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黃雀在後

第161章、黃雀在後

桃葉記得化學課上講過,白磷的燃點只有40度。

雖然近日天氣寒冷,可武者之間交手后產生的摩擦,足以讓外衣的溫度在瞬間超過40度,外衣的夾層里如果有白磷,當然會自燃。

桃葉此刻才明白了司修昨夜的眼淚,他雖接受了岳父的諫言,心中卻是不忍的。

最讓桃葉難以置信的,是她心心念念愛着的二哥,他一手策劃了這場騙局,難怪他並不擔心這些人拿到太子令牌后另做別用,原來他竟老早就打算好了要將這些人燒死……雖然那些孟氏族人與他們非親非故、雖然那些人也曾仗着孟太后的勢力作威作福……可那畢竟是三百多條年輕精壯的生命啊,就要這樣被活活燒死嗎?

她覺得自己真的好傻,當時王敬跟她解釋說是「給衣服做個記號而已,好把白氏和孟氏兩族的人區分開」,她居然就信了,現在想想,衣服的記號應該做在衣服表面啊,怎麼可能做在夾層中?

不待桃葉多想,孟氏族人們燃燒的速度很快,所有人只是呀呀喊疼,根本沒有機會向任何人交待一句話。

司姚滿臉驚愕,腦袋亂轟轟的,她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竟只能眼睜睜看着血親族人們被火吞噬,熾熱的灼燒感逼得她連連後退,失聲喊着:“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連不遠處的韓夫人、侍衛們等人也看着有點懵。

有一部分孟氏的女眷也被吸引到這兒附近,看到自家男人被燒,哪還顧得上什麼規矩禮儀,都紛紛跑進式乾殿,試圖找東西幫忙滅火。

但是,她們根本沒有機會。

式乾殿左右的圍牆上突然跳出數百名弓箭手,就在孟氏女眷蜂擁而至的一瞬,箭如雨般飛來。

面帶滄桑的中年婦人、如花似玉的青春少女,甚至是那些尚在懵懂之中的孩童……一個個都被箭雨射穿,橫七豎八地倒在血泊之中。

那個聲聲呼喚着“爹”的五歲女娃孟婉,在抽泣着奔向父親孟泓的短短几步路途中連中數箭,小小身軀就被那長長的箭支撐着在原地半坐半立,不再動彈了。

“不要!”桃葉的臉上,早已淚痕滿面,看到連那些蹣跚學步的孩子都無辜慘死,她再也看不下去,不由自主狂奔上前,竟妄想着要從箭雨中去搶救下鮮活的小生命。

沒等到她近前,一個比她更疾速的身影,一把攬住了她的腰,將她截住,不允許她靠近式乾殿慘烈的火光箭雨。

桃葉抬頭看到,攔住她的人正是王敬。

不知是怎樣的心態,桃葉抬手便是一個耳光,揮過王敬臉上,她痛哭流涕着,恨恨地說不出一句話。

王敬也一言不發,只是一手攥着桃葉的胳膊,控制了她的自由。

在這般晴朗的白日,以個人體積為極限的火光還是不夠耀眼,短促的燃燒不多久就將孟氏男丁化為灰燼,地上遺留的只有一堆被射殺而死的女眷屍首。

還有一個跌坐在地上、哭得已經無淚的司姚,她手裏還緊緊握着太子令牌,痴痴望着一地碎骨、骨灰,仍然懵懵的。

這時候,司修帶着十數名侍從來到式乾殿,他環望着式乾殿,一臉驚訝之色。

韓夫人看到司修,便笑盈盈質問起來:“太子來得正好,不然本宮也要派人去請教呢。你怎能將令牌交於長公主?怎能允許孟氏族人擅闖官家寢殿?”

司修臉上吃驚的神色越發凝重,目光落在了司姚身上:“姑母,果然是您偷了我的令牌?”

“偷?”司姚迷惘地抬起頭,重複了這一個字,她好像一時間還沒想明白髮生了什麼。

司修滿眼失望,如痛心疾首般斥責:“您近來常常探望我,關心我的傷,我一直感動不已,以為是姑侄情深……沒想到,您竟然盯上了我的令牌,尋機竊取?您怎麼可以這樣做?”

“我……”司姚好像意識到了什麼,陡然一驚,站起辯駁道:“你胡說!明明是你把令牌交給我的!是你叫我帶人來硬闖式乾殿的!”

“姑母,我身邊的人都知道我平時是令牌不離身的,怎麼會輕易交給你呢?我一向敬您、維護您,您怎能陷我於不義?”司修不住搖頭,哀傷着幾乎流淚。

韓夫人聽了,似笑非笑,也將目光轉向司姚:“真沒想到,長公主上次弒君未成,這次竟敢竊取令牌,假傳號令,明目張胆地帶領孟氏族人闖入官家寢殿,意圖對官家不利?”

