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頭骨
我的喊聲在寂靜的夜裏被無限放大,聲音似乎在密閉的空間迴響。幾乎在我喊出“佩佩”的一瞬間,一股莫名的力量從佩佩的方向朝我迎面撞擊而來,我的手與佩佩的手立刻被分開,身體還因為這股衝擊力以難以承受的速度向後飛去。大腦因為衝擊力短暫地失神,眼前更是陷入一片黑暗。
我感覺身體生疼,眼皮沉重地好像被縫起來一樣。艱難地睜開眼睛,眼前是佈滿沙塵的地面。起身之後我發現自己是躺在外婆家門口,外婆家的門還開着。天已經微亮了,看起來大概是五六點的樣子。“佩佩呢?”我的腦海中第一個念頭是找佩佩,在我的記憶中,剛剛佩佩還在我眼前。可我望了望四周,哪有佩佩?哪有學校?我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昨天夜裏夢遊了,怎麼在屋裏睡得好好的,醒來就到了屋外的地上。想着,我低頭看了一眼地面,這一看讓我心猛跳了一下。就在我剛剛躺着的地方,大概是我手邊位置的地上,一本小冊子靜靜地躺在地上。
不是夢,一切都不是夢,那是昨天晚上佩佩交到我手裏的冊子。我心跳加快,彎腰去撿那本冊子。冊子很舊,是那種很普通很便宜的練習冊,封面上印着單色的卡通圖案,下面姓名班級那裏寫着“林”“二年級二班”。本子原本應該是白色的,但已經微微泛黃,表面還有一層附着的粉末,這是一本很舊很舊的冊子。我顧不得細看,快速地翻開了冊子。一頁、兩頁、三頁……連續幾頁都是空白,看來這本冊子還沒有被使用。直到翻到末尾,我在兩頁紙中間發現了夾在其中的兩張相片。
我拿起相片查看,相片是黑白的但已經有些泛黃,用的相紙很劣質,儘管在冊子夾層里被保存地很小心,但從冊子舊的程度就可以猜到相片應該也是很多年之前的。事實也的確如此,相片已經出現了幾個掉色模糊掉的圓圈。
上面這張照片是一張合影,稍微辨認一下可以看出,照片上是一群小孩子,其中也有幾個成年人。整齊的站位很容易看出這是一個班級的學生和老師合影。由於劣質的像素和流逝的時光,照片中人物的樣貌已經難以看清。我仔細地看了一下照片背景,背景中的屋子正是我昨晚和佩佩進去的那間教室。再次從左往右一個人一個人仔細看過去,我終於在隊伍右邊看到一個小女孩。小女孩的臉模糊不清,但那件連衣裙讓我辨認出,那就是佩佩。旁邊有個稍微高一些的小女孩和佩佩牽着手。那個女孩同樣也看不清樣貌。但我對女孩上身那件衣服再熟悉不過了。那是件針織衫,上面有一個小熊的圖案。那是外婆親手給我做的,媽媽說我小時候很喜歡,天天都想穿。我對這些經歷其實沒有什麼記憶了,但我清楚的知道,這件衣服現在還被媽媽好好地保存在衣櫃的角落裏。
我看着照片中我和佩佩牽着的小手,努力地回憶着,但記憶好像被厚重的岩石壓着,沒辦法突破到我的腦海中。我把相片切到下面疊着的第二張,這張照片把我心中的懷疑徹底打消了。
課桌上刻畫的兩個牽手的小女孩以及兩邊的名字,在佩佩座位上環顧教室時熟悉的畫面,還有班級合影中緊挨在一起的兩個小女孩。我的腦海里快速放映着這些畫面。最後我深吸了一口氣,緊緊地盯着手中的照片。照片中是兩個小女孩,只有兩個小女孩。她們一個穿着白色連衣裙,一個穿着縫着小熊圖案的上衣和打着補丁的褲子,並排站在一顆樹旁,對着鏡頭露出開心純真的笑容。照片左邊那個女孩是佩佩,而穿着小熊上衣的那個女孩正是小時候的我。忽然,我的腦海中閃過幾個零星的畫面,是佩佩和我一起上課,一起玩耍的畫面。這些碎片般的記憶,讓我確定了一件事,我和佩佩是兩小無猜的好朋友。可是,為什麼我卻像被抹掉一大片記憶。
我走到佩佩家門前,發現門和昨晚一樣緊閉着。敲了好久門也沒人回應我。我試着用力推了一下,沒想到厚厚的木門咯吱一聲就這麼被推開了。房間裏一片昏暗,比外婆的屋子有過之而無不及。我打開手機燈光照明,一種詭異的感覺冒上了心頭。房間的佈局十分熟悉,和昨天的一摸一樣。可這裏到處是灰塵和蜘蛛網,空氣散發出潮濕腐朽的氣味。我對比外婆的房間,推測這裏至少也有十年沒有住過人了,而且不像外婆的屋子偶爾會有媽媽回來打理一下,這間屋顯然是被徹底廢棄了。我按照昨天對屋子的了解,找到了灶房,灶房四麵灰色的水泥牆佈滿了蜘蛛網和灰塵。這裏一點也不像昨天有人待過的樣子,但我確定我來過,因為我清晰地記得房間的佈局,並毫無阻礙地就找到了這裏。除了大堂和灶台,佩佩家還有一間房。那是佩佩和她的奶奶一起睡覺的房間,也是這裏我唯一沒進去過的房間。我走到那間房前,這次沒有敲門,我覺得沒有必要了。我直接去推門,門如我意料之中一樣被輕易推開了。在我意料之外的是,這件屋子一片黑暗,比大堂和灶房明顯要黑暗得多。我推門走進發現房間沒有窗戶,給人一種很壓迫的感覺。
我用手機燈光照向左邊,牆邊有一張床,床上有一張發黑的棉被平整地鋪着,但已經又臟又爛了。我想我早上睡醒所在的地面都比睡在這上面乾淨。燈光往右照射,門對面的牆上赫然出現一張照片,是佩佩的照片,準確的說是佩佩的遺照。照片上佩佩的笑容很熟悉,我從口袋裏找出小時候和佩佩拍的那張合影,確認佩佩的遺照就是出自這張合照。大概這張合影就是佩佩生前最後一張照片吧。正看着牆上的照片,忽然我眼角的餘光看到照片下方的桌子上有一顆頭骨。我被它嚇得一個哆嗦,忍不住叫出聲。我努力日子平復下來,屏住呼吸慢慢走進那張桌子。桌子上除了正中間擺放的那顆頭骨,還在左右兩邊各自擺了一顆蠟燭,蠟燭都差不多燒盡了,只剩下短短一節燭台。頭骨前方擺放着一盤早就腐爛萎縮地不成樣子的水果。就是因為這盤水鬼的遮擋,讓我第一時間沒有注意到那顆突兀的頭骨。最後我鼓足勇氣,在光線照射下仔細查看那顆頭骨,可我實在沒辦法從中看出什麼,只能從它的大小判斷它是屬於一個小孩子的,大概十來歲的孩子。想到這裏,我抬頭看了看佩佩的遺照,難道這是佩佩的頭骨?我不敢確定這個猜測,不管怎麼想這都太詭異了。
黑暗逼仄的房間讓我有些不適,我轉身準備先離開這,或許找這裏的村民問一下就能了解十三年前我離開村子前發生了什麼。我轉過身,面前是一堵冰冷的牆。門?我在屋裏轉了一圈,沒有看到那扇被輕易推開的門,四面八方除了那張破舊的床,以及擺放着頭骨和亂七八糟東西的桌子,只有牆,彷彿無窮無盡的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