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100章 眼淚行的汗水也可以
“您還是饅頭村提倡男女平等的第一個人,您是第一個敢於向男人提出離婚的,您是第一個逆命改命的人。”
……
講座結束后,桃小蹊把倪林麗留了下來,還沒開口問,倪林麗先淚流。
陪着她哭了會,桃小蹊開始有些着急,林南山還在外面等她,她還沒開口的打算。
“要不去我那裏,我們路上說?”桃小蹊提議。
倪林麗卻搖搖頭,“我得回去,家裏春春等着我。”
“春春?”
“我女兒。”
“哦。”桃小蹊明白了。
“那你丈夫呢?”
倪林麗嘴角扯了一下,“離了。”
桃小蹊竟然在心裏比了個耶,當初結婚,她就盼着那橋塌。
“那你咋沒回家?”桃小蹊就問,在饅頭村沒再見過她。
“離了婚的女人哪有臉再回去。”倪林麗苦笑道。
“那你住哪兒?”
“南郊的橋洞下。”倪林麗小聲道。
桃小蹊倒吸一口氣,“那你孩子呢?”
“也住那,今天我出來的時候,把她托給別人照看一下。”
桃小蹊起身就走,拿披肩,拿外套,拿包。
她收拾好了,見倪林麗還坐着沒動,有些生氣,“還杵在那裏幹啥?走啊。”
倪林麗一臉茫然,“去哪兒?”
“去接你娃娃,你能住橋洞,你女兒還那麼小,怎麼住?”
倪林麗想說沒事,那裏有伴,人不少。可是沒說出口,桃小蹊已經走出去了。
她只得跟着走了出去。
李南山見媳婦出來了,下車打開了車門,卻發現她身後還跟着個人。
“林麗你坐前面指路。”桃小蹊拉開前座的車門,讓倪林麗上去。
李南山一頭霧水。
“倪林麗,你不認識了?”
“倪林麗?”李南山念着這個名字,“認識。”
“她和丈夫離婚了,現在住在橋洞,還帶着一個娃娃,我們去把人先接過來。”桃小蹊簡單說明道。
李南山明白了,從另一邊上了車。
倪林麗看着眼前這輛嶄新的車,遲遲沒上。
“還有事?”桃小蹊問道。
“我知道你要做啥,桃醫生,我今天來不是尋求幫助的,我只是來聽聽你的講座,這樣就夠了。”
“所以你是打算往後就帶着孩子做個叫花子,靠着百家飯把她養大嗎?讓她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做人?”
倪林麗絞着衣角,她並不是這樣想的,但是她好像正是這樣做的。
“我有工廠,我一直在招工,你知道的吧,我能用別人,就能用你,除非你想要不勞而獲,等着別人施捨。”
“不是這樣的,我沒想過等着別人施捨,我只是需要一點力量,我需要活下去的力量!”倪林麗終於說出口。
“那就收起你的眼淚,用行動證明給我看,淚水能做到的汗水也一定能行。”
倪林麗終於上了車。
到了那個橋洞,看着睡在地上一排的女人和孩子,桃小蹊好像明白了倪林麗說的那話。
這裏全是結婚後遭受家庭暴力,不受婆家待見的女人,她們實在忍受不了,又不敢回娘家,無處可去,無人相依來到了這裏,她們中的大多數都是生了女兒,或是沒生養過的。
桃小蹊以為要救助的只是倪林麗一個人,沒想到是一群人。
她走了,臨走前,她留下一句話,“你們在這裏等我,我還會回來。”
路上,桃小蹊的腦袋飛速運轉着,她在想這事應該找誰。
“民政局。”李南山就說道。
“啊,那而不是領結婚證的地方嗎?”桃小蹊印象里民政局就是結婚的地方。
“也是社會救助的地方,流浪人員屬他們的範疇。”李南山就說道。
“那就去民政局。”桃小蹊說道。
“今天晚了,人家都下班了,明天吧,明天上班再過來。”
說好明天再來,可半夜李南山接到大哥電話,說娘不行了。
這消息猶如晴天霹靂,夫妻倆連夜開車回去了。
到了家,李婆子果然不行了,就剩下最後一口氣吊著,醫生也請過來了,檢查了下,嘆了口氣,讓能回來的兒孫們都趕緊回來看一下。
李南山眼睛猩紅,叫了聲娘,直挺挺跪在床前。
李婆子張着嘴,眼睛瞪得老大,就是說不出來話,表情近乎扭曲。
“娘,你去吧,爹我們會照顧好,家裏的雞鴨鵝我們都會照料好,你好生去吧。”大嫂哭道。
可是李婆子就是咽不下那口氣,看着門外,眼淚一個勁往外流。
李南山突然意識到什麼,“給南秋打電話了嗎?”
“打了,在回來的路上了。”大哥回道。
李南山趴到娘跟前,趴在她的耳邊問,“娘,是不是想南秋?”
李婆子點頭的力氣都沒有,可是卻猛地眨了眨眼睛。
李南山壓着心裏的悲痛,掏出電話,“我這就給南秋打電話,您等着。”
電話通了,李南山開了外音,裏頭傳來呼呼的風聲,還有汽車的鳴笛聲,李南秋的哭聲斷斷續續傳來。
“南秋,你先別哭,娘想聽你說話,你好好跟娘再說句話。”
那邊的哭聲小了點,然後就聽到一聲“娘”傳了過來。
桃小蹊注意到婆婆的眼角揚了起來,然後是額頭的皺紋平了,接着是嘴角,最後整個面部都鬆弛了下來。
然後她聽到了一屋子人的哭聲,她才意識到婆婆走了。
李婆子走了,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是閨女,這大大出乎人的意料。收拾遺物的時候,她們從李婆子的箱底掏出五件鮮紅的毛衣,嶄新的,像是從來都沒穿過。
“這是你們的娘給南秋織的,打她出去讀書那年起,一年一件,後來南秋結婚了,你娘就沒再織了。”李老漢平靜地說道,好像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
桃小蹊卻覺得公爹的魂沒了,他身上的那些刺都不見了,如今就像任何一個普通的老人,佝僂着背蜷縮在牆角。
李婆子是夜裏起夜,腳底滑,摔了一跤,再也沒爬起來。
李南秋第二天凌晨趕到的,一身風塵,一身雪,她和梁衡聲到的時候,李婆子的靈堂已經佈置起來了,她的娘已經換好衣服,安詳地躺在院子裏的竹床上,再也叫不應。
李南秋跪在娘的跟前,任誰來也拉不起來。
“讓她陪一下你們娘吧,你們都出去招呼,外頭來客了。”李老漢清醒道。
他安排了老三去買菜買煙買酒,安排了去扯白布麻繩、叫老大去請村裏的長輩過來,八大仙也請過來、叫老二去請算命的黃先生,請他來看墓地風水、讓老大老二媳婦去叫婦女來幫忙做飯煮茶,事無巨細,每一件事都想到了。
“爹,您去歇一下,這裏我們來。”李南山看着他爹這樣,心生疼。
李老漢擺了擺手,“哪裏睡得着,這麼多事,你們又沒經歷過。”
“我們可以問村裏的老人,你去躺一下,昨晚一夜沒合眼,等舅舅家人到了我叫你起來。”
“不礙事,你舅舅們也該到了。”老漢說完,掏出旱煙塞了一鍋煙絲,點上火,猛地吸了一口,瞬間又精神百倍了。
李南山便叮囑了媳婦和小妹看着點爹,他去忙了。
桃小蹊看着公爹這樣冷靜又精神矍鑠的樣子,總覺得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