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婦人
陽光照下來,溫暖而明媚,今天是個極好的天氣。
曲時釗和曲時笙乘着馬車,往酒樓的方向去,另一邊徐之珩也騎着馬,奔着那邊去。
年節下,街上十分熱鬧,到處張燈結綵,紅福掛了一整條街,街上的人個個穿着新衣,臉上的喜氣藏都藏不住。
只是這其中也有幾個看起來神情落寞的人,曲時笙看了那個方向一眼,曲時釗在一旁解釋:“那婦人的閨女被鐮刀怪所殺。”
“這是她有了女兒之後,過的第一個離開女兒的年吧,只是這年並非是因為喜事,而是喪事。”曲時笙嘆了口氣:“罷了,逝者已逝,生者難過並不是靠兩句話就能被哄好的,咱們走吧。”
“馬車前頭堵住了。”曲時釗往前探了探身子,把帘子掀開一些:“怎麼回事?”
車夫往前看了看,回答說:“是徐將軍在前面。”
曲時笙頓時笑了,想出去卻被曲時釗一把按住了手腕:“你急什麼?他就立在那兒,還能跑了不成?”
“哎呀哥哥,左右也是要進去的。”曲時笙笑着拉開了曲時釗的手,沖外頭叫了一聲:“涼兒。”
涼兒立馬往前走了幾步,穩穩的扶住了曲時笙的胳膊,扶着她走下馬車。
徐之珩騎在馬上,正要說話,卻看見曲家馬車停在旁邊,曲時笙正由涼兒扶着往下走,他那本不好看的神情舒坦了幾分,下了馬走向曲時笙。
“怎麼了這是?”曲時笙看清了外頭,徐之珩的馬旁邊跪了兩個女子,其中一女子生的年輕,頭髮烏黑油亮,就這麼披散在身後,五官精緻,細看和曲時笙有點相像,此時正滿臉是淚,看起來楚楚可憐,讓人不忍直視。
只是與這張美麗面孔不符的是,她的肚子隆起,看起來再過一陣子就要生產。
她身邊跪着一個婦人,她生着一張容長臉,顯得面容極為嚴肅,綢衫外罩了一件石青色的比甲,
看見曲時笙過來,那婦人搶先一步跪着蹭過去,拉扯着曲時笙的裙角就不鬆手了,大聲哭道:“這位就是曲家三姑娘吧?求求曲姑娘高抬貴手,給我們家女兒一條活路吧,不然她只能去投江,一輩子抬不起頭怎麼能活的成啊!”
這一番話說的曲時笙腦袋都大了,倒是一邊的涼兒面容一肅,一把就打開了婦人的手,另一隻手掐着腰道:“你個老東西,把話說清楚些,別跟我們家姑娘拉拉扯扯的,傷了姑娘你擔當的起嗎!”
婦人縮回手來,十分的可憐,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才說:“我們家姑娘懷了徐將軍的孩子,求曲姑娘行行好,容我們姑娘進門做妾,我家女兒最是溫順聽話,她絕不會和曲姑娘您爭徐將軍,等孩子落了地,也歸您撫養,只求您給她一條活路吧!”
這麼聽着,曲時笙也算是懂了。
她看了一眼涼兒,涼兒心領神會,冷笑一聲同那婦人說:“你家女兒的私隱,你就這麼嗓門洪亮的往出扯,整個京城的活人都知道了,你還想讓你女兒有命活?”
婦人嘴角一抿,又想說話,但涼兒緊接着又說:“而且我們家姑娘和徐將軍並沒成親,兩家甚至沒下聘,你家女兒跟誰弄大了肚子,干我們姑娘什麼事!”
平日裏涼兒就是嘴皮子比較利落的,那婦人也不是善茬兒,聽她這麼說,婦人轉頭對着圍觀的老百姓便是一通哭求:“大傢伙兒快來看啊,徐家也不容,曲姑娘也不容,我們家女兒可怎麼活呦!”
