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搖滾樂天才?
梁周轉身就往小區走去。
忽悠不到大金主,還得靠出賣原主的長相掙錢,繳納版權費。
他背着結他箱,提着效果器,出了小區,抵不住毒辣的太陽直照,又破費10塊錢打的去了文化東路的那家小琴行。
趙陽和田基蹲在琴行門前散涼,夾着煙,與老闆吹牛說笑。
見他下了出租,趙陽連連招手,“兄弟,我給馬哥說,咱們樂隊玩的朋克,益州無敵,他還不信,咱們給他露兩手。”
田基為了晚上的演出,又吹了個掃把頭,樂道:“二周,讓馬哥服氣,咱們能省下今天的排練費。”
梁周笑了笑,抱着傢伙什進了琴行,向撩起短袖、亮着肚皮的矮壯老闆點了點頭,這才問道:“陽子,晚上有幾家場子?”
趙陽背起那把紅色貝斯,蹲身捋音頻連接線。
“兩家,我哥們的活完事,就去科大那邊,潮樂酒吧,三首,150塊。”
“行!”
梁周沒有嫌棄演出費低,當過小老闆且曾破過產的人,務實,不會空想一夜暴富。
沒有名氣的樂隊+窮得叮噹響的樂手,別人能讓你上台,把握住每一次展示的機會,最為要緊。
這樣,一個月下來,能入手三千塊錢,距離財務自由,進了一小步。
他取出那把白色的fender結他,調弦、調效果器,與兩名隊友討論貝斯的riff、和鼓點的加花。
搖滾樂,不同於流行樂:
流行樂的絕大部分聽眾,只會關注歌手;
而搖滾樂的魅力,就在現場,每一名樂手都是看點,或者說都有戲份加身,容許樂手在現場根據當下的情緒變化,有即興的發揮,如果全是即興,整首作品就會顯得散漫,不緊湊,也會讓奔着你這隻樂隊來的樂迷,無所適從。
昨夜是趕鴨子上架,又遇到野生的觀眾,才能混過去。
有了充裕的時間,自然要把作品的節奏和律動,完善好。
現場演出時,隊員們作為一個團體,搭配得天衣無縫,更能調動觀眾的神經和情緒。
他挑選的三首作品,都是冷血動物樂隊早期的曲目,配器簡單,且經過了二十餘年的現場考驗,搬過來很快就能用。
好在結他手兼主唱是他,將最繁雜的演出部分扛了過來,不然,一首搖滾作品,練唱、練結他節奏和solo,就要花一兩天的時間…
琴行老闆馬季四十來歲,似乎也受過社會的毒打,為人看着有些沉悶。
八月份,學生們正放假,這條街開有三家琴行,店裏生意不太好,有熟人來排練,他痛痛快快搬來音箱擺好,接電源線板,就想鬧出動靜,多聚人氣。
只,昨天三人在這排練了兩個小時,光顧着製造噪音,讓人有些牙痛…
果然,馬季坐在音箱上,對着老風扇吹風,看他們仨嘀嘀咕咕一陣,又是時斷時續的亂響,“沒有默契,不成氣候啊。”
梁周不知道琴行老闆的小心思,和兩名隊友一直討論了半個小時,背着結他起身,“咱們先試這首《循環的太陽》。”
田基抬手摸了摸掃把頭,騷包的動作真有些二,“昨晚弄了一回,每小節結尾處,鼓點加花的地方我改改,問題不大。”
趙陽扣擊貝斯弦,弄出“噼噼啪啪”的沉悶低音,不知是真是假的銀鏈子,在脖頸間搖搖晃晃,有些惹眼,“別忙,哥們先練練手…”
梁周也不催促,等一串暴躁的低音停頓下來,右手拿着撥片,掃出稀里嘩啦的節湊。
馬季坐在音箱上,低跨的眉毛一動:咦,原音的掃弦riff,還帶有旋律,有些意思。
開琴行的,多少有些鑒賞能力。
這段掃弦riff后,電結他失真的掃弦音色響起,貝斯和鼓點齊齊跟進。
馬季穩坐不動,兩腿卻不由自主踩起了節拍:“結他的掃弦riff,過渡到貝斯riff,再加上鼓點,律動一下子就鮮明起來,配器有些巧妙。”
隨後,貝斯的riff走完,電結他的失真掃弦,立刻過渡到帶有些許延遲的分解riff。
馬季陡然起身,隨着音樂輕微搖晃,瞥見門前過路的行人有些探頭探腦:“這段旋律riff太絕了,精鍊,好記,帶有懶洋洋的搖擺樂意味,只聽前奏,就有忍不住聽下去的念頭。”
不等他多想,前奏迅疾走完,清亮而又不帶一絲情緒的歌聲,加入了其中:
“又是一個早上,還是那個太陽,
象昨天一樣,享受着美好的時光,
樹葉又綠了,剛剛過了冬天,
還是象去年一樣,
你笑得很歡暢,哭得那麼憂傷,
永遠走不到遠方…”
馬季甩着腦袋,瞧斜對面不遠的那家琴行有人出來聽熱鬧,暗想:“我靠,歌詞直白,又有文藝青年那股勁,能打動人心,再配合變化巧妙的律動,tmd無敵啊!”
