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叛國之名

第180章、叛國之名

時光流轉,桃葉在夢中不辨歲月,似乎是一下子過了很多年。

到處盛傳着一則好消息:齊魏兩國交戰,主帥陳熙得勝回朝。

城門大開,無數士兵進城。陳熙騎着高頭大馬,走在最前面,陳墉騎馬緊隨其後,陳濟、陳沖、陳堯等也都騎着馬跟隨,再後面是整齊行進的騎兵、步兵隊伍等。

隊伍兩側擠滿了百姓,都在為凱旋之師歡呼。

一切看起來井然有序,直到隊伍的末尾出現了一輛囚車,讓原本歡呼雀躍的人都乍然一驚。

囚車裏的人頭髮花白,身上血跡斑斑,雙目緊閉,唇齒一張一合,艱難地呼吸着,大有奄奄一息之態。

當所有人都低聲議論起囚車中是誰的時候,桃葉一眼認出,被囚之人正是滿堂嬌的父親滿隆。

囚車一左一右地晃悠着進了建康宮宮門,滿隆的動靜越來越微弱。

皇帝司昱、太后孟氏、皇后沈慧皆坐於鳳凰台,百官立於台下,一齊望着凱旋而還的大隊人馬。

“父親!父親!”滿湑高喊着,從群臣中擠了出來,狂奔向囚車。

滿隆倚靠着囚車的柵欄,眼睛微微睜開了一點縫隙。

滿湑跑到囚車一旁,看着渾身傷痕的父親,神色慌亂,回過頭來朝鳳凰台上喊:“官家明鑒,我父親絕不可能叛國!”

台上正中坐着的司昱,臉上也有些異樣,不由自主站了起來,看向孟氏,帶着一種祈求的目光:“母后,此事……此事還容再查證……”

“還查什麼?”孟氏正襟危坐,義正辭嚴:“先前大司馬所表奏摺,已經清清楚楚,滿隆私下與魏國使者會面,乃眾將士親眼目睹,難不成是所有人都眼瞎了?”

司昱啞口無言,為難地站着。

孟氏又望了囚車中的滿隆一眼,厲聲質問:“滿將軍,你還有何話說?”

滿隆沒有作聲,只是一手顫抖着伸向自己的衣襟,慢慢從懷中取出一本冊子,艱難地伸出柵欄外,伸向滿湑。

滿湑一臉迷茫,忙雙手接過,還以為那是父親能自證清白的證據,然而拿到手中一看,不過是滿家的族譜而已。

“那是什麼?”司昱趕緊問了一句。

滿湑愣怔了一下,吞吞吐吐答道:“是……是滿家族譜。”

司昱方才的激動頓時又消散無蹤,他也以為那是什麼證據呢,想來滿隆乃滿氏一族的族長,只不過是臨終交接罷了。

孟太后冷笑一下,不以為意,淡淡道:“滿將軍都不為自己辯解了,官家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司昱只是獃獃站着。

孟太后便開始宣判:“鎮東將軍滿隆,於兩軍交戰時私交外敵,形同叛國,按大齊律令,當滿門賜死。來人,將滿隆、滿湑父子都打入死牢。”

滿湑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控制住了臂膀。

“啟稟太后、官家,滿湑並非滿隆將軍之子,不當同罪。”王敦急急從群臣中出列,朝台上躬身一拜。

司昱忙問:“此話當真?”

王敦答道:“稟官家、太后,滿將軍早年與家叔父王逍共駐邊疆,一同撿到一個男嬰,帶回軍營,因當時滿將軍無子,遂收養膝下,后又帶回京城家中。此事乃叔父親口告知家父,臣不敢欺瞞。”

孟太后挑動眉毛,頭也不抬,冷冷地問:“既是多年前的事,王逍將軍眼下又不在京中,你口說無憑,何以為證?”

王敦手指滿湑所執的族譜,乃道:“回太后,滿氏族譜可證,滿湑只能算是義子,滿隆將軍從不曾將其姓名納入家譜。”

聽了這話,滿湑乍然一驚,甩開控制自己的官兵,就要去翻族譜。

這時,皇后沈慧已走到滿湑身旁:“滿將軍,請呈上。”

滿湑一頭霧水,只得將族譜遞與沈慧。

沈慧就拿過族譜,隨手翻閱了幾頁,又走到孟太後身邊:“母后,確如中書大人所言,滿隆將軍的家譜中只有滿隆將軍一人,按照大齊律法,這賜死大約也只能賜死一人。”

“對對,皇后說得對。”司昱趕緊補充了一句。

孟太后抬頭,看了沈慧,又看司昱:“即便如此,但誰人不知滿湑是滿隆之子?死罪可免,活罪亦難逃,滿湑改判為流放,發配到南蠻去做苦力,此外,所有在滿氏族譜之人,全部罷官,從此不得入仕。”