徐之珩冷冷的看着這個撒潑打滾的婦人,忽然提起自己的佩劍,劍鞘猛的沖向婦人,嚇得婦人哎呦一聲,魂差點飛走一半。
劍鞘停在她的下巴前頭,徐之珩的眼神凶的彷彿要殺人:“我問,你答,我只聽實話。”
曲時笙急忙走過去,將徐之珩拿劍鞘的胳膊按了下去,衝著那哭哭啼啼卻一直沒說話的女子說:“你抬起頭來,我細看看你。”
女子依舊裝作委屈,也不抬頭,低着頭哭:“曲姑娘有什麼話問就是了。”
“你把頭抬起來。”曲時笙緩了口氣:“既然你們已經決定鬧到街上人皆盡知,這會兒又裝哪門子麵皮薄?抬起頭來,我又不會吃了你。”
那姑娘委委屈屈的抬起了頭,眼睛裏含着淚花,看的人於心不忍。
“那婦人說,你是她家女兒,那她是你母親?”曲時笙問。
姑娘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曲時笙又問:“你肚子裏懷的是徐將軍的骨肉?”
姑娘又點了點頭,這下說話了。
“徐將軍是在酒醉后,強行要了我的。”
曲時笙忍不住笑了:“徐將軍極少喝酒,敢問在場的各位,可有人曾見過徐將軍醉酒?可有人見過他出入酒館?”
眾人都紛紛搖頭。
像徐之珩這種京城紅人,去哪都有人認識他,他酒量不差,就算非要喝酒也不會把自己灌醉,向來是點到為止,喝完就走,腳步都沒有搖晃嗯時候。
眾人的反應讓曲時笙心裏高興,畢竟這徐之珩是老百姓眼裏的恩人,又能在外頭打仗,又能在京城捉鐮刀怪,這種人他們都是敬佩尊重的。
曲時笙繼續說:“你既然說你懷了徐將軍的骨肉,那你不如當著我們這些看客的面兒,詳細說說你是在何時何地什麼情況下懷的這個孩子。”
一旁的曲時釗站在徐之珩身側,他是不信徐之珩會幹這種事的。
今日這個場面,顯然是有人設了個局。
姑娘用帕子抹了把眼淚,哽咽着說:“那是剛入秋的時候,徐將軍在這酒樓里喝醉了酒,碰巧我在街對面支了個小攤位賣胭脂水粉,徐將軍不小心刮碰到了我的攤位,倒了我就蹲下收拾,也正是那時,他看清了我的臉,就…”
婦人緊接著說:“我們家女兒長的雖然不似國色天香,但細看也是個美人坯子,徐將軍喝醉了酒情難自控我理解,也怪她不該在那個時辰還出來賣胭脂,還非要在酒樓的對面,這是她的錯。但徐將軍既然要了我女兒的身子,便該對她負起責任來,如今肚子一天天的大了,眼看着孩子都要生出來了,徐將軍卻對她不聞不問毫不理會,這讓我們家姑娘怎麼做人啊。”
曲時笙留意着這酒樓附近,酒樓的旁邊連接着酒館、酒肆,還有一些賣茶葉的店鋪,此處男人居多,女子很少,如若不是進出酒樓的,很少會在這兒看到有女子的身影。
她笑道:“看來你這女兒,是個腦袋瘸的。”
婦人聽見這話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曲時笙聽了這話沒去轉頭怪徐之珩,而是罵她女兒腦袋不靈光。
圍觀的百姓們聽見這話,也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曲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曲時笙圍着婦人,慢慢的走了一圈,邊走邊說:“大傢伙兒放眼看看這周圍,白天女子都少見,更別提晚上了,出來喝酒的幾乎都是男子,她一個勢單力薄的姑娘家,來女子少的地方賣女子才用的胭脂水粉,這話聽着不覺得不對勁嗎?”
涼兒也緊跟着說:“可真是奇怪呢,賣胭脂水粉的地方都是姑娘家,她有好地方不去,卻來這種魚龍混雜的街,怎麼著,我竟不知男子也喜歡往臉上擦胭脂?”
婦人聽見這話,面容一僵,不悅道:“你這姑娘,說話可真是歹毒!賣胭脂的巷子是姑娘多,可生意也多,店鋪都開着,我女兒在外面支個攤位如何與他們競爭?再說,男人雖不會塗脂抹粉,但也都是家裏有妻子有女兒的,說不準會給家裏女眷買些用用,這有什麼可懷疑的。”
曲時笙輕笑一聲:“事情奇怪也就奇怪在這兒,既然你家女兒選擇在此處賣胭脂水粉,為何都入夜了還不曾收攤?剛剛入秋也算是夏尾,天長的很呢,都黑透了一個姑娘家還不走,你這個做母親的也不擔心?”
