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印小柔直到一周后才回來,學校已經沒課。錄取她的那家公司因為緊缺人手,讓她提前開始試用期。於是年後的第二個周一,她風風火火地上班去了。
那天我直到中午才醒過來,看着外面暖融融的陽光照進來,心裏就突然感嘆了起來:時間過得真是快。
在後來很長一段相對而言比較平靜的日子裏,我見了一次成頌。
這是自我對他說了那些話后,兩個月以來的第一次見面。三月的天氣還滲透着些涼意,我用風衣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一邊瑟縮着站在公交站台等車。大概是天性的敏銳,隔着熙熙攘攘的人潮,我一抬眼便看見了從對面大樓里走出來的他。在幾個精英的錦簇中,他神色嚴肅而凝重,明明陽光並不刺眼,那雙深邃的眼卻是微微眯着。即便深色西裝筆挺,領結一絲不苟也無法掩蓋他臉上透出的疲憊。
那張臉有些瘦削,帶着大病初癒的慘白,卻是無敵的好看。
他當然沒有看見我。
那樣一眼,成就了清晰的印象,我的心突然疼了起來,不知道是為了他臉上的病容,還是他看着遠處堅定而淡漠的眼神。
溫燃再找我,感覺就像是過了一個輪迴般長久,那時候美國的學校已經定了下來,正在忙簽證的事。印小柔天天忙着去公司,儼然提前步入了朝九晚五的生活,我隱隱能感到生活在這個時候是飛速變化着的,偶爾去這家遲遲散夥飯,和以前的朋友聚聚會。不久后大家就各奔東西,再見都不知道是幾十年以後的事了。
那天他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在和禮儀隊的朋友們k歌,附帶了n個曾經在學生會裏混的餓狼們。大家一群人太high,我手機的鈴聲就直接被淹沒了。等我回頭看手機的時候,發現有五個未接來電,均來自同一個人,而且是一個小時前的事了。
在充滿着喧鬧的包廂里,看着身邊的男男女女嬉鬧,不知道怎麼就想到了那晚溫燃對我說的話,想起他平靜的眼睛裏,那不動聲色的瘋狂。明明是熱鬧的氣氛,卻讓我硬生生感覺到一股涼意從背後竄進骨髓里。對我而言,他便是那個不穩定的存在,隨時準備在我的世界裏掀起滔天波瀾,他飄忽不定,卻又讓人感覺無處不在。
我本是考慮要不要回個電話過去,正準備拿着手機走出包廂,身邊的老戰友陳微微有些喝高了,一把走過來抓着我的手不放,說要和我唱《知心愛人》。
後面大概是玩得太高興,我也喝了點酒,意識懵懵懂懂的,把電話的事完全拋到了腦後。直到快深夜了,兩個男同學送我和另一個女生回家的路上,一個電話把迷迷糊糊的我鬧得有些清醒。我拿起手機,看到溫燃的名字,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旁邊的人看到我這動作,揶揄我,“深夜查崗呢?”
我本來有些焦躁,聽了他帶着嘲笑的句子,不禁拿話噎他們,“查你個頭。”
轉過頭來,我拿着手機,想了想后按了掛機鍵。
可還沒等我把手機放回包里,手機又躁動了起來,那邊的男生低低的笑聲傳到我耳朵里,我一時意氣高漲,拿起聽筒對裏面的人說,“你煩不煩啊?”
明明周圍的笑聲愈發明顯,可我卻感受到了突如其來的安謐。電話那頭沉靜了下來,只有呼吸起伏的聲音。
過了許久,溫燃說,“你喝酒了?在哪,我過來接你。”
“我不需要。”我說著,語音里有了些倔強的滋味。“我沒有醉,我腦袋不知道有多清楚呢,不用你假好心。我不想見到你,平時也不想的,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特別特別不想見到你,特別特別特別……”
我對“特別”兩個字好像上了癮,一直搖頭晃腦地說著,彷彿說的次數越多,越能表達我心裏強烈的感情。
那邊的人大概是被我酒後吐真言給震撼到了,一時沒了聲音。我喝酒後的大腦有些短路,絲毫沒有意識到平時在他面前的小心翼翼,可能因為這些個“特別”毀於一旦。一時間也沒力氣思考那沉默背後的意味,直到他突然輕聲嗤笑,才將我的理智拉回來少許。
“你、你笑什麼。”我說。
“蘇心,”他語氣淡淡,“你又不乖了。”
平和的語氣,好像有着綿長的迴音一般蕩漾在我腦子裏。我不知為什麼,突然有些害怕,想都沒想就掛了電話。
旁邊的男生一臉幸災樂禍地看着我,一邊說,“蘇珊啊,你還是喝醉了比較可愛。”
我特別憤恨地白了他一眼,“一邊去。”
那天回家后迷迷糊糊地也就睡下了,溫燃沒再來騷擾過,整個晚上覺得格外清靜。直到第二天一大早醒來,模模糊糊地想起昨晚發生的事,不由心中大驚。一直以來我都小心翼翼地維護着我和他之間的那層面紗,希望能夠平安穩定地度過這段申請留學的歲月。可溫燃那天的話,潰破了我心底最後的防線,如今我又說了不想見他,更不知道以後該如何相處。
我想,大概再維持平靜表象,做到讓他順意是沒有用了。
我後來的舉動可以用“破罐子破摔”五個字形容。
他打我電話,我沒有接過。直到三天後,他的車直接停到印小柔家樓下,我想了想,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心一橫,視死如歸地找他去談判了。
見面時他正在抽煙,暗紅的火光在黑暗裏忽明忽暗,他似乎察覺到了我的腳步,將煙拿下在前面的煙灰缸里掐滅,然後轉過頭看向我。
車裏還有淡淡的煙味。我只能沒話找話,“原來你抽煙?”
