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二章 文道大興非好事!
“一派胡言,科舉為寒門學子開闢了一條階梯,在你眼中居然不足以讓大業強盛?
那在吳王眼中,什麼才能讓大業強盛,就靠殿下那數萬工人嗎?”宋廉冷笑一聲,不滿到了極致。
“既然宋學士開口了,那麼與本王論道的,便是你了嗎?”
宋廉看了其他人一眼,見他們都是頷首示意,便說道:“是!”
“好,那就開始吧!”朱鈞笑着道:“能讓大業強盛的方方面面很多,科舉是一條路,卻並不是唯一的一條路!
千年前,科舉應運而生,本質是什麼?
本質是為朝廷取仕,而取仕的對象不單單是世家門閥,更是底層的寒門子弟。
本王這個觀點,對不對?”
宋廉思索了一番,“這些都是淺薄的道理,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大道至簡,是後人由簡入繁了!”朱鈞淡淡道:“可科舉出來后,讀書人多了嗎?
是多了,可那些讀書人多得是世家門閥的子弟,而且他們比以前更加如容易入仕了。
寒門子弟的比例是多少?
直到後來,世家門閥被消滅了,這天下的讀書人才真正多了起來。
可即便如此,一個普通家庭要供養讀書人,依舊不是容易的事情。
宋學士可知道是什麼才讓天下人真正多起來嗎?”
“你不都說了,門閥被消滅,才是根本原因,世家門閥掌握着學識和書本,擁有最肥沃的土地,一門一戶坐擁幾萬,乃至十數萬佃戶,堪比裂土封王的萬戶侯。
他們想不繁榮昌盛都難!”
“看來宋學士還是沒看明白啊!”朱鈞嘆了口氣,“科舉的開創給了所有人一個希望,一個可以通向成功的希望,可這希望太小了。
一個三口之家,每年種地去掉稅收,留下口糧,供養一個不事生產的學生,有多費力呢?
大概率是飽一頓飢一頓,這還要是風調雨順,若是碰上災年,糧食減產,連人都吃不飽,談何讀書啊?
讀書也是有成本的,而讀書的成本是什麼?
請先生的束脩,寫字的筆墨紙硯,看的書,千年前一本書作價幾何,現在一本書又如何呢?”
宋廉皺起眉頭,其他人也是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李顏希則是一臉微笑,他好像知道朱鈞要說什麼了。
方克欽亦是如此。
“千年前生產力低下,如何跟現在對比?”宋廉道:“你說這話,豈不是寅吃卯糧?
上古時期先祖還茹毛飲血,如何知道後人有如此生活?”
“如果本王沒記錯的話,浙東一脈的學說追求歷史哲學認為道在生活之中,強調通過歷史的學習和對歷史人物的研究追求理。
現在宋學士又說談古論今,是寅吃卯糧,豈不是自相矛盾,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宋廉皺起眉頭,魏關等人都是心中暗罵,這朱瘋子果真陰損,一個不慎,就挖了一個大坑在這裏等着他們!
“今日談的是科舉,你說這些豈不是離題了?”
“本王從科舉來分析現狀,如何離題了?”朱鈞揶揄道:“道理道理,難道宋學士眼裏只有道沒有理?”
說得好!
李顏希等人都是暗暗叫好。
方孝直就不說了,他早就成了朱鈞的死忠粉,謝晉陷入了沉思,說實話,他早就被朱鈞折服了,雖然他從來不說,但是他心裏很清楚。
“老夫眼中只有正理,沒有歪理!”宋廉道。
“哦,事實居然在宋學士眼中是歪理,看來宋學士已經離開百姓太久了,看不見百姓的生活了!”朱鈞一指不遠處的百姓,“宋學士可知道這些百姓一年的收入是多少,每年的支出又是多少,能夠花費在供養孩子讀書上的支出又是多少?
這些都是眾人要面對的問題,而不是空談大興文道。
文道大興是建立在科舉上的,而科舉大興是門閥被滅后,而真正意義上讓讀書人多起來,是因為讀書的成本變低了。
以前普通人想要看書,難如登天,借閱一本書便如獲至寶。
而今呢,一家書店便包羅萬象,藏有萬書,學子讀書變得容易了。
昔日一張紙,堪比黃金,那如何是普通人能夠承擔的起的?
墨就不說了,一副好墨,價格有多貴,怕是那些鄉下人一年都賺不到的。
可即便是現在,那些偏遠地區的學子,都沒有一副好墨,一支好筆,他們臨摹都是用樹枝在沙地上寫。
先賢練字,將一缸之水染的墨黑,可這種事不可能發生在普通學子身上,因為他們負擔不起!
盛世尚且如此,可想亂世這些人有多難了!”
宋廉張了張嘴,這種事他又如何不知道呢?
“人各有命,生來不同,但老天是公平的,給了他們勤勞奮鬥的雙手雙腳,給了他們學文看字的眼睛,辯論的嘴巴。
常言道,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殿下這番話,在老夫看來,不亞於怨婦之言!”
“你前半句我很贊同,但後半句,本王不同意,也不認同!”朱鈞道:“讀書人想要大行其道,依託的是什麼,是國家,是各行各業!
若災年,少糧價貴,讀書人如何?
若今年,天寒地凍,衣服很貴,而你囊中羞澀,你是買書還是受凍?
若饑寒交迫,你是買柴火取暖,吃一頓飽飯,還是抱着書,餓死在屋中?
普通人最優先考慮的是填飽肚子,若肚子都填不保,其他都是虛的。
一旦老百姓吃不飽,那可是要出大亂子的。”
“偏題了,這又跟科舉有什麼關係?”宋廉道:“今日論的是科舉,題目也是你出的,你帶頭偏題是什麼意思?”
“偏題了嗎?”朱鈞搖搖頭,“並沒有,本王只是將話題延展出去了,科舉興的從來就不是國家,只是文人。
讀書人多是好事,可讀書人一輩子抱着聖賢書,那就不是好事了!”
“荒謬,文道大興,天下興,這怎麼就不是好事了?”宋廉有些憤怒的說道。
不單單是他,就連他身後眾人也是怒目相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