個飽嗝。重新擰好瓶蓋，用手肘夾着瓶子，中村雅弘一邊緩慢的移步前行，一邊在信封上面找到了寄件方的信息，位於金沢市區香林坊的柴舟小出。
“看樣子，應該是採用了我的廣告作品。這麼說的話，徵募廣告的獎金應該就在信封裏面了吧？”
中村雅弘呢喃着猜測了一番，最終還是打算先拆開信封看一下。畢竟，猜測也只能是猜測，沒有得到證實的話，一切都是虛無的想像而已。
撕掉了封條，中村雅弘打開信封。首先看到的就是福澤諭吉的頭像，這是１００００円面額的紙幣上面印着的人物。雖然還有一半身子隱藏在信封裏面，並不能全部看清，但這熟悉的感覺卻是無法抹除的。
畢竟，他的錢包裏面就有幾張福澤諭吉，每天都會見面的情況下，這種熟悉近乎刻進了骨子裏。其他東西可能沒那麼熟，但人人喜愛的福澤諭吉絕對是最特殊的存在。
取出了信封裏面的福澤諭吉，中村雅弘數了數，一共有２０張，也就是２０萬円。雖然徵募廣告的獎金只有這麼多，算起來也談不上豐厚，但畢竟是快接近本地普通人一個月的收入標準了。
對於中村雅弘來說，２０萬円已經不算少了。本來就是抱着試試的心態，能獲獎最好，無法獲獎也無所謂。現如今已經拿到了獎金，那還要啥自行車呢？
眼角的餘光看到信封裏面還有一頁紙張，懷着好奇的心思，中村雅弘抽出來看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字體寫了很多，看着就有種頭暈腦脹的感覺，一目十行的快速掃視了一遍，具體的內容總結起來卻很簡單。
對方的意思是廣告效果很出色，打算將原定推廣的地域範圍由石川縣延伸到整個北陸地區。後續有可能的話，還會考慮擴大到整個東瀛。當然，相應的補償也會給予中村雅弘一些。
不過，就算有一些補償，應該也不會太多。畢竟，這個廣告作品是屬於徵募類型的，對方已經支付了獎金。理論上來說，這個廣告的所有權已經屬於對方了。要真是摳門一點，一分錢補償都不給，那中村雅弘也只有乾瞪眼的份。
撇了撇嘴，中村雅弘將信封和那頁紙張撕得粉碎，隨後在路過一家便利店的時候，將其扔進了相應的垃圾桶。沿着商店街的外側，中村雅弘依次繞過了安野酒店和北陸中日新聞金石専売所，隨後又穿過了佈滿居酒屋的狹窄小巷，才總算是回到了位於金石西３丁目附近的家。
“我回來了。”
進了屋，在玄關處換鞋的時候，中村雅弘習慣性的喊了一句。本來他是沒有這個習慣的，但是受生活因素的影響，慢慢的也就養成了這個習慣。
“歐尼醬，有沒有給我帶禮物？”
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從房間裏面傳了出來，緊接着她的身影就出現在了中村雅弘的視線裏面。矮小的個子，肉肉的臉蛋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搭配上一條長款的粉色連衣裙，再配合小腦袋上的丸子頭，十足的卡哇伊萌物。
“呃，抱歉啊，美惠，今天沒有帶禮物哦。”
看着小跑到自己跟前的卡哇伊萌物，那眼神里滿滿的期待，中村雅弘的心底升起了一絲愧疚感。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用蹩腳的借口哄騙美惠好像也不妥。想了想，中村雅弘還是蹲下了身子，伸手寵溺的揉了揉妹妹的小腦袋，用安撫的語氣哄道：“下次吧，下次一定記得給美惠帶禮物。”
“歐尼醬，騙人是不對的行為。”
撅着小嘴，小女孩一臉委屈的模樣，水汪汪的眼睛裏面似乎有什麼晶瑩的東西在涌動。看這架勢，保不準就會哭出來，這就讓中村雅弘有些招架不住了。
“歐尼醬一定不會騙美惠的。美惠，你要相信歐尼醬。”
衝著美惠笑了笑，中村雅弘一把抱起了妹妹，用信誓旦旦的語氣作着保證。先別管後面會不會出紕漏，反正眼下先把妹妹美惠安撫住才是正理。
“可是，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
中村雅弘的話還是有效果的，美惠直接環抱住了他的脖子。不過，語氣裏面還是有所懷疑，開口就揭了中村雅弘的老底。
因為回家的時候，中村雅弘經常會給美惠帶一些小禮物，所以也就養成了她的滿滿期待。不過，也不是每次都能牢牢記住，偶爾的疏忽也是難以避免的。雖然這些疏忽並非是中村雅弘故意導致的，只是有時候不小心給忘記了，但留給妹妹美惠的印象，卻是嫌疑十足的糟糕前科。
對於還是小孩子的美惠來說，或許其他方面轉瞬即忘，不一定能夠記住什麼。但這類事情往往卻很在意，記憶的深度和長久度也是堪稱天賦。
“那不是歐尼醬忘記了嘛，人難免都會有忘記事情的時候。美惠，你說對不對？”
中村雅弘有些尷尬，趕緊給自己找了一個相當合理的理由。怕妹妹再糾纏這個事情，於是開口轉移起了話題道：“歐多桑呢？他還沒有回來嗎？”
“歐多桑說有工作要忙，就急匆匆的出門了。”
蜷縮在中村雅弘的懷裏，美惠的小腦袋緊緊的靠着他的肩膀，小聲囁嚅道：“歐尼醬，我想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