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她的小狗
藤蔓輕而易舉地刺破血肉，穿過那具小小的身體。鮮血從小狗的傷口處流出，溫熱的紅色血液流到何殊的胸口上。何殊抱着熊大王尚且溫熱的身軀。它實在太小了，黑色的身體毛茸茸的，根本看不清楚被血液浸透了多少。
何殊不斷喘息着，痛苦的眼淚浸濕了眼眶，她顫抖地摟着熊大王，她的寶貝小狗。熊大王用濕潤的舌頭舔舔她的手掌，一雙黑而亮的眼睛盯着何殊。
“小熊，”何殊哀求道：“小熊，你不要死。”
她不知生出多大力氣，拚命掙斷了束縛住她的藤蔓，從背上扯過背包，將包里的傷葯翻出來敷在熊大王身上。
熊大王嗚咽一聲，看着她，黑亮的眼睛很悲傷。它掙扎着，儘力用鼻子拱拱她的手心，而後將腦袋埋在她手心裏，不動了。
巨大的絕望之中，何殊想起這種只小狗是時宴的精神構造體。或許她並沒有死呢，何殊像攥住了某根救命稻草，努力去想，或許熊大王已經回到了時宴身邊呢？這是她的計劃導致的，她不想讓任何人受傷，想要完美地讓事情解決，但她自大又輕敵最終導致悲劇發生......
“呦。”
何殊對面，楚婉婉面帶着嘲弄的笑容，饒有興趣的觀察何殊的表情：“看起來，你挺喜歡這隻小狗啊？”
“你養的狗替你死了，那我就先留你一命。”
見何殊臉上露出痛苦而憤怒的表情，楚婉婉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哎呀，生氣了。”她捂住嘴咯咯地笑起來：“真不好意思——我可太開心了。”
說話間，她看向何殊的眼睛，那雙漂亮的藍色眼睛裏燃燒着怒火，其中蘊含著巨大的仇恨，如同地獄裏永不熄滅，永遠燃燒，永遠憤怒的復仇火焰。楚婉婉被嚇地退了一步，旋即她意識到這個人已經被自己的藤蔓困住，全身是傷，無力掙扎，饒是她有再大的憤怒與痛苦，也拿自己沒什麼辦法。
楚婉婉撇嘴，附身試圖把何殊懷中的狗扯出來扔掉，何殊死死抱着它，低聲道：“讓我帶着它，可以嗎？”
楚婉婉嘲諷道：“一具屍體？它替你死了，你想悼念它？”
她揪着何殊的頭髮，逼着她抬起頭。何殊眼睛中的藍色已經漸漸消退，這讓她安心了一點。她伸手去揪何殊懷中的小黑狗，卻發現這隻小狗的身體正在逐漸透明，虛化。
何殊怔怔地看着自己懷中的小狗。她努力想要留住它，但它最終變得幾乎完全透明，然後如破碎的鏡子一般碎裂成無數晶瑩的粉塵，飄散到空中，繼而消失不見。
何殊的眼淚順着臉頰滑落。她看着粉塵飄向天空，仍維持着努力去抱着什麼的姿勢。但她已經沒有小狗了。
“韓雨淑，是吧，我記得楚卿卿說過你叫這個名字。”
“現在我叫何殊。”何殊抬頭盯着楚婉婉。楚婉婉不屑地撇嘴：“隨便你，換了個名字，想和過去一刀兩斷？這樣一幅優柔寡斷的窩囊樣子，虧的楚卿卿拿你當情敵。”
何殊：“......”雖然她仍舊極為憤怒，但她勉強壓下來，忍着噁心道：“我和孫炎飛沒有任何關係。”她在很早的時候曾拿孫炎飛當半個朋友，之後經歷種種，她就只把孫炎飛當做想要將其打個半死的陌生人了。