婦人眼珠子一轉:“我怎麼不擔心?我過來找她,就看見她縮在這兒,我細問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你們沒第一時間選擇報官?按理說這裏酒樓多着呢,人來人往的,能給你們作證的人數不勝數吧?”
“這不光彩的事,曲姑娘叫我如何報官?”
“既然明知不光彩,又為何在今時今日,青天白日的在這兒堵住徐將軍,強迫徐將軍和我接納你女兒?”
“我…”婦人發現自己被曲時笙耍了,急的臉上都是汗,支支吾吾道:“那也是我女兒月份大了,孩子眼看就要生了,沒法子了嘛!”
曲時笙說:“徐將軍上頭有父親,就算他不認這個孩子,他父親也未必會不認孫子,你怎麼不帶着你女兒去徐家哭求?”
若是她們母女去過徐家,那定然會有人知道,可此刻卻無人給她們作證。
婦人沒了法子,只能哭的更凶了:“大宅院裏,那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啊,我若是帶着女兒稀里糊塗的進去了,萬一不能全須全尾的回來怎麼辦?我這一把老骨頭倒是沒什麼,可我的女兒不成啊,我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曲時笙回過頭,和曲時釗說了些話,接着轉過頭對婦人說:“我的外祖父,曾是太醫院的院首,我在他身邊學了一些皮毛,約莫能把出喜脈來,你說你女兒肚子裏懷着孩子,總要讓我切一切脈才是。”
婦人頓時緊張起來,兩隻手在空中划拉着,似乎想引起更多人的同情:“這肚子都這麼大了,所有人都看着的,難道還能有假不成!曲姑娘好歹也是個大家閨秀,同為女子怎麼能這麼揣測。”
涼兒說道:“她這肚子是不小,但誰知道裏頭是不是塞了東西?就算沒塞東西,誰又能知道是不是因為生病,才腫了那麼大的包?”
她把最後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氣的那婦人臉色難看的很,彷彿是一根茄子立在那兒,后槽牙咬的咯吱咯吱響。
“你這丫頭,說話真是不中聽,你們曲家高門大戶,怎麼能有你這樣嘴巴粗俗的婢女!”
“我嘴巴粗俗,那也比你們這種狗血噴人的強,誰知道你女兒肚子裏到底有沒有孩子?就算有孩子又是誰的種?”
“你!”婦人氣的一瞪眼睛,想起來撕爛涼兒的嘴。
涼兒也是絲毫不怕她,衝著她挺直了胸膛,彷彿隨時都能迎戰一般。
曲時笙淡淡的說道:“是真是假,把了脈也就知道了,怎麼,你不敢?”
這主僕兩個,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把這對母女架在火上烤,如今是趕鴨子上架,她們不得把這個脈。
那姑娘小聲的喚了一聲娘,那婦人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咬牙道:“你是清白的,把個脈又何妨?”
“可是…”
“沒有可是。”婦人的神情陰沉的可怕。
曲時笙往前邁步,蹲下身子要診脈,徐之珩也跟着往前走,他擔心這對母女會狗急跳牆,傷了曲時笙。
好在她們目前並沒有這個膽子,那婦人方才被徐之珩的劍鞘震懾了一下,這會兒看見徐之珩心裏還打顫,哪裏敢對曲時笙出手。
涼兒從馬車裏搬出一把小杌子,是用來放炭盆的,曲時笙示意那姑娘把胳膊搭上,這一把脈曲時笙的眉頭當時便皺緊了。
這姑娘確實有了身孕,這個不會是假的。
她的手指在手腕上輕輕的按動,眉頭很快便舒展了,因為她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鬆開那姑娘的手,曲時笙站直了身子,轉頭就打了那婦人一巴掌。
婦人被打的懵住了,緩了半晌才嚷:“你做什麼,怎麼當街打人啊你!”
曲時笙沒理會她,對一旁的涼兒吩咐:“去順天府找劉府尹,這婦人帶着她女兒出來坑蒙拐騙,損害徐將軍名譽,讓他速速帶人過來把這婦人抓起來!”
婦人愣住了,那有孕的姑娘也愣住了,二人對視着看着彼此,婦人大喊:“我女兒是真的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