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對不起，我大意了
“媽媽，我是從哪裏來的。”這是許多懵懂的孩子向父母發問的第一個哲學性問題。我從哪裏來。
一般的父母都會說從垃圾堆撿來的。
比較浪漫的父母會說你是父母愛情的結晶。
但童兮是這樣說的。
“小未雨是買彩虹棒棒糖時候送的。其實彩虹棒棒糖才是你真正的媽媽。”
小林未雨睜大眼睛流着哈喇子問道：“什麼是彩虹棒棒糖？”
童兮戳了戳小林未雨的臉，“就是小未雨剛剛吃的啊。”
小林未雨有些茫然。
童兮很好心的又補了一句：“小未雨把彩虹棒棒糖媽媽吃掉了哦。”
然後看着小林未雨嚎啕大哭。
這是多麼惡趣味的事情。
不過，現在林未雨覺得其實也蠻有意思的。
林顧我怎麼也搞不懂，明明已經哄睡着的孩子，為什麼總莫名其妙地哭起來。
林顧我的父母住的離楚江市比較遠，來一趟十分不方便，大概明天才能到。
整個病房裏只有剛剛蘇醒眼淚汪汪求抱抱的童兮，還有一個蹭蹭臉頰給親親的林顧我。當然還有一邊孤零零的兩個林未雨。
實在閑得無聊，林未雨就給小時候的自己一巴掌，看着他嚎啕大哭，自己的心情就好了起來。
果然，哭泣是解壓最好的辦法。
林顧我趕緊轉過身來抱起孩子輕輕哄着，剛把孩子哄睡着，林未雨又捏了捏孩子的臉。
看着來來回回焦頭爛額的林顧我，童兮瞥了他一眼，氣呼呼地說道：“你閑着沒事吧，總折騰他。”
林未雨樂了，“對，就是我爸總折騰我。”
林顧我“啊”一聲，無奈地回頭說道：“我不知道為什麼孩子總哭。”
童兮一頓，叫道：“還不是你總折騰他。我覺得你兒子長大了估計也不會很讓人省心。”
林顧我嘿嘿笑道：“小兮怎麼知道，沒準咱們的孩子長大是一個很優秀的人呢。”
林未雨低着頭，沒有說話，看着床上安然入睡的自己，越想越生氣。
就你，就你，整天欺負雲青青？就你，忽視了時夏的病症？就你，好意思扯着臉說什麼好男人？
他沒忍住，他又給了年幼的自己一巴掌。
“哇哇哇~”
童兮長嘆一口氣，用被子蒙住腦袋。
林顧我捏着眉頭。
兩個初為父母的青年男女在第一天，就想把孩子扔了。
直到查房的醫生過來。
“他是不是拉了？”
林顧我掀開小被單看了看，茫然地說道：“沒有啊。”
“那就應該是餓了，你們餵奶了嗎？”
林顧我長大嘴巴，“啊？”
掀開小半拉被子偷窺這一幕的童兮，眨了眨大眼睛，又默默拉上了被子。
林未雨坐在椅子上，雙手托着下巴看着這一幕。
他在想，在爺爺奶奶到來之前，自己究竟經歷了什麼？
“那你們剛才幹什麼了？”醫生沒好氣地問道。
林顧我瞅了瞅裹得嚴嚴實實的童兮，又看了看一臉嚴肅的醫生。
沒辦法，他只能低頭認錯，承認自己作為一個新手父親很不合格。
醫生走過去拍了拍童兮的被子，童兮鑽出了半個小腦袋，用一雙無辜的眼睛看着醫生。
女醫生看着這個長得跟高中生似的可愛女孩，想教育的話一下子憋在了嘴裏。
她把讓林顧我拉上帘子，接過小孩子，教童兮怎麼餵奶。等到孩子吃上之後，醫生還是有些不放心，她叮囑了林顧我幾句，又讓護士多注意點這對新手父母，這才轉身離去。
童兮懷抱着孩子，看着皺巴巴的樣子。
本來心中無比嫌棄的好不好，但為什麼，一餵奶就感覺有一種奇妙的聯繫在兩人之間產生呢。
好奇妙啊，就彷彿……就彷彿他是自己的一切，他就是自己生命的延續，他值得自己用一生去寵愛。
林顧我和林未雨兩個人坐在椅子上，胳膊撐着病床，托着腮看着童兮喂孩子。
當看到這幅場景的時候，童兮滿臉慈愛的微笑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你看什麼！”童兮伸出手把帘子拽得死死的。