“行行行，不管你是不是和他有一腿，我無所謂的。”楚婉婉抱着臂，臉上掛着非常讓人不適的笑容：“現在我帶你去找一隻喪屍，它或許很樂意飽餐一頓，再給我多弄顆晶石出來。”她看着何殊，像在看某種物品：“你會死得很不容易，非常痛苦，到最後什麼都剩不下來，只會求我讓你死個痛快......這樣，你變成喪屍之後，等級可能會高一點。”
何殊盯着楚婉婉。楚婉婉說的很詳細，很確定，她一定這樣做過很多次。
她將某些人帶過去給喪屍，用無法想像的折磨手段將人弄得半死，再讓喪屍吃掉一點，剩下的一部分會被轉化成喪屍，而楚婉婉會挖走那隻喪屍的晶石。
有那麼一瞬間，何殊感到非常困惑。她面前的應該是一個人類才對。她難以理解，只為了一顆晶石，她面前的人能對另一個人類做到這種程度。
然而這才是末世的常態，她在末世里作為一個普通人掙扎求生了三年，當然應該清楚這些行為模式。為了爭搶某些資源，為了某種目的，為了利益，為了力量，人會做的事，願意付出的代價總是難以想像。
反而是現在她們的隊伍，她，陳雯雯，顧無憂，洛書城，李水，帶着一隻小狗，她的隊伍在這個無法挽救，遍佈死亡的末世里，天真正直，為著人類的未來義無反顧，還總是運氣很好，居然沒有因為泛濫的同情心全軍覆沒，簡直是故事裏的童話。
何殊冷着臉，任由楚婉婉捆住她，帶着她施施然離去。楚婉婉甚至不屑於封閉她的視線，只帶着她穿過廢棄的道路和損毀的建築，進入密林，一直向東走去。
片刻，她們來到一片倒塌的樹林中。土地全部翻出，樹木被齊齊斬斷，一地狼藉。楚婉婉咦了一聲：“他在和誰打架？”
“別是死了吧。”楚婉婉嘟囔了一句，拿出個似乎是通訊器的玩意，開始按着上面的光尋找。
通訊器閃着光，楚婉婉四下尋找，在通訊器閃光最強的方向，找到了另一隻通訊器。
“死了？”楚婉婉遺憾地看着何殊，似乎在思考合作喪屍死了之後，她要怎麼處理何殊比較有價值。單是殺了會比較無趣，或許她可以另抓一隻喪屍過來把何殊變異。
何殊沉默着，那隻喪屍當然沒有死。至於他們在哪……
她平靜地與楚婉婉對視，感受腳下地面。李水的異能是土，他們就在腳下，正在發生一場不可見的戰鬥。
……
何殊腳下，土地之中。李水已經將陳雯哲困了將近一天，即使他在土裏，他的異能也幾乎耗盡。而且他被砍斷的手腕處非常疼，總有種力量不斷從那裏流失的錯覺。
異能過度使用讓他感覺非常餓，他甚至能想像出一些食物就在他面前的場景。幾個小時前他看見一隻雞飛到他面前，他一口咬住，差點崩掉一顆牙，然後發現那是一塊石頭。
陳雯哲那邊早就沒了聲音，但李水覺得那個喪屍並沒有死。實際上，喪屍的“生命力”幾乎可以用不死來形容。
除了打碎頭部的晶石，喪屍無法被殺死，就算把一隻喪屍關起來，關個十多年，不喂任何食物，那隻喪屍仍然會具有活性。
但餓不死是一回事，感覺快餓死了是另一回事。
李水的頭開始劇烈地疼起來。那是異能過度使用，快要失去神智的徵兆。李水於是控制土壤分開，打算從地下出去。
下一刻，一隻手拽住了李水的腳腕，在李水反應過來之前，從他開闢的地下隧道中飛了出去。
“遭了！”李水來不及想太多，忙全力追上那道身影，他明明確定，自己把陳雯哲困在原地，才開闢出那條通道準備出去，誰知陳雯哲用了什麼辦法，脫困並先自己一步從地下離開。