還沒轉過念頭,伴隨電結他激烈的掃弦失真,副歌陡然爆發:
“循環的太陽,伴隨我一天天成長,
也象枯萎的花葉,把我遺忘,
媽媽給了我身體,希望我能幸福地生活,
循環的太陽,把我深深埋葬…
YEAH…深深埋葬…
深深埋葬…”
直到,語聲沉寂。
馬季終於回過神來,嘴巴微張:“二周翻唱的不錯,是哪支樂隊的作品,我怎麼沒聽過?”
梁周險些臉紅,老闆是老江湖,一聽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原創。”
馬季兩眼圓瞪,暗驚:“這…這…首歌,riff經典,配器簡練,律動明朗,Grunge的風味較足,還帶有放克、搖擺樂的意味,已經有了自己的樂風,應該是十幾年的地下樂手作品啊,剛畢業的大學生,能搞出來?”
他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沉悶說道:“二周啊,成年人的生活有很多不幸,進一步面朝大海,忍一步海闊天空,遇事要往好處想,千萬不要走極端。”
趙陽摸摸索索燃了根煙,深吸一口,吐出一大蓬煙霧:“兄弟啊,我昨晚聽了這歌,就覺有些費煙,一夜沒有睡好。”
田基打鼓時,腦袋上冒尖的掃把晃得有些散亂,重重點頭:“二周,我深刻懷疑你有抑鬱症,儘快去四醫院瞧瞧啊。”
“瞎寫的,不要當真。”
梁周被三人說得有些抑鬱,蹲下身調效果器:“《循環的太陽》多排練幾回,就成,咱們再試試《墓志銘》。”
趙陽甩脫半截煙頭,拍打着貝斯,笑嘻嘻道:“馬哥,這一首更致郁,還聽不?”
馬季有懷疑,也有不信,坐迴音箱上,搖過風扇對着吹,“別TM廢話!”
當帶有迷幻色彩的結他分解,和直擊心房的鼓點響起時,他卻再坐不住了,隨着律動搖擺,情緒完全沉浸其中。
陰暗的小調…
再也不能簡單的和弦…
抓人耳朵的精鍊riff…
淺顯易懂的歌詞搭配朗朗上口的旋律…
冷漠和熾烈的情緒,極端對比…
“啊…啊…啊…”
“啊…啊…啊…”
“啊…啊…啊…”
無法延續的爆裂嘶吼完畢,電結他的失真solo,又將濃郁的情緒,拖入了幽暗的深淵。
馬季聽完,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還別說,地下演出的觀眾就喜歡這個調調。
他掏了支煙,抖抖索索點上,沉默良久,開口道:“二周,從這兩首歌來看,你已經脫離了照搬照抄國外搖滾樂的束縛,有了自己的樂風,風格很成熟,不遜於國內的老牌樂隊,有沒有考慮錄小樣,或是做專輯?”
梁周全身上下就20來塊錢,幽幽道:“馬哥,一首小樣,錄音+後期+混縮+母帶,一般的2千,過得去的5千大洋,要不要贊助一波?”
馬季彈飛煙頭,笑罵:“滾蛋,老子家裏還等米下鍋呢,往後來這排練,免費,嗯…你小子別忘了登記版權!”
“放心。”
梁周這倒不怕,混搖滾圈的人,大多有些清高,誰要敢抄襲偷版權,會被整個圈子噴死,上台演出,絕對有大批樂迷當場喝倒彩,名聲臭了,也就沒了演出的機會。
況且,這些作品極為小眾,只適合地下演出,沒有流行樂的屬性,裏面的利益並不太大。
解決溫飽,先將第一桶金撈到,更重要!
三人走後。
馬季抱着電結他,憑藉記憶將《循環的太陽》的前奏扒了下來,試着想再加一把結他的旋律,將和弦搭配更豐富:作品的配器看似簡單,太過精鍊,竟然沒有一個音符,是多餘的!
有些懷疑人生。
“難道,我TM遇到了搖滾樂天才?”
“老師!”
店門口,兩位中學生模樣的少年走了進來,有些恭敬問道:“那支樂隊,是老師的學員?”
馬季暗道有戲,這兩小子,剛從斜對面那家琴行出來。
他面不改色,輕掃着電結他,忽悠道:“廢話,不是我學員,會來這排練?”
一名臉上青春痘風發圖強的少年,摸着琴架上的結他,興奮說出了來意:“假期,我們想學電結他和貝斯,組樂隊…”
“小事。”
馬季妥妥的奸商,掃了眼兩人的穿着,本來是一百元包教包會,立即提價:“結他、貝斯,一節課都是50元。”
“老闆,我們都是學生,能不能少一點?”
“小老弟,馬叔我不玩那些花架子,整個益州,能教出這種牛B樂隊的老師,50塊錢一節課,上哪裏請得到?他們仨天天會來排練,你倆在旁邊看着,進步賊快!”
“那好吧,我們就住在附近,三位師兄排練的侍候,老師一定要通知我們…”
“絕對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