“很少。”他說,然後轉了話題,“我們去哪說?”
“就在這裏吧。”
空氣似乎頓了半晌。最後,他開口,“蘇珊,搬過來和我一起住。”
黑暗裏,我似乎看見他的眼眸有流光在閃動。
我靜默了一會兒,問他,“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他說的理所當然。
我朦朦朧朧地看着他,他的眼睛裏,好像有着一個我所熟悉的,卻又遙遠的世界,正在被黑暗一點一點地吞噬。
“可是,我不喜歡,那要怎麼辦呢?”我說。
我隱約看見他皺起的眉頭,表情里閃過了些不悅。然後他湊近來,唇幾乎要落在我的臉上,被我稍稍躲開。
他沒有再動作,凝重的空氣里,我腦子裏又回蕩着上次他說的話,“我不止想讓你心甘情願,我要讓你求我。”
安靜了好一會兒,我驀然問他,“哥,如果沒記錯的話,你比我大四歲?”
他只是皺着眉看着我,沒有說話。
“都二十五六的年紀,也是時候找個女朋友談婚論嫁了。”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而溫和,“你看,要是帶上我這個妹妹當拖油瓶,多掉價啊。”
說這話的時候,我不確定內容是否被他完全消化。到後面,他不僅是皺着眉頭了,連眼睛也眯了起來。
我看到他這表情的時候有些慌亂,想了想還是決定把話說完。“我們分開了那麼多年,彼此都過得好好的。你現在什麼也不缺,大概就缺個人陪在身邊,如果沒有合適的,我可以幫你物色物色。”我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表情,“或者,你要是還放不下當初的路安寧,我幫你找,找到她為止,這樣行嗎?”
他怔怔地看着我,表情像是融化的冰一樣,漸漸柔軟。我想畢竟曾經是親人的緣故,無論發生了多大的事,看見他這個樣子,心裏還是無法避免地悵然。
“你一直對過去的事放不下,爸媽知道了也不會放心。”
也不知道這句話有什麼魔法,他眼裏的迷茫剎那消散開來,然後帶着一種深刻的沉凝看着我。“不是爸媽,是你爸我媽。”
這下歸我震驚了。
他淡淡地補充,“還是分清楚比較好。”
雖然知道他的厭惡和排斥,可將這種情緒直接地表達出來,卻是第一次。
在事情過去了那麼多年以後。
我覺得難過,他討厭我也就罷了,可是父親當年可是江他當親生兒子一樣對待,因為喜歡他,在某些地方對他的關照更是甚於我。現在聽到他說這樣的話,我心裏不好受是其次,更多的是為父親不值。
我低低地笑了,帶着濃濃的苦澀意味,“你憑什麼。”
他已經別開了視線,淡淡地看向遠處路燈散發出的光。
我吸了吸鼻子,壓抑着聲音里的難過,說,“我不會搬家,你不用再來找我。時候不早,我先回去了。”
就在前一個瞬間,他的臉上還殘留着些許柔軟,此時卻已完整地被另一副冰冷的面具代替,那些悵然的情緒煙消雲散,飄渺到甚至讓人懷疑那是否發生過。
“真的不考慮?”他問我。
我搖搖頭,“不用了。”
沉默良久,他只是低低道,“你別後悔。”
作者有話要說:我是來吐槽的……
我碰見了渲男,哎,也不算渲,就是默默哪卿優柔寡斷的那種……下次要開個文,我打算寫個匯總,名字就叫((我的爛桃花))。(百度搜樂文或,lxiaoshuo,com更新更快)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