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徒勞
我十分詫異：“什麼？？？”
水哥接着補充：“喝藥水對我而言是家常便飯，漸漸的我也不會有睡不着覺這樣的副作用了。長期喝藥水，為的是保證大部分時候都有比較近的時間回溯點讓我選擇。只要想像不同的時間點喝下藥水的畫面，把那個畫面理解成現在，就可以回到對應的時間點。在我的時間線里，這次的實驗我只回溯了兩次時間。
第一次是良民逃跑，向錢慌張地向我報告。由於我最近一次喝藥水的時間，就剛剛好是在良民逃跑之後。我不想回溯到太早之前的時間點，而且我知道宿舍樓東面有個角落比較隱蔽，我曾經見過你們宿舍的軟件和永騎去那裏，我有一定的把握良民可能會躲去那裏，所以我先找到了良民的藏身之地，再回溯了時間到大概九點五十多吧。對於第一次的回溯，也就回溯了十幾分鐘吧，那個時間是良民剛逃跑的時候。我打電話給向錢，還沒等他開口報告良民跑了，我就先告訴他良民接下來的藏身之地，讓他趕緊去追。我並沒有告訴向錢藥水的事情，但出於某些原因，他相信只要聽我說的做，哪怕再過分，也不會失敗。
結果向錢剛把人抓回地下室，警察就在那裏等他了。目前的時間線里，擁有時間能力的人只有我和你，所以我認定是你乾的。因此我直接回溯到了晚上七點。對於第二次回溯，也只是回溯了幾個小時而已。
我覺得回到宿舍和你聊聊天，更節省時間。你是個聰明人，應該嘗試了多次時間回溯吧？那你應該能想明白，和我對抗是無意義的。我只回溯了兩次，都是只回溯了很少的時間。我不想為了你重新制定一套兩天的作戰計劃，或者更改你的實驗時間到人體蜈蚣實驗之後。我做了一年多不同的實驗，我只想快點結束一切，時間對我來說很重要。讓你遇到阿評是個小意外，所以我選擇花十多分鐘和你聊個天，讓你不要再回溯時間。”
“不，不，這怎麼可能……我明明已經經歷了三次，有一次你甚至把人體蜈蚣成功做出來了，每次都是漫長的兩天多時間……”我有些不可置信。
水哥解釋說：“我不清楚你經歷了幾次。回溯時間的本質，是回溯靈魂。是把不曾發生過的，無數種未來的其中一種，告訴現在的自己。你的未來發生了什麼，只在你的記憶里。就像你也不會有向錢被警察抓走的記憶，那是我記憶里，未來的其中一種。”
我有些絕望了。如果真的像水哥所說的那樣，他是世界上第一個喝下藥水的人，我無論再怎麼努力，再怎麼負隅頑抗，也不過是他記憶里未來會出現的跳樑小丑罷了。
“那請問，為什麼你要做人體蜈蚣這種實驗？我實在想不明白，這種實驗，對你的研究有什麼幫助？！”我發出了困擾了我許久的疑問。
“你不需要理解。”水哥搖了搖頭，“我理解這個實驗，都要花費很長的時間。你把我綁起來，讓我不能處於放鬆狀態，能想出這種方法，你確實有一定的智慧。但是要理解這個實驗，還是缺了點火候。
你只須知道，這絕對不是為了滿足我的什麼嗜好，這是一項意義重大的實驗。做完實驗后，我會回溯到實驗開始前的時間點，他們被做實驗這件事將不復存在。但是這個實驗可能要重複上百次來避免偶發現象導致的實驗成功或失敗。而你，我會在5月28日開始計算的三十天後讓你回溯到5月28日，到時候我會告訴你原因。
如果我們聊天的結果是好的，那你應該不會再提前回到5月28日了。這兩個實驗是毫不相干的，如果一切順利，在我的時間線里，應該是5月28日，你喝下藥水后，告訴我你三十天後的身體狀況。5月30日，我喝下藥水后，未來的我傳遞給我上百次實驗的記錄。現在實驗出現了一個小意外，就是你提前知曉了回溯時間的辦法，還要阻止我的人體蜈蚣實驗。”
