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62章 釋懷
當天晚上,陳靜安再一次失眠。
看時間已經很是深夜,阮靈在身邊睡得安穩,她起身,撩開窗帘,一條小縫隙,視線里始終有身影在那,猩紅一點,明明滅滅。
他在底下抽許久的煙。
第二日一早,人已經不在,只是桌面上放置的煙灰缸里,擠滿煙頭。
陳靜安跟阮靈趕飛機很早退房,推着行李出來。
視線匆匆一撇,保潔阿姨已經開始工作,將煙灰缸里的煙頭清理掉,重新換上,光潔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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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靜安繼續完成巡演。
從京城離開到下一站,演奏越來越賣力。
中途跟阮靈通過視頻,她無意提到上次酒店的早餐,她問過其他同事,公司給的票里包含的早餐只是簡單的套餐,再想吃點什麼,就要自掏腰包,然後就不再繼續說了。
兩人心照不宣,那應當是沈烈的手筆。
巡演結束,陳靜安回到江城,是休息,也是因為春節將至。
照例吃過團圓飯,到快午夜時去橋邊放煙花,她朝着手裏呵氣取暖,恍惚間有些懶散音調在耳邊響起。
“是不是應該抱一下?”
她倏地回頭,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春節過後,京城民樂樂團公佈招新,陳靜安整理好簡歷發過去,經過筆試面試,層層選下來,最終拿到入團名額。
報道后,團里組織迎新聚餐,新人算加上陳靜安也才四個,其中兩個碩士,兩個本科。
聚餐時,學姐鍾欣坐在陳靜安身邊坐下,直到她酒量差,替她擋掉不少酒,別人笑她護犢子,她大咧咧地笑:“我直系小學妹,還是小孩呢,我不護她護誰?”
一頓飯吃下來,陳靜安滴酒不沾,杯子裏一直是橙汁。
“謝謝學姐。”
“跟我客氣什麼,以後有學姐在,不會讓你吃什麼虧。”
鍾欣又道:“說起來,你運氣還挺好,你還記得以前團里什麼樣子吧,設備都舊成那樣都沒錢換,現在好了,團長拉到投資,資金充足,場地重新裝修,又將能換的全換一邊,那叫一個闊氣。”
“什麼投資,肯投這麼大一筆?”
“驚訝吧,我剛開始聽到也是這個表情。”鍾欣笑笑,“沈氏集團,你對這些不了解,應該不知道,但你只要知道你從小到大必定會用他們家產品就行了。”
“……”陳靜安愣住。
鍾欣也沒在這問題上多說,問:“我記得你那位男朋友,是不是也姓沈?”
“你那位小沈呢?怎麼沒見到?”
“分手了。”
“怎麼分手了,我感覺他還不錯,你們兩個看起來挺般配的。”鍾欣有些意外。
“不太合適。”陳靜安握住杯子喝了點果汁。
鍾欣看她不太願意提,也沒有問下去,笑道:“沒關係,學姐以後給你介紹更好的。”
“學姐,暫時就算了。”
“明白,想先搞事業!”
再次見到沈烈,已經是一個多月後。
因為冬春換季的緣故,周正卿先是患了場重感冒,咳嗽十天半個月不止,久病不愈,到後面又牽扯到老毛病,身體捱不住才給陳靜安打電話,想讓她送自己去醫院。
一番檢查下來,住院在所難免。
周正卿還想着開點葯就好。
陳靜安皺眉板著臉:“醫生都讓您必須住院,如果您一定要違背醫囑的話,我就要跟師兄師姐們挨個打電話,讓他們都回來勸勸您。”
“行,我住院。”周正卿豎起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很吃這一套威脅,當天在醫院裏住下。
陳靜安團里的事結束,便來醫院陪護。
周正卿嘴裏埋怨,既然已經請好護工,就不必來回浪費時間。
“那怎麼能一樣呢。”陳靜安仍是每日都來,師徒情誼到現在,早已經如同家人,老師身體不好,師兄姐們又不在跟前,能盡孝的只有她了。
周正卿卧床無聊,陳靜安便陪着老師下棋。
她技術不好,青澀稚嫩的很,走錯子時周正卿會出聲提醒,允許她悔幾次棋。
“下這,你確定了?”周正卿看陳靜安落子,抬了抬眉,眼裏全是笑意。
“不對嗎?”