“別跑！”李水怒吼一聲，抓着那個已經站在地面上的身影，正要揍上去，卻發現那並不是陳雯哲。
那只是一個體態酷似陳雯哲的人形生物，被李水抓住之後，漸漸褪去人形，變成了一把刀。
被騙了！李水猛然回頭，卻見陳雯哲從李水的那條隧道中爬了出來，呸呸吐掉滿嘴泥土，翻身越出，沖李水做出一個殺氣騰騰的表情。
“過來。”陳雯哲陰沉着臉，那柄刀在陳雯哲的召喚下，搖晃着掙脫李水的控制，搜一下飛回陳雯哲手中。
陳雯哲握着刀，那刀身呈暗紅色，上面的血色沒有昨天那樣濃重，也失去了妖冶感。
“我的刀，吃過我的血肉，認了主的，我的東西。”陳雯哲將刀在手裏顛了顛：“能變成我的身形……李水，我一直在等你露出破綻。”
“我收回我的話，你確實不錯，比廢物好那麼一點。或許你有自己的清高，但別裝了。我聞到人味了，咱們可以找點東西吃……”
李水剛要反駁，陳雯哲已經撥開了遮擋叢林的枝條，露出裏面兩個人。
“活人……”陳雯哲先是露出驚喜的表情，接着嫌棄道：“是你啊，怎麼，還帶了一個人？一個有點不夠吃啊。”
楚婉婉：“……”
李水：“……”
何殊：“……”
三人同時露出怪異的表情。
陳雯哲茫然地左看右看，發現沒人搭他的話，他以自己的智力推測了半天，最後疑惑道：“你們……被我嚇到了？”
楚婉婉沒搭理陳雯哲，扭頭看何殊：“這個人居然是喪屍！何殊，你是變態嗎？和喪屍當隊友！”
李水奇怪又焦急：“何殊，你怎麼樣，沒受傷吧，你怎麼會被她控制住……”
何殊拚命眨眼，給李水使眼色讓他別暴露，接着堅持扮演自己的人設：“呃，李水，救命啊！”
“你們關係還挺好……”楚婉婉疑惑道：“李水，你是喪屍？”
“還是不吃人的那種。”陳雯哲終於看清楚狀況，這三個居然認識：“你綁回來的這個人，是李水的隊友？我明白了，李水，咱們可以吃掉她。不管你想玩什麼好朋友過家家的遊戲，把她變成喪屍，總歸會方便一些。”
“不可能！”李水焦急而憤怒，他不清楚何殊身為擁有特殊異能的高級能力者，為什麼會被這個植物異能者控制。其他隊友在哪，何殊又為什麼會在一天內被敵人抓到？
李水有些愧疚，昨天他不應該離開隊伍太遠，這樣他們遇到危險，自己還能感受到，並且幫上忙……
“你跟她感情真好啊。”楚婉婉滿意地笑起來，揪住何殊的頭髮：“你不要亂動，不然我說不準，一不小心把她殺掉呢？”
“你……你別碰她！”李水上前一步，楚婉婉說到做到，一株藤蔓再次捅穿何殊的左肩。何殊痛苦地緊閉雙眼，艱難地將呻吟咽進喉嚨。好疼啊……她陰惻惻地盯着楚婉婉的背影，已經找到了李水，要現在就殺了她嗎……
“你不配當喪屍，廢物。”陳雯哲終於放棄“策反”李水，認為他已經無藥可救：“楚婉婉，你不要動。”
“這個喪屍不吃人，還真的把自己當成人類的好朋友……我知道你最喜歡看戲，我要和這個喪屍再打一架，你不要插手，看我殺了這個廢物。”
“不吃人？”楚婉婉抬了下眼皮：“我可不信。”
“我的鼻子不會出錯，這小子嘴裏一點人味都沒有。或者打個賭，待會殺了這個女人，看他吃不吃。”
“我賭他會。”楚婉婉來了興趣，慵懶道。
“我也賭他會。”陳雯哲笑得露出粘了血肉的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