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三十綁

30三十綁

第二天是周末,蘇玉恆不用上班,帶張子寧去挑選婚紗。

張子寧腦子裏塞滿了任易宸和大王的事,哪有心思一件一件試婚紗。蘇玉恆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倒也沒說什麼,最後兩人隨便敲定了一件裹胸拖地式的婚紗便草草離開了。

上車時,張子寧對跟在身後的聶趕超吩咐道:“你先回去吧,我和蘇玉恆還要去辦點事情。”

聶趕超愣頭愣腦的,杵在原地不肯走,“不行,我不能走,我的職責就是跟在你的身旁保護你。”

張子寧拍拍她的肩膀,“今天是星期天,就當我給你放一天假。”

聶趕超搖頭道:“我不需要假期,如果你出了什麼安全問題,我沒法向老闆交代。”

張子寧無奈地笑了,“我又不是什麼國家總統級別的重點保護對象,你不用看我看得這麼緊吧,就這一天不會出什麼事情的。”

聶趕超仍舊猶豫不決。

“你受命於你的老闆,現在我是你老闆的老闆,你是不是更應該聽我的?”張子寧接著說,“這樣吧,我向你保證絕對不會出安全問題,就算真的有問題,一切後果由我自己來承擔,可以嗎?”

看張子寧這麼堅持,聶趕超最後只好聽話地提前離開。

見她走遠了,張子寧這才打開車門,俯身坐進副駕駛的位置里。“走吧。”

蘇玉恆插上車鑰匙,轉動了兩下,輕笑道:“你就這麼放心與我獨處?”

張子寧哼了一聲,說:“我有事情問你,不宜讓外人聽到。”

“什麼事?”

張子寧開門見山地問:“你把6甜甜藏到哪裏了?”

“哪個6甜甜?”

“別裝傻了,還能是哪個6甜甜。”張子寧語氣很沖,“我剛被綁架的那段時間,有一次任易宸帶我出去吃飯,碰見6甜甜了。後來6甜甜肯定有打電話聯繫你來救我。然後呢?你把她藏到哪裏去了?”

蘇玉恆想起來了,“喔,你說那個6甜甜啊,她出車禍了。”

張子寧先是一震,隨後緊握起拳頭,目眥盡裂地大罵:“你個人渣!”

6甜甜出車禍,他肯定脫不了關係。

蘇玉恆微微一笑,“多謝誇獎。”

張子寧深吸了一口氣,逼迫自己平息下來,“她怎麼樣?還有救嗎?”

蘇玉恆一邊轉動方向盤一邊說,“成植物人了,一直在醫院躺着。”

“……”張子寧一時無言,往後一仰整個人陷進座位里。

她閉上眼,想起記憶中那個少女甜甜的笑容還有嘴邊兩個淺淺的梨渦,心中一陣痛惜。

將近半個小時的車程后,兩人抵達了醫院。

蘇玉恆帶着她坐電梯到十樓,過了幾條走廊轉了幾個彎后,停在一個高級監護病房門前。

張子寧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你怎麼都不用問路,好像很熟的樣子。”

“來過很多次了。”蘇玉恆微微一笑,伸手輕輕地敲了敲房門。“有人在嗎?”

“來了來了。”房間裏有人急匆匆地跑過來開門。

張子寧看到了一張將近五六十歲左右的男人的臉,額頭上有幾道清晰可見的皺紋,眼窩深深地陷下去,高高的鼻樑上架着一副方形的老花眼鏡。

她有些發怔,還沒反應過來該說什麼,卻見男人滿臉笑意地沖蘇玉恆說:“哎呀,蘇總來了!怎麼事先連個電話都不打!”

蘇玉恆笑了笑,說:“我剛剛去辦了點事,正巧路過這裏就上來看一看你們,來得太急了,也沒帶什麼水果和花。”

“哎呀,太不好意思了,來就來,還帶什麼禮啊,我們欠蘇總得還不夠多麼。”男人這才注意到蘇玉恆身旁的張子寧,看着她打量了兩眼。

蘇玉恆介紹道:“這是我的未婚妻,6甜甜的初中同學。”又回頭對張子寧說,“這位是6甜甜的爸爸。”

“你好你好。”6爸客氣地直點頭,主動伸手和張子寧握手。

張子寧沒有想到會受到這麼熱情的招待,一時有些適應不過來。

畢竟在6甜甜變成植物人這件事上,她和蘇玉恆要負起絕大數責任。6爸不恨他們就已經很好了,為何會這麼友好?

