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分別
有六臂蛇魔同行，隊伍在下山的過程中再也沒遇到任何阻礙。蘭斯洛將他們去綠洲堡的見聞都告訴了索娜姆，但這並沒有花上太久，剩餘的時間裏有六臂蛇魔只是沉默的走在邊上，遠眺着雙橋鎮所在的方向。
蘭斯洛同樣在關注着戰鬥的局勢。在他們下山的這段時間裏，制空權的爭奪已經有了結果。
對決的雙方是由數個角魔率領的棘魔部隊，以及清一色的弗洛魔。棘魔是一種大概只有半人高的、渾身佈滿尖刺的有翼魔鬼，實力並不怎麼強，但數量龐大；弗洛魔則是一種人形禿鷲似的大型邪魔，有着鐮刀般的爪子和頂級的飛行能力，實力對棘魔足以形成碾壓。
然而，在過往的血戰中，惡魔們幾乎從來都不是依靠質量來取勝。
在空中的絞殺中，紀律性更強的魔鬼們迅速佔據了上風。棘魔的實力確實更弱，一個弗洛魔只要兩爪子就能將一個棘魔撕成碎片，但當大量的棘魔抱起團來，整齊劃一的發射附帶火焰傷害的尾刺，同樣能對弗洛魔們構成嚴重的威脅。
此外，魔鬼方的隊長角魔可是實打實的高階魔鬼，它們身披堅固的金屬板甲，手持巨大的火焰長槍，再加上一對公羊般的犄角，彷彿是個飛行在空中的騎士。如果弗洛魔的數量足夠多，或許能將這些恥高氣昂的傢伙淹沒，但惡魔們卻令人尷尬的數量不足。
不斷有弗洛魔哀嚎着從空中墜落，當惡魔的傷亡達到了一定比例后，戰鬥就變成毫無懸念可言的追獵遊戲了。
而在地面上，雖然距離分出勝負還為時尚早，但進攻方同樣也取得了重大的進展。沒有了空中的干擾后，魔鬼方的工兵成功搭起了浮橋，將冥河河岸與雙橋鎮所在的沙洲連在了一起。守城方原本應該通過防守用的攻城器械摧毀這些浮橋，但那些東西在上次的戰鬥中已經全都損壞了，而格拉茲特留下來的手下顯然沒人操心修復的工作，此刻別說是防守用的器械，就連城牆本身都沒有修復。
施法者之間則暫時沒有展開直接的對決，而是各自努力給對方的部隊製造障礙。防守方在這方面還是佔據了一些優勢，因為深淵的特性會讓惡魔們的混亂法術得到強化，比如突然裂開的地面，或是悄悄活化的浮橋，層出不窮的狀況讓魔鬼們的施法者有些疲於應付，但他們攻入深淵這麼久，應該早就對這種情形習慣了。
最吸引人眼球的，始終還是雙方頂級戰力的對決。防守方有三名巴洛炎魔，進攻方則是三個深獄煉魔，即使是一個普通人，也能從這個距離上注意到炎魔與煉魔之間那可怕的碰撞。這兩種大型邪魔都有着超過十五尺的身高、發達的肌肉和巨大的蝠翼，都能製造火焰類型的傷害，也都對火焰免疫，這使得它們之間的對決變成了純粹的鋼鐵與肌肉的較量，如同在戰場中央出現了一座劇烈噴發的火山，可怕的破壞力將周圍一百尺的生者與死物全部摧毀。
炎魔與煉魔的戰鬥一直在持續，雙方似乎都有着某種超自然的力量，讓它們的體能永不枯竭，可以一直這麼打下去，直到分出勝負，而那也將在很大程度上決定這場攻城戰的勝負。這也是蘭斯洛擔心的，他對勝負的歸屬並無偏好，只希望那晚點到來——也不用多晚，在他們的船安全離開后就行。
隊伍比計劃早了半個小時抵達了冥河的河岸，矮人們自覺的在空地上開始列隊，索娜姆則靠在一塊大石頭上，看了看正在掏出一支白骨號角的人類騎士，又看了看那些疲憊而興奮的矮人，眼中流露出複雜的神色。
“索娜姆阿姨……”小伊莎的聲音突然在蛇魔的身後響起，“你不和我們一起走么？”
蛇魔扭過頭，看着眼前如同洋娃娃一樣精緻的遊盪者少女，這讓她聯想起了多年前與另一個少女相遇的一幕，那時的她答應了對方的請求。
“不，我要留在這裏。”索娜姆朝小姑娘皺了皺鼻子，她知道這個動作最嚇人了，“你也一定要回來！”
“嗯…我會的。”小伊莎並沒有害怕，她早就對蛇魔的那個動作習慣了，“我還會帶着緹嘉娜姐姐一起的！”
“哼哼哼，說得好。”蛇魔偏過頭，看着人類騎士正在吹響那支白骨號角，發出了低沉而悠遠的嗚鳴，“男人們都不靠譜，我就指望你了！”
“蘭斯洛哥哥很厲害的啦，他一定能做到的！”小姑娘突然向前兩步，一把抱住了蛇魔纖細的腰肢，“索娜姆阿姨你也一定要好好的，等着我們回來！”
蛇魔就像中了石化魔法一樣僵在了原地，下意識的想要揮劍將對方大卸八塊以解除被擒抱的狀態，但某種她並不熟悉的情感又叫她無需擔心，告訴她這種柔軟、溫暖的觸碰毫無威脅。在她弄清楚該如何回應之前，小姑娘已經鬆開了手，笑着跑開了。
