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殘忍弒帝
王從敬喏了一聲,挨着朱慈煊坐下。
這個年紀與朱慈煊差相彷彿的少年,在不知不覺中,竟是把朱慈煊當成主心骨了。
而永曆皇帝朱由榔,猶是木然站立,怔怔地眺望遠方,對朱慈煊的話語,如若充耳不聞。
這時,吳三桂已又站起身,從女婿胡國柱手中重新接過大弓,一步步地向朱由榔走來。
朱由榔呆立遠眺,完全沒有注意到這有如死神般的吳三桂,正在步步走近。
一旁佯裝閉目養神的朱慈煊,瞥見吳三桂走進,頓是喉頭不停涌動。
他知道,永曆皇帝朱由榔的最後時刻,就要到來了。
雖然自己魂穿過來,與這朱由榔不過是一對便宜父子,但融合了今世記憶的他,對於這位可憐父皇的遭遇,還是充滿了無限的同情。對吳三桂這個弒主求榮的清廷狗奴才,心下更滿是憤恨。
只可惜,現在尚在恢復體力的自己,自保都是極難,如何還有能力去幫助朱由榔。
朱慈煊喉頭涌動,雙拳緊握,努力保持鎮定。
緩步走進的吳三桂,在離朱由榔三步外站定,便執弓在手,向他躬身行了個禮。
“陛下,現在既已食畢,老臣也該送陛下上路了。”吳三桂聲音很輕,一雙陰鷙的目光,卻是不可言說的冰冷。
朱由榔轉過身來,對吳三桂冷笑道:“怎麼,平西王這麼急着動手,是等不急了要去邀功請賞么?就連讓朕消消食的時間,也不能給么?”
吳三桂聞言一怔,他眨了眨眼,以一種疑惑的目光,直直看到對面那位如同案板上魚肉的帝王。他不知道,這個朱由榔說這般話,他的葫蘆里到底是賣的什麼葯。
見吳三桂這般看向自己,朱由榔又是一笑:“隋唐年間,宇文化及想逼殺隋煬帝,也得讓皇帝把想說的話想辦的事做完,方讓其自縊而薨。怎麼你這位世受國恩的大明侯爺,竟連給朕一點消食的時間都不肯么?若是傳揚出去,豈非要惹人恥笑?”
“平西王,就讓皇帝休息下,再作處斷吧。現在時辰尚早,倒是不急。”從吳三桂身後,又傳來了定西將軍愛星阿的叫喊。
“對,我等就再陪皇帝一會,又有何妨。等會再殺他,亦不為遲。”安南將軍卓羅亦是附合。
吳三桂瞪着一雙陰鷙的雙眼,直視了朱由榔許久,才咬着牙回道:“好。既然二位滿洲的主子都這般認為,吳某自當從命。皇上,就讓你再多活一柱香的時間,讓你消食,臣就在站在這裏陪着你。等時辰一到,臣再動手。”
朱由榔懶得看他,又轉過身去,繼續眺望風景。
吳三桂將手中的大弓丟回給後面的胡國柱,一臉鐵青地站在原地。
此刻,場面平靜至極,只有山風呼嘯作響。沒有人知道到,此刻的朱慈煊,內心活動又是多麼激烈。
他心下明白,永曆皇帝朱由榔之所以一定要有個消食的時間,其實是為了自己。
這個正史上最後的明朝皇帝,已然看出了自己的計劃與目的,故而要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努力地給自己爭取時間與機會。
因為現在的自己,剛剛吃飽喝足,正是極其需要寶貴的消化與恢復時間。只有讓原本衰弱無力的身體重新有了能量與動力,自己接下來才能努力爭取有所作為。
雖然只是便宜父子,但這份舔犢護子之情,令朱慈煊心下,猶是無可言說的感動。
父皇,我若得以脫逃,將來一定竭盡全力,為你報此深仇大恨!
一柱香的時間,在一片靜默中,終於過去了。
吳三桂又從胡國柱手中拿過那張大弓,直走到朱由榔身後,低聲道:“皇上,一柱香的消食時間已過,皇上可以上路了。”
朱由榔沒有轉身,也沒有回頭,依然眺望遠方,喃喃道:“好,一柱香的時間已過,朕也確實該上走了。也罷,朕與大明最終命喪汝手,實是運數使然。你這條賣主求榮的惡犬,就拿了朕的人頭,去向你的滿洲主子邀功吧。說不定,你的主子一時心喜,還會多賞你幾塊骨頭呢。”
朱由榔這般譏諷,吳三桂一臉陰沉得幾乎可以滴下水來。
他的嘴裏冷冷地吐出一句話:“老臣說過,將來之事,不用陛下操心。請你閉上眼睛,老臣必將一舉發力,讓陛下少受痛苦。”
朱由榔微微仰頭,緩緩閉了眼睛。
吳三桂拽了拽弓弦,順手便朝永曆帝脖子上套去。
這一刻,一旁的王從敬臉色煞白,而朱慈煊卻猶是面容平靜。
只不過,他的內心,卻是難以言說的痛苦。
要親眼看到這位大明的末代皇帝,這位自己的生身父親,就這樣死在自己面前,朱慈煊心頭,還是十分地難過。
只不過,現在正在蓄養精力恢復體能的朱慈煊,卻是什麼都做不了。
自己尚是一隻待宰的羔羊,能否最終逃脫尚難肯定,如何還能兼顧其他。更何況,朱由榔所在的位置離自己尚遠,就算是想要搏命攻擊,成功機率亦是極低。
自己的機會極其有限,本來就是死中求活,若是再衝動行事,除了父子俱亡之外,斷不會有其他結果。
朱慈煊心下暗嘆,乾脆閉上雙眼,不忍再看。
而在這一刻,吳三桂已是熟練下手。
用弓弦勒殺,是清廷一種極為殘酷的殺戮的手段。特別是皇室上層,這種酷刑更為常見。
比如多爾袞的母親阿巴亥,就是被皇太極下令,用這種弓弦勒殺之刑給殺死的。而現在,清虜慣用的酷刑手段,被一個逆賊用於弒殺舊主,實是令人痛憤扼腕。
吳三桂手下發力,弓弦絞得格格直響,受刑的朱由榔,頭顱被弓弦高高吊起,整個身體在不停地劇烈晃蕩。他的脖頸象葫蘆一樣中間猛然收縮,發出吱吱的扭裂聲。因劇烈的勒動,朱由榔已然喘不過氣,下意識地睜大眼睛,兩眼之中血水直流,舌頭從嘴裏耷出,拉伸到了一個可怕的長度。
見到這可怖情景,朱慈煊旁邊的王從敬已嚇得渾身哆嗦,臉色煞白一片。
他下意識地緊緊抓住朱慈煊的手,指甲都幾乎要嵌入他的肉里去。
吳三桂咬牙發力,手中更使出狠勁,愈發用力地絞動弓背,只聽得喀巴一聲輕響,朱由榔的頭顱,竟被他給生生絞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