“你們……你們簡直一派胡言……你們是商量好了要害我……”司姚流着眼淚,無助地伸起胳膊,手指指過司修,又指過韓夫人,頓時有百口莫辯之感。

韓夫人幾步走到司姚身邊,隨手抓取了司姚手中的令牌,塞給司修。

司姚兩手空空,環繞在孟氏男丁的骨灰、女眷們的屍首中,只覺得天旋地轉,一時間幾乎崩潰。

她突然往外跑,朝着圍觀的那些皇家親眷、大臣、宮人等放聲大喊:“官家早已駕崩,韓夫人勾結大司馬隱瞞死訊,是太子命我前來闖宮戳穿他們,如今卻翻臉不認人了……”

說了這幾句話,司姚似哭似笑,瘋瘋癲癲,手扶門框,嚎啕不止。

皇親、大臣們左右相顧,一聽見「官家早已駕崩」,都茫然失色。

韓夫人聞言,立即厲聲喝止:“長公主可真是瘋了,竟敢公然詛咒官家?”

司姚驀地回頭,瞪着韓夫人高喊:“說我是「詛咒」,你把官家請出來給大家看看啊!你敢讓滿朝文武來看一眼嗎?”

待司姚話音落,式乾殿中齋的大門被兩名宮婢打開。

眾目睽睽之下,司元出現在中齋門內,大司馬尚雲、太醫令田源在左右攙扶着,一起從中齋內走出。

“官家萬歲萬歲萬萬歲。”

式乾殿內外,韓夫人、司修、眾大臣及官眷、宮人等一齊跪下,山呼萬歲。

這次,司姚是徹底看傻了,倚着門框的身子慢慢向下滑落,直至跌坐在門檻上,目瞪口呆。

司元望着滿院狼藉,慢慢走到司修身邊,遞給司修一張紙。

司修忙雙手接過,從頭至尾看了一遍,乃是張小宛為孟太后之命案所寫的供詞,落款處還有張淑媛的印信。

司修揣摩着司元的意思,忙舉起那張紙向眾人開口:“先前太后猝然長辭,大司馬已查明,乃太樂署樂丞桃葉為報私仇所為。證人張淑媛的供詞詳細陳述了案情經過,且桃樂丞也於幾日前死於獄中,此案已結。

但長公主和孟氏族人仍以此為借口,多行不義,其罪當誅滿門。然當今官家仁慈,入宮行兇者皆已自食惡果,不再追究,孟氏族人中其餘在外者,亦赦免死罪,流放至永昌。”

聽了太子這番宣判,眾臣忙都叩拜吹捧:“官家英明。”

“英明,英明……官家果然英明……”司姚大哭大笑着,仰坐在式乾門的門檻上,她心知肚明,孟氏一族中地位尊崇者都死在了這式乾殿,外面剩餘那些蝦兵蟹將能成什麼氣候?且赦免死罪也不過是流放永昌,那永昌還不是太子母親白氏一族的地盤?

淚眼模糊中,司姚又一次環顧了式乾殿內外的所有人,忽一眼看到了王敬。

她霎時明白了什麼,抓狂般離了式乾門,奔到王敬身邊,雙手扯住王敬的衣襟:“是你!是你對不對?是你在背後出謀劃策……太子不是那樣的人,是你煽動他的!你藉機公報私仇!是你……”

哭着、喊着,司姚忽又渾身無力地癱在地上,歇斯底里地鬼哭狼嚎。

王敬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唯有方才攥着桃葉胳膊的那隻手,慢慢地鬆開了。

桃葉看着眼前跌入人生低谷的司姚,似乎忘記了昔日的仇恨,心中湧起的竟是無限憐憫之情,但她做不了什麼,只是獃獃站着,顯然司姚沒有認出她這副醜化的妝容。

韓夫人走向司元,尚雲、田源都忙後退一步,韓夫人便挽住司元的胳膊,淡淡地問:“這長公主……也該當死罪吧?”

司姚聽見韓夫人的話,陡然又從地上爬起來,她腦海中忽然閃現過母親的影子,她記得,在她上次收拾大批行裝、搬離安壽殿那天,孟太后給了她兩個荷包,一個黃色的,一個紅色的。

當時,孟太后對她說:“今日一別,不同往昔,也許難以再相見,也許我從此不能再護着你。他日你若落難,我這兩個荷包,或可救你一命。如果落難時你仍是公主身份,就打開那個黃色荷包;如果落難時你已不是公主,就打開那個紅色荷包。切記,不要拿錯了。”

自那之後,司姚便將這兩個荷包每日每夜都貼身帶着。

想到這裏,司姚忙向貼身裏衣內取出了黃色荷包,打開一看,裏面有一張字條。

她將字條伸開,只見上面寫着四個字:「血濃於水」。

司元看到了司姚打開荷包這個動作,心生好奇,便抬腳向司姚的方向走來。

司姚一見司元走來,頓時一陣驚恐,她還沒想明白母親所留字條的用意,只憑着對字面意思的理解,慌亂中抬頭朝司元大喊:“你不能殺我,我是你的親妹妹!如果你敢殺我,父皇在天之靈都不會原諒你的!”

內外一片靜默,司元徑直走到司姚身旁,嚇得司姚失手將字條掉在地上。

司元俯身,撿起了那張字條,一眼認出那是他的弟弟孝宗司昱的筆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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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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