待孟氏話音落,囚車中滿隆顫抖的手終於跌落。

“父親……”滿湑又一次奔向囚車外,只見滿隆的眼睛已經完全閉上,嘴角似乎還有一絲殘存的笑意。

滿湑瞬間淚如泉湧,聲聲呼喊着:“父親……”

司昱遙遙望着,眼角不禁也泛起點點淚光,低聲吩咐身邊的謝承:“將滿將軍的遺體帶出去,好好……”

“不得安葬於京城!”孟太后突然打斷了司昱,疾言厲色:“滿隆叛國,豈能再以官身下葬?讓滿湑把屍首拉到南蠻去,不得操辦後事,不得立碑。”

滿湑淚眼模糊,額頭深深抵在囚車的柵欄上,淚水順着臉頰流下,流過下顎,滴到地上。

次日,滿湑帶着妻兒,被官差押運出京,同行的還有一輛破舊的木架車,木架車上是滿隆的棺槨。

滿堂嬌、王敬從城中騎馬而來,走出城門,遠遠看到滿湑吃力地拉着木架車,他的妻兒跟隨在側,前後還有幾個官差。

“哥……”滿堂嬌馬蹄近前,下了馬,快步跑向滿湑。

滿湑回頭,看到滿堂嬌,暫停了腳步。

王敬也隨即下馬,跑過去跟官差說情,又給了幾個官差些許銀兩,官差們於是先閃到一邊去,讓他們兄妹話別。

“都是我的錯……是我得罪了陳家,大司馬才會給父親扣上一頂叛國的帽子,是我害了你們……”滿堂嬌是一路哭着過來的,眼睛早腫了,她撲到棺槨上,泣涕漣漣:“我對不起哥哥,更對不起父親……”

滿湑卸下拉車的肩帶,扶起滿堂嬌:“阿嬌,我沒有時間跟你說太多了,但你真的沒有必要自責,那也不是你的錯。”

滿堂嬌搖着頭,眼淚無論如何都止不住。

“我和父親永遠都希望你好好的。”滿湑微笑着,很溫柔。

滿湑又面向王敬,神情變得有幾分嚴肅:“妹婿,我們滿家已經徹底敗落了,你要記得,我們家是因何而敗的。阿嬌沒有了靠山,在京城,在你家,你是她唯一的依靠,如果以後你負了她……記得,她受過的傷,我會叫你雙倍來償。”

王敬朝滿湑作揖,鄭重答道:“兄長放心,我與阿嬌同生共死,誓天不相負。”

滿湑的目光又挪回到滿堂嬌身上,聲音也又變得溫柔:“好妹妹,現在我們那些叔叔伯伯大約都已經恨死我們了,萬一……我是說萬一,哪天你在王家待不下去了,就去找我,你要相信哥哥,不會永遠是個被放逐的囚犯。”

滿堂嬌點點頭,哭得更加傷心。

他們兄妹二人緊緊相擁,幾番不舍,最後終於在官差的催促中,滿湑重新拉起架子車,蹣跚前行。

滿堂嬌站在原地,不知哭了多久,一直哭到聲音嘶啞,還是不願離去。

昏昏沉沉中,桃葉又看到,在王家中院,滿堂嬌手持父親生前所用的長槍,習練着父親教過的槍法,十分嫻熟。

王敬剛從外面走進院子,滿堂嬌便直接持槍刺了過來。

王敬忙向右一躲,滿堂嬌的長槍又向右揮過,王敬的腰間是懸挂着佩劍的,只是不用,他東躲西躲,或用手臂抵住長槍,不斷後退。

“我知道你心裏不痛快,你練槍也好,但不能練得一天到晚不吃不喝啊,這樣你身子怎麼扛得住?”王敬且躲且勸說著,雖不曾被長槍刺傷,卻手臂撞上了槍桿幾回。

滿堂嬌一言不發,只管揮動長槍,打個沒完沒了。

“如果刺我一槍能讓你好過,我就站在這裏讓你刺。”王敬突然停止閃躲,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滿堂嬌迎面刺來,在槍尖抵住王敬胸口時,停了手。

“都是因為你……如果我當初不嫁你,而是嫁了陳濟,我父親或許就不會死了……”滿堂嬌剛一開口,聲淚俱下,長槍也隨着慟哭一顫一顫。

“我娶了你,卻沒有能力保護你和你的家人,我很慚愧。無論你信不信,如果可以,我真的願意用我的命去換岳父的命。”王敬與滿堂嬌對面站着,也一樣形容憔悴。

“說這些有什麼用?我的父親再也不會活過來了……”滿堂嬌痛哭着,怒吼着。

滿堂嬌收了長槍,抱在懷中,就彷彿抱着父親一樣,淚眼模糊地哭訴着:“我真的好後悔……好後悔沒有聽他的話……如果他能好好活着……嫁給誰又有什麼關係……”

“阿嬌……”王敬擔憂着湊近滿堂嬌,試圖慢慢扶住了她。

正哭着,滿堂嬌手中的長槍突然鬆了,一下子昏倒過去。

王敬一臉慌亂:“阿嬌……阿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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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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