6爸搬了兩張凳子給他們坐,端茶倒水地伺候着,又去洗了幾個蘋果問他們吃不吃。

張子寧真的過意不去,搖了搖頭說:“不用這麼麻煩的,叔叔也歇息歇息吧。”

她轉頭看着安安靜靜躺在床上的6甜甜,眼中充滿了擔憂,問:“6甜甜現在狀況怎麼樣,樂觀嗎?有沒有可能醒得過來?”

6爸嘆了口氣,“醫生說能醒過來的可能性很微小,她這一輩子或許就只能這麼睡着過了。”

三人一時皆沉默無語。

過了一陣子,6爸突然脫下眼鏡,用衣領輕輕擦了擦眼角淚珠,哽咽着說:“蘇總,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感謝你,我們家遭遇了這麼大的不幸,如果沒有你的資助,我真的不知道這日子還要怎麼過下去了。甜甜身上的傷還沒完全康復,每天光是住院費和藥費就夠我和她媽頭疼的。我們倆都是下崗工人,每個月就靠收垃圾和修鞋賺那一點點錢,哪裏夠支付這筆昂貴的費用。要不是你一直資助我們,真的不敢設想我們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蘇玉恆拍拍他的肩膀,“6伯你別這麼說,6甜甜以前和子寧是那麼要好的朋友,我怎麼能見死不救呢。況且她是為了去見我才意外出車禍的,我理應負起責任。”

6爸搖了搖頭,說:“天災**,一切都是命數,我怎麼能這事怪到你的頭上。蘇總,你現在就是我們6家最大的恩公,這一世你什麼都不缺,我也不知應該怎麼報答你,來世我給你做牛做馬,只要你不嫌棄。”

張子寧看不下去了,倏地從座位上站起來,臭着臉一聲不吭地疾步走出去。

6爸錯愕地看着她的背影,“這……?”

“對不起,她今天身體有些不舒服,我先去看看她,6伯你好好休息。”蘇玉恆立即跟6爸道了別,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張子寧拎着包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走到電梯門口時突然剎住車,定在原地,回過頭狠狠地瞪着蘇玉恆。

這個世界真的太諷刺了。原本應該是仇人的人,竟然被當做莫大的恩人來對待。還有什麼事能比這更可笑嗎。

她不禁對蘇玉恆豎起大拇指,由衷地誇讚道:“我現在真是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你搬弄是非、扭轉乾坤的能力簡直讓人嘆為觀止。”

蘇玉恆還是那副寵辱不驚的模樣,揚了揚嘴角說:“多謝誇獎。”

看看他這幅嘴臉,張子寧真的不敢相信他就是自己傻乎乎愛了二十年的男人。

她一定是瞎了眼才會愛上這種喪心病狂的男人!

她突然將手包扔到地上,猛地朝蘇玉恆身上撲了過去,雙手緊緊地攥着他的衣領,大聲吼道:“你說!你為什麼恨我?!你究竟有多恨我?!”

蘇玉恆低頭靜靜地看着好像發了瘋一樣的她,沒有語言。

張子寧目眥盡裂,眼眶都充血發紅了,“你說啊!你為什麼不說?!就因為恨我,就因為想讓我在這個世界上消失,所以你可以狠心到對一個無辜的生命都痛下殺手嗎?!你他媽簡直不是人!”

“叮咚——”

電梯到了,門緩緩打開,裏面走出來幾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皆一臉怪異好奇地望着杵在門外的蘇玉恆和張子寧。

蘇玉恆皺了皺眉頭,抓住張子寧的手腕,微微用力便將她的爪子從自己衣領上扯了下來,隨後拉着她走進電梯裏。

張子寧因生氣而劇烈地喘息着,額頭滲出偌大的汗珠,汗水滴到眼睛裏了她也不擦,就這麼一直死死地瞪着蘇玉恆。

半晌,蘇玉恆突然勾了一下嘴角,說:“你沒有聽過一句話嗎,人之初性本善。”

見張子寧沒有反應,他接著說:“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變得不像人了,那也是被這個世界逼的。”

那時候張子寧雖然不能理解蘇玉恆是什麼意思,但他的這句話卻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多年之後,每當她回想起這個人和這句話時,心中總是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陣酸楚的愧意。

*

從醫院出來后,張子寧打算和蘇玉恆分道揚鑣,自己坐公交車回家。

她寧願和五十多個人擠一輛車,也不願意和這個人渣多一秒時間呆在一起。

但是蘇玉恆牢牢地扼住她的手腕不讓她走,任憑她怎麼掙扎也不鬆手。“我們還要去個地方,先不回家。”

張子寧冷冷地看着他,“還要去哪?”

“孤兒救助院。”

張子寧微微愣了一下,忘記了掙扎。

蘇玉恆說:“你很久沒去了,那些孩子很想你,一直問我你去哪裏了。”

張子寧有些詫異地瞥着他,“你現在還經常去那嗎?”