林顧我嘿嘿笑着，“我老婆真好看。”
林未雨無語地瞅了一眼林顧我，仔細想了想。
沒法反駁啊。
“我媽才最好看。”林未雨想了一會說道。
“再看把你眼睛挖出來。”童兮惡狠狠地說。
林顧我還想膩歪，“老婆……”
“滾~”
林未雨和林顧我兩個人無奈地轉過頭去。
看着扭過頭去的林顧我，童兮又溫柔地看向懷中的孩子。
果然，還是自己生的最可愛，最貼心，最喜歡。想着，她忍不住低下頭去吻了一下孩子。
“老林，你不能這麼慣着我媽。”林未雨忽然開口：“你要拿出一家之主的風範。你要……”
“啊~”童兮忽然大叫一聲：“林顧我，你兒子咬我！”
林顧我趕緊過去，他兒子就那麼咬着也不撒嘴，似乎都要咬出血來了。
林未雨無意間瞥到一眼，趕緊扭過頭去。
不得不說，他媽是真的可愛……身材還超好……除了性格外，他媽真的相當完美。
說到性格。
童阿姨壞透了好不好。
林未雨捂着耳朵，閉着眼睛，彷彿要和外界絕緣。
手忙腳亂的新手父母度過了手忙腳亂的新手一天。
皺巴巴的孩子度過了來到世界上的第一天。
除了沒事被未來的自己扇兩下外，孩子覺得一切都好。
第二天一早，爺爺林尚峰和奶奶丘愛霞就緊趕慢趕地走進了病房。
林尚峰一把就抱過了小小孩子，滿是褶皺的臉上充滿着笑容。
“哎呦，看看我大孫子多好看。”說著，側過去給丘愛霞看看。
丘愛霞也笑得合不攏嘴，一次只生一個，一個就是大胖小子，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開心的事情？
“可不，這小臉蛋多像顧我小時候。”
“比他小時候可好看多了。”林尚峰笑着。
童兮瞥了瞥嘴，昨天被咬之前她也愛不釋手，被咬之後。
皺巴巴的跟猴子似的醜死了。
丘愛霞四處打量了一下，臉色有些變化，她徑直走過去關上了敞開的窗戶。
林顧我趕緊過去，“媽，關窗戶幹什麼，大熱天不怕把小兮熱到啊。”
“哼。”丘愛霞哼了一聲，“你們這些小年輕什麼都不懂，剛生完孩子你開窗戶，不怕落下月子病。”
“媽……這都啥年代了。人家國外女人一生完孩子，沒兩天還能出去呢。”林顧我說著就想開窗戶，“再說不開窗戶屋子裏的病菌散不出去怎麼辦。”
丘愛霞一把打掉了兒子的，：“跟國外比什麼比，國外女人吃肉喝奶長大的，那個大胯骨怕什麼？你們家童兮那個瘦瘦弱弱的樣子，一遇到涼風不得落下病？老祖宗留下的你是一點不信。”
林顧我還要爭辯什麼，童兮委屈巴巴的開口：“就是的，我就說了國內外女人體質是不一樣的，坐月子是多年的經驗流傳了。顧我非要說不開窗戶病菌散不出去。他不聽我的，我也沒辦法啊。要不是媽你來了，萬一真落下什麼月子病怎麼辦啊。”
林顧我驚駭地看着童兮，林未雨抽動了幾下鼻子。
丘愛霞對着林顧我哼了一聲，趕緊走過去拉着童兮的手，“小兮，你得知道。女人的身體要自己珍惜點，生孩子那是元氣大傷的事情。萬一沒保養好，或者遇到了涼風。一時是痛快了，以後日子不過了。”
童兮拉着丘愛霞的手，認真的點了點頭，“媽，我知道了。畢竟是一輩子的事情，熱點累點苦點我也認了。況且，我還得到了一個這麼可愛的兒子。我覺得特別值得。”
丘愛霞心疼的摸了摸童兮的臉，“小兮真是懂事，比林顧我強多了。太熱的話，我一會用熱毛巾給你簡單擦擦，可不敢吹風。”
童兮靠着床頭，衝著丘愛霞溫柔一笑，“不用了，還得麻煩媽您。您剛來，都沒有歇一會呢，哪能讓您伺候我啊。”
丘愛霞不樂意地說道：“這有什麼伺候不伺候的，你是我們家人，我把你當閨女看，照顧自己閨女還有什麼輕鬆累的。”
說著，丘愛霞拍了拍童兮的手，翻出床下的臉盆就走了出去。
