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64章 忘不掉一個人不犯法
團里有大小演出,資源不缺,缺的是時間跟精力,陳靜安年紀最小,又是後來,需要更多練習提升自己跟培養默契,她大多時間泡在團里,休息時就研究從沈孝誠那謄抄下的古譜,嘗試着復原出來。
今日也一樣。
練習室的門被推開,進來的先是團長,身邊還有人,他抬手介紹起添置的設備,嘴裏說著感謝的話。
“客氣。”
有些聲音,即便是兩個字,她也能第一時間辨認出是誰。
沈烈頎長身形跟矜冷氣質讓人很難忽視,他目光稍淡,陳靜安與他視線一瞬交錯,他收回,問:“這是在演奏什麼曲子?”
“合奏曲《飛天》,沒過多久就要登台,大家都在忙着練習。”
“現在也能聽嗎?”
“當然。只是不在現場,也還沒到完全能演奏的水平……沈總,也請您指點些意見。”
團長走進來,讓他們從頭再來一遍。
鍾欣先認出門外的是誰,一直以來她都沒將小沈跟沈氏集團聯繫上,她想起上次吃飯時,小沈說自己家裏做點小生意,這是小生意,她是真漲見識了。
她回去頭看陳靜安,陳靜安一時心虛,壓低聲音說以後再解釋。
鍾欣驚得快說不出話:“陳靜安你上輩子是個忍者嗎?這種事你怎麼做到忍着不說的?”
“……”
鍾欣目光熱烈的快要將她融化,陳靜安不得以才靠近半分:“以前沒講是沒交集,之後沒說是因為已經分手。”
“你自己聽聽有說服力嗎?”鍾欣瞪眼,“我說,怎麼會有人拼了命的砸錢進來,原來都只是博美人一笑。”
“跟我真沒關係。”
“真沒關係嗎?你騙自己可以,可騙不到我們這些旁觀者。這位沈總如今大把錢投團里,投你們學校,現在甚至以你老師周正卿名義創立扶持基金會,簡直是我們民樂最大金主,總不能是真的心繫我們民樂生死存亡,或者文化傳承這些扯淡理由吧。”
“……學姐。”
鍾欣哼笑:“你別也騙自己了,就是為了你!”
陳靜安也沒再辯解,這其中或許有,或許沒有,都不重要了。
演奏重新開始。
陳靜安心思全在琵琶上,她收斂掉屬於自己的情緒,完全沉浸在曲子裏。
“沈總覺得怎麼樣?”團長低聲詢問。
“我是外行,也只能聽個熱鬧。”沈烈淡淡道:“專業上的事,我無法評價。但我個人很喜歡,演出在哪天?”
團長報了個時間,說到時候會留票,差人送來,希望到時候沈烈能賞臉,還說了其他,團里如今的發展跟現狀。
沈烈溫潤輕笑,偶爾應答。
餘光里,纖細單薄的身影手持琵琶,亦如見她第一面時的樣子,身體繃緊如琴弦,彈捻間,揮灑自如。
晚上,團里通知,需要幾個人應酬吃飯。
除了些資歷深的老人,怎麼也得帶幾位年輕漂亮面孔撐場面,鍾欣晚上還有事去不了,陳靜安慘遭抓壯丁。
飯局上有沈烈,鍾欣倒是不擔心她出什麼問題。
陳靜安不想去,臨時編造些託詞,但實在不太會說謊,三兩句就被識破,最後不得不同意。
團里的人,坐同一個車過去。
包間裏人已經到了七七八八。
沈烈坐於主位,紀弘在身邊,還有些人陳靜安不認識。
團長領着他們進去,面帶笑容說遲到賠罪的話,有人提起要罰酒,團長樂呵呵應下,先自喝三杯。
陳靜安出學校沒多久,對這種觥籌交錯的應酬仍不太習慣,她酒量不好,但也不能埋頭一直吃,只能扮演吉祥物,當聽到聊起民樂時,她捏着杯子,跟着笑一下。
笑容假假的,她面部都覺得僵硬。
也是這時候,陳靜安才注意到沈烈手上的傷口,從虎口的位置包紮着一圈繃帶,佔據半個手掌,異常醒目。他略偏過頭,跟團長在聊。
失神也只是一瞬,很快,她聽到自己的名字。
對面位置有位黑襯衣男人向陳靜安舉杯:“陳靜安?我沒叫錯吧。我知道你,那個霸王什麼的視頻我看過,虞姬非常驚艷,沒想到今天見着真人了。”
“是的,陳靜安。”
“陳小姐算還真是年少有為啊,就為這點,我必須得敬陳小姐一杯,我先幹了,你隨意。”說完,黑襯衣仰頭,一杯直接見底,倒過杯子示意。
“……”
陳靜安是真討厭酒桌文化。
她輕皺了下,指尖碰觸到酒杯。
“她喝不了酒。”
清冷低冽聲音忽然插入。
陳靜安心底一顫,於湖底投遞的一顆石子。
