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千三百零二章 我兒也有白髮了
高士蓮渾濁眼珠，此刻好似變得清澈，神采奕奕的。
精神也驀地亢奮起來。
隨着秦墨的講述，他彷彿自己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想着自己帶着年幼的女兒，在亂世逃難。
在那個金戈鐵馬的年代，他為了活下來，捨棄了自己作為男人的本錢。
但是他時刻告訴自己，就算自己身體不完整，但他內心依舊把自己當成了一個男兒。
他很清楚，自己想要活下來，就必須努力，所以他一步一步成為了李世隆的心腹。
再後來，李世隆成了皇帝。
他成了大乾的隱相。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但是，世人多瞧不起他。
突然有一天，一個憨子闖入他的生活里。
他一口一個‘叔兒’，真正把他當成了人來看。
哪怕是李世隆，也只是將他當成了一條聽話可用的忠犬而已。
但有好吃的，好玩的，他都會第一時間想起自己。
所有的好東西，他都會給自己準備一份。
他看得出來，這憨子是想巴結子，但是他性子率真，卻並不諂媚。
他也起了愛才之心。
這個憨子，純善勇敢，孝順純真，他是真的將他當成了自己的親子侄。
這小子，也真的沒有辜負他的期望，會設身處地的替他着想。
他沒有兒子，但是秦墨，卻讓他仿若自己多了一個兒子一般。
回想那些年，他是何等的快活。
這種被人時刻記掛在心裏的感覺，非常的好。
他看着站在高處的秦墨，又看了看高瑤，看了看高採蓮。
目光掃過每一個人。
他是真的捨不得這些人。
世間充滿爾虞我詐，但，他們讓高士蓮相信，仍有真情在。
“就算有一日我不在了，世人也會知曉大太監之名。”秦墨看了一眼高士蓮，見他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眼睛也閉上了。
心沒由的一顫，聲音也哽咽了起來。
秦相如默默給高士蓮倒了一杯酒，又替自己倒了一杯，舉杯，“高兄，最後敬你一杯。”
他一口將酒水飲盡，只是這酒的滋味，卻苦的厲害。
“祖父！”高採蓮跪在高士蓮旁邊，失聲痛哭。
高瑤也是瞬間淚目，“爹！”
秦墨輕拍了一聲驚堂木，“叔兒，一路走好！”
他跳下椅子，走上前，提他整理衣服。
許是知道自己沒有時間了，他的外衣裏面，穿的就是壽衣。
秦墨淚流滿面。
這麼多長輩離開，秦墨都能接受。
但是，高士蓮離去，秦墨無比的心痛。
小八也在一旁痛苦。
對這個前輩，他也是無比的敬重，一直以他為榜樣。
這位前輩，也教了他很多東西。
“您走好！”
他跪下磕了個頭。
昝贏上前給高士蓮把脈，最後也嘆息一聲，搖搖頭，“高公千古啊！”
“回家。”秦墨把高士蓮背在了背後，“小八，把魚竿收好了，還有魚護的魚，帶回去，養起來！”
高士蓮的身體瘦弱的可怕，也輕的可怕。
無論是作為子侄，還是作為女婿，他都要讓高士蓮走的體面，走的高興。
“岳父大人，隨我回家！”
秦墨走的很慢，一路上還在絮叨，彷彿身後的老人還沒有離去一樣。
昝贏道：“高公走的很安詳，沒有一絲痛苦。”
這句話，倒是讓秦墨寬慰不少。
這老人，前半生忒苦了，就像是從黃蓮里撈出來的一樣。
“若有來生，一定要過得順暢些。”
高家的晚輩全都到了，一個個跪在高士蓮遺體旁泣不成聲。
秦墨披麻戴孝。
秦相如也在一旁守着。
皇宮龍旗降半旗。
西京也很快收到了消息。
天心得知后，也是大哭一場。
高士蓮待他們幾兄弟，猶如親孫一樣，那是愛護到了骨子裏的。
風哥，火麟兒風風火火的進宮，都是淚流滿面。
“大哥，高爺去了？”風哥滿是不敢相信的問道。
“大哥，你倒是說句話啊，我高爺怎了？”火麟兒緊張的問道。
就算是公孫太后，他都沒有這麼傷心難過。
天心深吸口氣，儘可能讓自己語氣平穩一些，“父親發了電報，高爺走的很安詳，所有人都在，走的沒有半點遺憾！”
“我要回東京！”火麟兒扭頭就走。
“老三！”風哥叫了他一句，也是無比的難過，“大哥，我也要跟去。”
“去吧去吧，我去不了，你把這份祭文，到時候在高爺的靈前念了。”天心將祭文遞了過去。
天心拿起來一看，字字悲傷。
而這份祭文，也在後世廣為流傳，這都是后話。
風哥兄弟二人離開了東京，西京還有不少人告假去參加高士蓮的葬禮。
全國旗幟降半旗，以此來紀念這位居功甚偉的老人。
民間或許不知曉這位老太監，對大明做過如何貢獻，但是很快，報紙就將高士蓮的一生都刊登了出來。
那些為人知的，不為人知的，盡數揭露在眾人的眼前。
秦墨的大太監傳，也在第一時間刊發。
眾人這才明白，這位老太監，究竟為國家貢獻了怎樣的力量。
不由的肅然起敬。
曾受過高士蓮恩惠的人，也都過來送行。
只不過，秦墨不希望太吵鬧，打擾這位老人。
他也尊重高士蓮的遺願，並沒有風光大葬，只是在一個風水寶地，為他建造了一個墓。
墓不大。
但是周圍有涼亭茶舍。
這個墓就在秦墨陵墓的旁邊，兩者是連通的。
隨後，將他的骨灰，撒在了自己的陵墓周圍。
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秦墨久久不願意離開。
這一次，他好似蒼老了一些，或許是因為太過傷心，甚至有了一絲白髮。
他驀地回首，發現自己不經意間已經送走了這麼多位老人。
他看了看下方那些晚輩。
原來自己生的，都這麼大了。
而生自己的，也老邁的走不動道。
他不由笑了起來，蹲在了秦相如的身前，“爹，我背您下去。”
秦相如一愣，隨即靠了上去，然後道：“哎，我小子，還能背的動？”
“不管我多少歲，我都有背動您的力氣。”
秦相如看着秦墨的腦袋，“我家憨子居然也有白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