林尚峰聽到一會要給童兮擦身子，也不好多待，抱着自己的孫子，裹得嚴嚴實實，也去了樓道。
林顧我立在窗戶邊，久久無語。
沉默了一會，童兮低着頭叫道：“老公。”
林顧我扭過頭，不想理她。
童兮瞥了林顧我一眼，又嬌聲嬌氣叫了一聲：“老公~”
林顧我這才沒好氣過來，“昨天明明是我說不要開窗戶，小兮你非要開窗戶的……”
童兮抬起身子，挺着胸，可憐巴巴地望着林顧我。
“老公~~脹~~”
林顧我所有抱怨的話一瞬間煙消雲散，他舔了舔嘴唇，心疼地看着童兮。
“小兮不怕不怕，老公給揉揉~~”
林未雨默默走出了房間，和自己的爺爺一起坐在椅子上。
爺爺一個勁地逗弄着孫子，林未雨就坐在一旁。
爺爺是自己十四歲那年走的。
以前總以為爺爺奶奶能陪自己很久，自己的時間還很長，直到那天在上着課的林未雨忽然聽到了爺爺病重的消息。
原來很早時候爺爺的身體就不好了，只是一直都沒有告訴自己。
他很愛自己，怕自己擔心，怕影響自己的學業。
直到即將去世的時候，自己才趕上最後一面。
沒說什麼，那個時候爺爺已經說不出話了，只是一個勁的摩擦着自己的手。
老樹皮一樣的皮膚剌得自己手生疼，但那個時候就怕這份疼痛忽然停下。
他緊緊地攥着爺爺的手，爺爺緊緊地拉着他。
那天，他失去一個能夠讓他騎在脖子上滿世界溜達的人。
那天，他失去了一個能夠帶自己去買好多好吃的，還讓自己藏起來別被媽媽看到的人。
那天，他失去了一個在爸爸想要對自己施展暴力時能夠擋在自己身前的人。
那天，他失去了一個……全心全意深深地愛着他的人。
可笑的是，在那天之前，他居然一直都在想着等以後長大了，賺很多錢，要好好帶爺爺奶奶出去旅旅遊，好好報答爺爺奶奶。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輝。”
也許說的從來都不只是父母。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是多少前人用血淚凝結的真諦。
林未雨眼睛有些疼痛，他看着身邊的笑容滿面的爺爺，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丘愛霞已經打了熱水過來了，林尚峰重重地咳嗽了一聲，丘愛霞一愣，不由問道：“老林咋了，身體不舒服？”
林尚峰又咳嗽了兩聲，哈哈一笑，“沒事沒事，可能就是趕路有些急了，沒事沒事。”
丘愛霞點了點頭，“你要不也回去歇着吧，這兒留我一個就夠了。”
林尚峰掂了掂孫子，笑道：“我才不回去呢，又差不了這麼一時半會，我還沒抱夠大孫子呢。”
丘愛霞笑罵了兩句，這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林顧我和童兮穿着整整齊齊的衣服坐在床上，看着進來的丘愛霞，林顧我高興地站起身子，“媽，一會我來吧。你和我爸先回去歇着吧。”
丘愛霞沒有說話，把盆放到一旁，從隨手的包包里抽出一張紙巾遞給了林顧我。
“嗯？”林顧我很納悶。
童兮看了一眼林顧我，一手扶額，無力地滑進被窩裏。
“擦擦嘴。”丘愛霞平靜地說道：“然後滾出去。”
一條走廊，從左到右坐着林尚峰、林顧我、林未雨。
一家男人整整齊齊。
林尚峰抱着孫子一邊頷首逗弄，一邊說道：“我儘力了。”
林未雨半仰着頭，無力吐槽：“我也儘力了。”
林顧我手裏攥着沾着乳白色液體的紙巾，不無愧疚地說道：“對不起，我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