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五行 第一章不是人
北風呼嘯,裹挾灰白飄雪,漫過山巒,漫過平原,蓋住廣闊富饒的呼倫貝。
雪花落在雪山,雪山越發亮眼。可無論雪山上的白雪多麼耀眼,也蓋不住半山上的一簇粉嫩。
“粉色薔薇”南宮家別院,這裏住着天底下最有錢的女人。
雪山,木屋,溫泉。
葉秋水好似妖精,赤身裸體泡在溫泉之中。
妖精的皮膚很白,像雪一樣白,山峰很高,比遠山還高,一頭黑髮如捲起的瀑布卻又散開。
只見美人微笑,唇紅齒白:“死士營有個叫崔器的,把他帶去白虎堂,本城主要見上一見。”
溫泉旁,面無血色的白無常,忙躬身領命而去……
風雪中的死亡走廊,一名帶着青銅面具,頂盔摜甲的軍中什長。帶着十名兵丁,守在一線天峽谷出口。
凜冽寒風中,一高一矮兩名士卒,爬到潛伏已久的什長身旁,輕聲低語。
“頭,這都幾天了,消息準不準啊。”
“什長,死亡走廊縱深數百里,橫向也有百里,妖族探子會不會已經溜過去了。”
崔器轉過頭,隱藏在青銅面具下的那張臉,笑若夏花:“急什麼,咱們蹲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哪次失過手。”
正說著,谷內忽然傳來數聲狼嚎……
什長崔器臉色一變,背起劍匣,手握橫刀,猛地起身道:“三驢子那邊出事了,動作麻利點。”
十騎首尾相連,好似一把長劍直入峽谷,捲起一條風雪白龍……
當崔器趕到峽谷另一端時,只見三驢子拉長了臉,指着遠處黑水湖方向。
崔器見到了黑煙,不由皺眉道:“咱們出來前,死士營還有什麼人不在營內。”
三驢子頭也不回的冷聲道:“毒蜘蛛和新來的兩個矮子都不在。”
鐵山一聽,頓時瓮聲瓮氣的罵道:“毒蜘蛛最他娘不是東西,就會背後使絆子搶軍功……”
對於搶軍功,崔器壓根不在意,可他很在意有人整日裏跟他使絆子。只見崔器擺手制止鐵山繼續說下去,隨後策馬朝黑水湖方向急速奔去……
距離黑水湖還有兩百步時,崔器勒馬而停,眯着眼盯着湖畔。
他看到毒蜘蛛帶着幾十名手下,圍着起火的馬車廝殺。
一名老人家,一對年輕夫婦,還有一個三四歲扎着羊角辮的小姑娘。崔器看着所謂的妖族探子,遠山之眉都快連到一起了……
當毒蜘蛛摘下一對父子人頭,又將婦人手臂砍下后,還要對那哇哇大哭的小女娃下手時。崔器就有些綳不住了。
死亡走廊對抗妖族的第一線,這裏每年會死很多人,很多妖。
崔器的刀雖然不夠快,六年來卻也沒少染血。他不是什麼心善之人,可是殺一個娃娃冒功就有些過了。
崔器回頭瞥了一眼三驢子,見三驢子彎弓搭箭,這才猛地催馬向前。
具裝戰馬奔行如飛,赤尾飄飛近乎丈長,好像一人一馬拖着一條飄帶。
嚴格來說,崔器胯下的不是馬,而是遺忘之地的異獸,鹿蜀。
鹿蜀,高八尺,其狀如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日行千里。
如此異獸,兩百步不過眨眼而已。
卻見這時,湖畔婦人用僅剩的一隻手臂,抱住毒蜘蛛的大腿,雙眼血絲密佈,惡狠狠的罵道:“你,你們不是人。你們是畜生……”
鋒銳匕首抵着小女娃白嫩脖頸,毒蜘蛛那滿臉橫肉擠出殘忍的微笑:“來到這個鬼地方,老子早就不是人了……”
話還沒說完,毒蜘蛛忽然扭過頭。他看到一騎破開風雪,徑直朝他而來,不由眉頭一皺。
他遲疑了,因為他知道來人是誰,只能無奈緩緩放下匕首。
崔器見狀,五十步後放慢馬速,可手依舊握着刀柄。
湖畔,崔器居高臨下的看着毒蜘蛛:“姜伙長,今日收穫頗豐啊。要不,這個小丫頭讓給下官如何。”
都說官大一級壓死人,可今卻反過來了,毒蜘蛛面對崔器,卻沒了官威。
他知道崔器血海未成,不過養氣下境,若要動手,十招內當可斬殺。可關鍵是,崔器身後開弓之人和那十騎,讓他有些打怵。
異獸具裝加上箭無虛發,真要起了衝突,毒蜘蛛還真沒信心搞定崔器。
只見毒蜘蛛歪頭瞥了一眼遠處十騎,忽然咧嘴笑道:“都是同僚,哥哥吃肉,當然得給兄弟留口湯喝。”
崔器鬆開握刀的手,笑道:“那就謝姜伙長了,這份情兄弟領了。”
說著,崔器跳下馬來,打毒蜘蛛手上抱過小女娃,絲毫不給其反應的時間。
卻見這時,毒蜘蛛猛地揮刀,就要斬下婦人頭顱……
“當!”
