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8章 何必急於一時
第8章何必急於一時
馬車在巷子盡頭的蘇家門前停下。
蘇銘早跳下馬車溜得不見蹤影。
陳鈺下了馬車,仰望着門口那兩盞通紅的燈籠,一股暖意湧上心頭。
這個宅子裏的人,是她在這世間唯一的牽挂。
寂寥的巷子裏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頃刻間,劉逸便到了蘇家門前。
“我說過的,請薛神醫過來瞧病。”
劉逸溫柔如故,身上依舊穿着那件紅色喜服,一望而知不曾回府換衣。
追這麼緊,嫁妝的魅力可真大!
陳鈺掃了一眼他身後那個農夫模樣的“神醫”,客客氣氣地把他們請到花廳。
“夜深多有不便,就在此處療傷吧。”
陳鈺差人抬了一架屏風過來,將劉逸隔在屏風外。
世上最好的傷葯在她手裏,是當年素月姑姑從宮裏帶出來的藥方所制。
這位薛神醫,她壓根兒就沒指望。
劉逸對她的安排似乎很滿意,安然地坐在屏風外等候。
薛神醫掃了一眼陳鈺的右臂,打開藥匣,先遞過來一塊雪白的帕子。
“堵上嘴。”
陳鈺順從地接過巾帕銜在口中。
儘管這點傷對她而言不算什麼,她也要裝出一副怯弱怕疼的模樣才是。
薛神醫嫻熟利落地清理粘着草屑和塵土的血痂,開裂的傷口又滲出鮮血來。還未等陳鈺呻吟,巧蘭先驚叫一聲,顫抖着身子抽泣起來
屏風外,劉逸望着微微晃動的人影,不由捏緊了手中的茶杯。
清理完傷口,薛神醫拿出一個青瓷小瓶,往傷處灑着藥粉。
頓時,一股異香撲鼻而來
陳鈺心中一驚,宮廷御醫特製的金瘡葯!
她嗅着葯香,仔細瞧着藥粉的顏色,的確與她抽屜里的那一瓶金瘡葯別無二致。
金瘡葯的方子大同小異,民間的方子裏常把其中幾味名貴的藥材替換掉。氣味雖略有不同,卻也無太大差別。
往葯里添加奇香的,恐怕只有宮裏的那位御醫了.
當年,素月姑姑帶她逃出皇宮,一路風餐露宿。每每用到金瘡葯時,素月姑姑便大發感慨:“明明藥味最是刺鼻難聞,葯香的說法也不知何處來的。還是老孫頭機靈,知道往葯里加香料討好貴人,怪不得能做御醫之首.”
陳鈺打量着眼前這位老農裝扮的神醫,他年約六旬,膚色與尋常農夫一樣黑里透紅,並無奇異之處。
花白的眉毛下,那雙眼睛倒是精芒綻放,比同齡人更有神采。
薛神醫.
劉逸的手該不會已經伸到宮裏了吧?
“姑娘切記,沐浴時傷處不可沾水。”薛神醫微抬了一下眼皮,便又垂眸繼續包紮傷口。
陳鈺將口中的巾帕扯去,訕訕地笑道:“這葯可真香,勞煩神醫留個方子,我讓人多配製幾瓶留着備用。”
“姑娘身上的傷由老夫親自料理,無需備葯!”
不肯給?
包紮完胳膊上的傷口,薛神醫搭上陳鈺的手腕。片刻之後,他對着屏風道:“脈象平穩,只是皮外傷,無礙的。”
薛神醫把那瓶傷葯放進葯匣:“後日這個時辰,老夫再來換藥。”
陳鈺不覺皺眉,換個葯還有什麼講究嗎,非要晚上來?
薛神醫挎着葯匣,走到屏風外向永寧郡王告辭。
劉逸微微頷首,絲毫沒有要一起離開的意思。
陳鈺遣開花廳里的下人,到劉逸身側的椅子上坐下。
“去年夏日在東湖賞荷,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你。”
陳鈺微微一愣,抬眸望着與她一幾之隔的劉逸,他該不會以為蘇家的當家人僅憑几句情話就能輕易打動吧?
去年夏日!
她與他頻繁偶遇是從今年的春日開始的,那半年時間他在忙些什麼,連她的性情都不曾了解一二。
“那日,你穿着天青色的襦裙,腰上懸着一塊翠玉,手中擎着一支白荷,靜靜地立在湖邊。”
劉逸的唇角噙着一抹溫柔的淺笑:“第二日我就去蘇家布莊定了一件天青色長袍。”
他柔聲講述他們初見時的情景,她常去的地方,她喜歡的物件.
縱然多活一世,知道他對她無半分情意,陳鈺也從他臉上看不出一絲破綻。
她垂眸望着身上那件血跡斑斑的天青色襦裙。
她的衣服天青色居多,因為那是王兄最喜歡的顏色.
十三年前,王兄隨父王南巡,臨行那日穿的就是天青色的羅衣。
她已記不清王兄的樣貌,只記得那個夏日,御花園的湖畔瀰漫著清幽的荷香,母妃帶着她在湖邊餵魚。
王兄像一隻輕盈的粉藍色小蝴蝶,從青石道上一路揮舞着雙臂撲向母妃懷中。
他興奮地述說著即將隨父王出宮的消息,還高興地將她這個妹妹抱起來不停地轉着圈,唬得宮人連連驚叫
他忘了,自己尚且是個十歲的孩子。
他第一次走出皇宮,再也不曾回來
“蘇老夫人乃明理之人,蘇家今後還要倚重你。若你不肯嫁給蘇兄,想必她也不會苦苦相逼的。”
陳鈺回過神來,無論前世還是現在,劉逸都很在意她與蘇家的關係。
“鈺兒是因蘇兄的緣故才有機會嶄露頭角,更應該明白有些事當看得長遠些。”
劉逸意味深長地注視着她:“郡王妃之位終究是你的,何必急於一時!”
陳鈺啞然失笑,若前世死得晚些,是不是就能從一個有名無實的“寵妾”搖身變成郡王妃了?
程氏闖了一趟郡王府的禁地望雲閣,回來之後就重病不起。
她隨劉逸去瑞王府赴宴的機會,就是這麼來的.
為瞭望雲閣里的那個女子,劉逸連程氏都不放過,一個商戶之女又算得了什麼!
“鈺兒為何發笑?”
燭光下,劉逸緊盯着陳鈺,彷彿獵人怕即將到手獵物溜掉一樣小心謹慎。
“我笑郡王堂堂男兒,竟一味執着於兒女情長!”
陳鈺站起身,緩緩踱着步:“營州商戶的處境郡王心知肚明,我有心依傍郡王這棵大樹,從虎狼口中搶食”
在營州,凡是賺錢的營生都被世子的母族和一些達官貴人所把持,沒有根基的商戶只能在夾縫中求得一線生機。
蘇家雖為富商,卻算不得殷實,那點家底也只有北城族人會惦記。
前世,她從未疑心過劉逸會覬覦蘇家的家產。
可除了銀子,她實在不知劉逸還能從她這裏得到什麼。
陳鈺正色道:“所獲之利,皆由郡王分配。我們各取所需,各奔前程,又何必學那些痴男怨女虛擲光陰?”
圖財可以,要人不行!
劉逸的目光緊緊追隨着陳鈺,她的眼神冷靜而又肅然,沒有絲毫小女兒家的柔情。
“怎麼,你不做郡王妃了?”
陳鈺迎着他的目光,狡黠地一笑:“世子妃,倒值得一試。”
劉逸的臉色一寸寸冷了下來。
“就算鈺兒看上了王兄,也要先解除與蘇家的婚事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