蛇魔有些笨拙的將自己的六條胳膊在胸前交叉，動作有些僵硬。
一股超自然的霧氣從蘭斯洛手中的號角中湧出，迅速在眾人面前的河面上瀰漫開來。霧氣閃爍了一下，同時傳出一聲古怪的悶響，彷彿一隻巨大的紅酒瓶被人拔出了塞子。某種龐然大物的陰影隨即出現在了霧氣中，並朝眾人所在的位置靠近，很快便展露出了它的猙容。
“冥河復仇者向您致敬，蘭斯洛爵士。”換上了一身雙排扣船長禮服的渡引魔昂首立在巨艦的船頭，“準備好出發了么？”
“謝謝你，維修斯。”蘭斯洛略微轉過身，向渡引魔示意身後的矮人方陣，“如你所見，這些就是我和你說好的乘客。”
“我的榮幸。”渡引魔微微鞠躬，“那麼就請各位上船吧，祝你們旅途愉快。”
矮人們遲疑的看着這艘完全由白骨組成的戰艦，任何心智正常的人都會本能的拒絕登上這樣一條船，因為它看上去實在是太像一條直達冥府的特別快線。但這群矮人們很快也就釋然了，他們現在在哪？深淵，惡魔的老巢，而且他們之前抵達深淵的第一站都不是雙橋鎮，對於成為雙橋鎮居民以前的經歷，這些矮人可是記得一清二楚，所以就算這條船真的直達冥府，那也未必能比現在糟糕到哪去。
由指骨拼成的舷梯從甲板上放下，矮人們再次看向人類騎士，得到後者肯定的點頭后，他們低聲嘟囔着踏上了台階，但動作卻沒有半分遲疑。
“那麼再見了，索娜姆女士。”蘭斯洛走到六臂蛇魔面前，“我一定會回來的。帶着緹嘉娜一起。”
“哼。”六臂蛇魔別過了頭，“我會等着的。”
“遵命，女士。”
“還有，照顧好小伊莎…你知道，緹嘉娜很喜歡她，如果她出了什麼事，一定不會原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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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些愚蠢的矮人，別都擠在甲板上，想被那些巴特茲和塔納厘們注意到嗎？”維修斯一邊控制着船舵，一邊朝面前的一隻空心骨喊道，聲音被放大后在船的每個角落同時響起，“到船艙里去，那裏有你們愛玩的火炮和弩車……”
“這條船不能再快一點么？”蘭斯洛有些焦急的靠在船長室的牆上，身前是一扇由不同生物的股骨撐着的六邊形舷窗，“我怎麼覺得這比當年那艘白骨公爵號慢多了……那些惡魔守軍恐怕撐不了太久了。”
“首先，冥河復仇者比白骨公爵大了十倍不止，所以你才會覺得慢，如果您願意想之前那樣把自己吊在船頭，您一定會對我們當前的速度做出更客觀的評價。”維修斯慢條斯理的說道，“其次，如果您覺得惡魔快輸了，幹嘛不上去幫幫它們？回頭我可以再開一條小船回來單獨接您，當然，這需要單獨付費，但看在我們的情分上，我可以免費提供一次服務…僅限於您已經是屍體的狀態下。”
“我開始欣賞你的幽默感了，真的。”蘭斯洛翻了個白眼，“讓我去幫那些惡魔？門都沒有！”
“為什麼不呢？”維修斯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據我所知，您此前也為惡魔們在血戰中出過力。著名的奪回火山堡之戰，您可是相當活躍，所有的渡引魔都聽說過，某個人類騎士在那場冥河河畔的遭遇戰中力敵一名深獄煉魔的故事…”
“那時的我有一個充足的理由去參加戰鬥，但那個理由現在已經沒了，所以這場戰鬥最終打成什麼樣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啊，我知道，冥河之畔的珍珠，緹嘉娜。”維修斯發出一陣干硬的笑聲，“一個很好的僱主，總是會付四倍的船資。我們這些在冥河上討生活的人都很懷念她。”
“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我們真的不能再快一點么？”
“剛才不行，因為那一段的河底有許多暗礁…現在，我建議您抓點什麼東西。抓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