千鈞一髮際,刀出鞘,剛好攔下要命一刀。
倉促拔刀,崔器握刀的手震得有些發麻。不過,好在是戴着面具,讓人看不出深淺。
崔器撥開毒蜘蛛的橫刀,笑道:“女人的腦袋不值錢,兩個都頂不上一個。姜伙長,給兄弟湊個整如何。”
毒蜘蛛面有慍色,握刀的手緊了又緊,恨不得一刀劈了眼前的小小什長。
毒蜘蛛一眾手下見伙長面色難看,猛地上前……
卻見崔器不慌不忙,幫着毒蜘蛛還刀入鞘,且附耳低語道:“具裝鹿蜀,二百步數息而至,當可一擊而潰。這個時間,你殺不了我。多個朋友,少個敵人,能活的久一些。姜伙長說呢。”
毒蜘蛛眯着眼,輕聲道:“小子,虎口奪食,龍頭鋸角,夠狠。咱們走着瞧。”
說著,毒蜘蛛回頭看着眾兄弟,大笑道:“天寒地凍,兄弟們不易,咱們就多讓些湯食,別餓着崔什長……”
毒蜘蛛話說的漂亮,可臨走時回頭那一眼,卻讓崔器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殺意。
崔器眯着眼,什麼也沒說,直到毒蜘蛛一伙人消失在風雪之中,這才轉身將孩子塞到猴子手裏。
“先走,把孩子送進城。”
“就這麼放他們走嗎。”三驢子來到崔器身後冷聲道。
崔器沒吭聲,而是俯身查看婦人傷勢。見那婦人失血過多,氣若遊絲,崔器不由附耳低語。
“孩子我會幫你找個好人家,日子肯定比你們以前過得好。你男人的腦袋我也會幫你取回來,回頭把你們葬在一起。世道不好,能做的也就這些了,安心去吧。”
崔器看着婦人含笑閉目,這才起身望着毒蜘蛛離去的方向,拍了拍手笑道:“待在死亡走廊這麼多年,就是圖個痛快。如今有人讓咱們鬧眼睛,不痛快,那可不成。”
鐵山捏得指節咔咔直響,嘿嘿笑道:“那就拔了。”
三驢子冷聲道:“走一線天,搶在他們前面……”
殺妖還是殺人,對催起來說算不得什麼,可殺自己人且是足足一夥,還是要萬分小心才成。
崔器回頭看着眾兄弟,正色道:“這次不比以往,那是一夥五十人,得乾淨利索。若是跑了一個,大家都要掉腦袋。”
沒人吭聲,有的只是蔓延開來的深冷殺意……
死亡走廊,一年有大半年時間被冰雪覆蓋。若是殺個人,都不用費勁挖坑,往雪裏一丟,用不上半天便會被風雪掩埋。
可若是殺得人多了,還是要費些手腳的。
崔器是在一處開闊地截住毒蜘蛛一夥的。在具裝鹿蜀鐵蹄下,那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單方面屠殺。
鐵山拽着兩具屍體,丟進一旁挖好的死人坑裏,拍了拍手道:“一群軟蛋,真懷疑他們是怎麼在死亡走廊活下來的。”
三驢子冷聲道:“見軟捏,見硬回。就這麼簡單。”
鐵山搖了搖頭,啐了一口,轉身朝山坡後行去。
卻見這時,三驢子回頭叫住了鐵山。
“頭正忙着呢,你最好別去搗亂。”
鐵山憨憨一笑:“毒蜘蛛那小子挨了老子一槍,我就是想看看,斷氣沒。”
毒蜘蛛的命夠硬,腹部挨了鐵山一槍,這陣子身上又被割了十幾刀。半死不活的,卻愣是咬着牙沒斷氣。只是那眼珠子血紅血紅的,好像要吃人一樣。
崔器微笑着,手中刀避開骨頭,避開經脈,切開皮肉,分寸拿捏的恰到好處。
“知道嗎,去年有個妖族高手,被我切了一百多刀都沒咽氣。我希望你能超越他……”
“對了,你犯了什麼罪,才被發配到死士營的。我挺好奇,什麼樣的人,連屁大點的孩子也要下殺手……”
“其實,你不說話,也不喊痛,就是不想讓我痛快。我知道。”
“可你不知道,我挺討厭呱噪的。刀入肉,要以無厚入有間,才能遊刃有餘。這個過程要心靜,所以你要是連哭帶嚎的,反倒不美。”
毒蜘蛛眼珠子一瞪,冷不丁朝崔器吐出一口血水,開口罵道:“姥姥,你個廢物、雜種,要不是你的手下有些斤兩,老子早把你剝皮拆骨……”
“撲!”
只見崔器閃身出刀,攪碎毒蜘蛛滿口牙……
“你看,這是何苦。剛剛表現不是挺好的嗎,怎麼就開口罵人了呢。難不成,是因為你的兄弟不爭氣嫉妒我嗎。”
說著,崔器扭頭看了看四周,忽然彎下腰在毒蜘蛛耳畔輕聲低語道:“既然你不能開口說話了,那就告訴你一個秘密。且只告訴你一人。”
“你說你不是人。其實,我也不是人。”
毒蜘蛛一愣,便見崔器摘下面具,掏出腰間短刀,在手心輕輕劃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