我一把揪住了水哥的衣領：“我不認同你的做法！按照你的邏輯，只要你喝了藥水，你就可以殺人放火，反正只要你回溯了時間，這就是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但是在回溯時間之前，這就是真實的，真實的世界！挑斷實驗者的膝蓋筋骨，他們是真實地感受到疼痛，憑什麼讓他們承受這種事情？？？假如你出門突然被車撞死，無法再回溯時間，那他們就是終身殘疾了吧？”
這時，水哥的眼角泛起了淚光：“我也不想這麼做，但我別無他法。你有沒有想過，從出現文字開始計算文明史，為什麼人類文明發展了七千年，按照卡爾達舍夫等級的劃分，人類只是0.728級文明？這是人類的壽命決定的！
我們的平均壽命決定了，再偉大的科學家，能夠存在於世界上，為世界輸出自己的認知和思考，不超過一百餘年。一百年沒想明白的問題，證明到一半的哥德巴赫猜想，什麼黎曼猜想，隨着自己的一命嗚呼，也就帶進了墳墓裏面！而後代，光是在某一個領域學明白前輩現有的結論，就要花費數十年！他還有多少年的壽命創造出新的認知？假如愛因斯坦能夠喝下這瓶藥水，每次在逝世前回溯記憶到年輕的時間點，他就能在時間沒有推進的前提下，把自己未來一千年，兩千年，三千年的思考成果，告訴世界！世界隨着他的理論更快地發展的同時，他看着現有的理論產生新的理論，或者把一些這幾十年間發展出的高科技技術原理帶回來告訴對應的科研部門，如此循環往複下去，你可以想像我們今天的世界會是怎麼樣的嗎？人類將會是宇宙中最偉大的文明！
所以，請你相信我，這是完善時間回溯技術的道路上的，極其重要的一項實驗！他們的暫時犧牲，是為了整個人類文明的未來謀福祉，他們將會是人類史上最偉大的實驗者！如果我說了這麼多的話沒法改變你的想法，你可以回到過去，讓我們這場對話不復存在，繼續徒勞地阻止我的實驗，阻止整個人類文明的發展！”
“人類文明……”雖然我還是不能贊同他的說法，可是，我阻止不了他。時間技術確實很偉大。但是為了人類文明發展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就要實驗者承受這樣的痛苦嗎？他是第一個喝下藥水的人，他就是無敵的，他就是神，我們就是可以任意擺佈的小白鼠嗎？如果他意外死亡了，被他傷害的實驗者就無法恢復到未被傷害的狀態，難道為了人類發展，實驗者就應該承受苦難嗎？為什麼電車難題會是難題，為什麼一條生命對比五條生命的選擇，會引發哲學家們的辯論？究其原因就是生命是不分貴賤的，五條生命並不一定比一條生命更有價值！如果生命的價值可以比較，那一個流浪漢的心肝脾胃腎可以拯救五個高學歷人才，是不是就可以犧牲這名流浪漢，讓社會更好地發展？這必然是不可取的！
但是……想這麼多也是徒勞的。我沒有把他殺死，甘願被判處死刑或者終身監禁，這樣的魄力。哪怕回溯再多次的時間，我也很難實施一次在大學宿舍的完美犯罪。而且回溯時間，稍有不慎，歷史會發生改變，水哥不一定會再來找我談話。
而且說到底，水哥不是因為內心的黑暗，決定要做這些事情。不能因為方法的不可苟同，就產生極端的想法。而且犧牲水哥一個，來拯救三個舍友，不是也和電車難題的思考自相矛盾嗎？我只是他們的舍友，我沒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如果不出現意外，他做完實驗后回溯時間，我的記憶里舍友也不曾受到傷害。
“我明白了，我給你鬆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