沈烈並未看陳靜安,視線掃過黑襯衣,也只一眼,黑襯衣喉頭一緊,趕緊說自己是只是開玩笑,逗她玩的。
這一聲多少有些曖昧。
酒桌上的人掂量着這句話里的其他含義,猜想兩人可能認識,但也只有這一句,沈烈繼續跟團長交談,再沒有其他異常,一個目光都無,更不談別的,一切無跡可尋。
再沒有人向陳靜安勸酒。
她喉嚨里乾涸發緊,不知道如何紓解,倉促慌亂見,握住面前的杯子喝了口,喝得有些急,酒精的辛辣立刻湧來,在喉管里起勢,又在胸腔里燃燒,不好受的同時又覺得有些快意。
一頓飯賓客盡歡,席間再沒其他事。
陳靜安在無人注意時偷偷喝光一杯酒,面上泛着自然紅暈,不至於到喝醉的地步,至少看向自己的時候手腳健在,地面也沒有凹陷突出。
但這樣的感覺叫她舒服。
身體輕盈,沒那麼多心事。
團長喝得不少,五六分的醉意,但還撐着精神,送沈烈先上車,剩下團里的人,也是一一安排好,問清楚地址,挨個送回去。
陳靜安因為年紀小,又是女生,被第一個送回。
到地方,她跟車裏的團長前輩打完招呼,小區入口路邊稀疏地停着數輛車,黑色居多,她多看兩眼,然後收回視線,抬步往裏走。
老小區,沒有刷卡同行通道,只有坐着的保安老大爺。
陳靜安在這住有一段時間,平時背着琵琶包,出入都很醒目,一來二去,大爺知道她,進出還會打招呼。
“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晚?”大爺關切問一句。
陳靜安笑着回應:“團里有聚餐。”
“聚餐啊,那也要早點回來,你一個小姑娘,晚上危險的很吶。”
“嗯,下次早點。”
陳靜安走進小區。
她住的地方在最里的位置,要走幾分鐘。
老校區樓棟設施也很老,樓道的感應燈時靈時不靈,樓下長時間黑着,入口處幽幽如洞穴般,她習慣性去拿手機打開手電筒時,餘光里看到不遠處的沈烈,身影隱匿在陰影里,一支煙將抽盡,煙霧很快被吹散,他將煙摁滅時已經快燃到濾嘴,他像是在這裏等許久。
更醒目的是,他手上的繃帶,飯桌上還潔白如新,現在滲透出血跡,應當是傷口裂開。
他整個人看起來倦怠又焦躁,與之前清冷矜貴的形象大相逕庭,像是匍匐太長,卻又不得滿足的獸。
怎麼弄的?
陳靜安下意識去想。
話到嘴邊先問的卻是:“你怎麼在這裏?”
“在等你。”
陳靜安怔愣。
沈烈沒動,眼廓深邃,他道:“酒桌上不是喝完整杯酒嗎?”
“我……”
陳靜安有種被抓包的心虛感,像是偷喝酒被發現,又意外於他怎麼會注意到,整場飯局,他根本沒看自己。
“看來沒喝醉,”沈烈手臂上搭着外套,“時間不早,早點休息。”
他從陰影里走出來,光線依然不好,他走近,身上的細節越來越清晰,襯衣上皺褶明顯,雪松的氣息越來越重,很快侵襲入周圍空氣。
就這樣,什麼也沒做。
他在這裏可能等了一支煙的時間,只是為了確認她是否有安全到家。
“沈烈。”
陳靜安叫住他。
沈烈頓住腳步,薄白疲倦的眼皮低垂着,他視線落在那張清冷乾淨臉上,像是預感她會說什麼,輕扯唇角:“是這樣也不可以嗎?”
陳靜安對上他眼底。
晦暗,沉默,情緒濃郁得幾乎化不開。
“那我做不到,靜安,別這麼霸道,忘不掉一個人不犯法。”聲音好輕,輕到風一吹就能散掉。
他已經儘可能保持距離。
陳靜安眼眶瞬時溫熱。
就這麼喜歡嗎?不值得,真的不值得,有時候想想,她其實什麼也不是,這世界那麼多人,她丟進人海里都能被淹沒。
她憑什麼能讓他念念不忘。
“不是。”
陳靜安垂眼:“你傷口裂開了。”
沈烈反應過來,抬起手,瞥了眼洇出的血跡:“只是小傷口,沒什麼事。”
“我可以幫你弄一下,我有葯跟繃帶……”陳靜安想了想,又低聲補充:“看你對民樂未來做出不小貢獻的份上。”
她低着頭,沒跟他對視。
誰都能聽出她這句話的彆扭。
沈烈輕笑,問:“所以,你這是在邀請我上去嗎?”
既然話已經說出去。
陳靜安吸氣,抬頭,直視他:“嗯,請問沈先生要上去嗎?”:,m.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