“嗯。”

張子寧呼了一口氣,說:“今天太累了,過幾天再去吧。”

蘇玉恆告訴她:“昨天雅妮發高燒了,李姐說她迷迷糊糊地一直在叫你的名字,你不去看看她嗎?”

張子寧一聽這話就心軟了,糾結地皺起眉毛。

“早去晚去都是去,過段時間你要接手公司,就更沒有時間了。”

張子寧又猶豫了一陣子,最後嘆了一口氣,打開車門坐進去,“走吧。”

救助院的孩子們看到張子寧時,一個個都驚喜得好像天上掉下來一塊大雞腿,紛紛都沖了上去圍成了個圈將她圍在中間。

“寧姐姐,你終於來看我們啦。”

“寧姐姐,你好久沒來啊,都去幹嘛了啊?”

“寧姐姐,我好想你啊。”

“寧姐姐,你怎麼胖了這麼多啊。”

“寧姐姐,快來陪我們畫畫還有玩遊戲!”

“寧姐姐!你答應下次來要送我生日禮物的啊!怎麼又空手來了!”

一旁的李阿姨嚴肅地皺眉呵斥道:“怎麼說話的?這麼厚臉皮!我不是跟你們說了要有禮貌嗎!怎麼能向別人要禮物?!”

張子寧眉開眼笑地沖李阿姨揮揮手,“李姐你別生氣,小孩子不都這樣嗎,調皮一點才可愛啊。”接着又回頭對一幫孩子說:“今天姐姐沒帶禮物,是姐姐的錯,下回一定給你們帶,每個人都有,好不好?”

“好!!”一幫小鬼齊聲應道。

隨後,張子寧和蘇玉恆去卧室里看雅妮。

雅妮原本正在床上躺着,看見張子寧來了,激動得差點從床上跳下來,又硬生生被張子寧按回去了。

張子寧伸手摸摸她的額頭,回身問李阿姨,“她怎麼樣了,退燒了沒有?”

李阿姨說:“比昨天好多了,現在三十七度五,還有點低燒。醫生讓她多休息一會兒,再吃點葯,應該就沒問題了。”

張子寧點點頭,“那就好。”

雅妮拽了拽她的衣袖,可憐兮兮地嬌聲道:“姐姐,你好久都沒來看我了……”

張子寧歉意地笑了笑,說:“對不起啊,前段時間有點忙,我以後一定常來看你了。”

雅妮撅起小嘴,從被窩裏頭伸出一隻小指頭,說:“拉鉤鉤。”

張子寧依言勾住她的小指頭,“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騙。”

雅妮這才安心了,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她眼睛骨碌一轉,突然問:“姐姐,你是不是快要跟蘇哥哥結婚了啊?”

張子寧微愣,“誰告訴你的?”

“李阿姨從電視上看到的,然後告訴我了。”

張子寧回頭看了一眼蘇玉恆,又看了一眼李阿姨,有些尷尬地點點頭,“嗯。”

雅妮高興地直拍手,整個人一下子就精神起來了,“姐姐,我要當花童,可以嗎?花童能穿小婚紗,好漂亮的!”

看着雅妮充滿希冀閃閃發光的大眼睛,張子寧卻陷入了猶豫中。

她和蘇玉恆是為了利益才結婚的,這一點兩人都心知肚明。他們的婚禮註定不會是一場幸福的婚禮,因此張子寧並沒有用心準備,連穿什麼婚紗都是草草決定的,又怎麼可能會考慮到要找花童呢。

張子寧還沒想好究竟要不要答應,一旁站着的蘇玉恆率先開口了:“嗯,雅妮長得這麼可愛,當花童最合適不過了。”

雅妮驚喜地看着蘇玉恆,“那就是答應我了?”

“嗯。”蘇玉恆淺笑着點頭,又俯□捏了捏雅妮嬌小的鼻頭,“不過要先等你把病養好了,不健康的花童我們可不要喔。”

雅妮小雞啄米般點頭:“嗯嗯嗯!我一定好好養病!”

張子寧偏頭看着蘇玉恆溫柔的側顏,心中充滿了矛盾不解。

她跟蘇玉恆朝夕相處地生活了二十年,曾今,她很自信地認為世界上沒有人能比她更了解蘇玉恆。可是在這短短的一年裏發生的事情,卻顛覆了她對蘇玉恆的所有認知。

有的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眼前這個男人。

他可以心狠地對一個無辜的少女痛下毒手,但在孩子面前卻親切的像個鄰家哥哥,好像手上從來沒有沾染鮮血。

到底該用怎樣的眼神來評價這樣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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綁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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