陳靜安托腮,又重新去看棋局,眼神茫然,一時看不出問題。
周正卿笑着落下黑子:“你再看看,是不是落進我圈套里,再走三步,你可就輸了。”
陳靜安眨眼,恍然大悟,靦腆一笑:“誒,還真是,那我申請悔棋。”
“悔吧悔吧。”
周正卿擺擺手,表現得十分大度。
師徒兩人正笑間,病房的門被敲響,同時看過去,還以為是護士,門打開,入目卻是挺高的身影,長款風衣還裹挾着室外的氣息,他手提着禮品,面容清雋斯文。
猝不及防地對視。
陳靜安臉上的笑意還沒斂去,便僵在臉上。
沈烈平和淡然一笑:“抱歉,我不知道你在。”
他走進來,然後跟周正卿打招呼,在周正卿招呼他坐下時依然站立着,大有送完東西就要走的意思。
陳靜安反應過來,起身將棋子收起來:“你們聊,我出去買點東西。”
棋盤也一併收起來,摺疊着,放在床頭柜上,在找到手機后要走出病房,他們擦肩而過,這個病床一角,他的氣息掩藏在消毒水味道里,也只是一瞬,她很快推門出去。
出來后,才想起要呼吸一樣,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坐。”
病房內,周正卿再次招呼着沈烈坐下:“只是小毛病,哪裏需要大動干戈,還親自來一趟。”
“作為晚輩,應該的。”
“沒有什麼應該的,你這段時間做得實在不少,我心裏感激,總跟你二叔說等你有時間一定要請你吃飯,當面感謝。”
“您言重了。”
“學校由你投資,我們系還真是有了新面貌,我們系一直以來人丁單薄,在學校沒什麼分量,好事輪不上,資金流到我們這就那麼點,能做成什麼事?”周正卿清楚,這其中緣由,陳靜安佔了幾分。
他知道兩人已經結束,但真結束,假結束誰又能下決斷。
“也是二叔的意思,他時常提起,我倒是耳朵都要聽出繭來。”
“也是我一直向他哭窮,他這個人面慈心軟,最聽得這些,沒想到轉頭磨你去了。”
周正卿笑笑:“眼看着我今年就要退下來,能看到系裏有這樣好的發展,我也能放心。”
沈烈抬眼道:“這也是我這次來找您的原因之一,您今年便要從一線下來,這麼多年來在這行積累出威望名聲,我打算以您的名義創立扶持基金。這件事我跟二叔也聊過,他很贊同。”
“我的名義?”
“嗯,扶持的主要對象在家境一般青少年……”沈烈將自己的想法悉數說出來。
周正卿震撼到久久說不出話來,到最後握住他的手:“我何德何能……不管最後怎麼樣,我都要替那些孩子們謝謝你。”
又聊了些,沈烈起身要走。
周正卿邀請他參加自己的退休宴,並不怎麼上枱面,只是一些朋友同事以及學生吃頓飯。
沈烈委婉拒絕:“以我現在跟靜安的關係,還是不宜參加。”
語氣淡淡。
看不出有半點別樣情緒。
周正卿才放下心來。
陳靜安在住院部外庭院裏轉了幾圈,最後在長廊坐定,注意到今天天氣過於陰沉,天空暗淡無光,是下雨的前兆,她沒帶傘,想着等沈烈走,她回病房,跟老師說今天早點回去。
沒一會,老師發來消息,她等了下,避免撞見的尷尬,才收起手機往回走。
周正卿也注意到天色,催她早點回去。
陳靜安拿包,下樓時遇到飯點,電梯就等許久,等到一樓,外面已經開始下起雨。
雨勢不算太大,估摸等一會會聽,她跟持有一樣想法的數十個人在門邊等着,淅淅瀝瀝的雨聲里,陪護的家屬在交流醫院哪家飯菜實惠又好吃,吐槽居多,倒也不覺得無聊。
等片刻,雨幕里,有人撐着柄黑傘過來。
等雨的人自覺讓開位置來,陳靜安也往邊上挪了步。
對方收傘,在她身前站定,一柄摺疊好的黑傘遞過來,握住傘柄的手指骨節分明,修長白皙,她目光頓住兩秒,認出是誰,驀地抬起頭,這樣近的距離,面對面,她目光怔怔。
沈烈身形挺拔,只是略垂下眼皮,便像是將周遭的嘈雜也一併隔絕開。
世界很靜,連雨聲也一併消弭。
“拿着吧,雨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停,也不是以前拿把傘,不值什麼錢,如果你堅持要還,可以直接寄回淺灣,你知道地址。”沈烈顯得很平靜,輕扯着唇線有些笑意,眼裏情緒簡單,簡單到只是在下雨天,遇見故人,隨手遞過一把應急的雨傘。
沒有任何意思。
不是一借一還,創造見面機會。
淡然的,好像她不要,沒釋懷的人是她。
陳靜安做了個很細微的吸氣動作,接過傘道:“謝謝。”
“客氣。”
“砰”的一聲雨傘再次撐開,水漬輕濺,沈烈已經走進雨里。
外界聲音又重新出現,雜亂無序的雨聲,呼吸聲咳嗽聲,以及告誡別人千萬別去左邊那家小炒菜館裏買飯的說話聲,齊齊在耳邊開始炸開。:,m.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