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如來何在？
天色破曉。
雙頰無肉，勒一條扁薄金箍，簇兩團淡黃凶眉的黃眉老怪一手持狼牙棒，一手托着人種袋，背後背着金鐃，神情靜謐地眺望遠處的青山。
青山就是西王母的道場。
山風拂過，林海搖曳，山體青碧欲滴，生機勃發，景色絕美。
可同樣，那些山間的植物中又蘊藏了一股難以述說的死氣。
青山本就是最終的一批鬼魂歸所。
山上既有從崑崙搬來的昆吾神獸，又有曾經的天帝近衛女武羅，甚至還有一道元始天王的先天大法印。
西王母本來是久居崑崙山脈。
元始天尊創立玉虛宮，設下崑崙一處道脈，也就把西王母趕了出來。
為表達歉意與補償，元始天王把燭龍死後被撞斷的鐘山碎片以大法力凝聚起來。
這才又有了眼下的青山。
而整個青山的內核，實際上就是鐘山碎片粘連起來。
古早時期，此地就等若陰曹地府。
洪荒之中，許多生靈來此都滿懷畏懼。
黃眉老怪倒是早就知道有如此一個地方，可今日卻也是頭一回見到青山。
“時光逆轉，空間切割。西王母倒是捨得下本錢，真武大帝也是好手段。”
腳下一團金雲的黃眉老怪喃喃低語道。
他的心思遠飄，凝視着遠處如詩如畫的青山風光，對於被崑崙鏡攝來此地，黃眉老怪倒是半點也不擔心。
因為準聖大佬彌勒尊者的假道成佛的法寶，無論是人種袋，金鐃都在他手中，黃眉老怪又如何會怕？
西王母縱是底牌良多，可天仙就是天仙。
而准聖就是准聖，中間差距是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
“傳我號令，列陣集合！”
一聲嘶吼長嘯響起，一個赤背的神將，好似一塊倒沖的隕石，帶着一圈火紅的火焰，從青山之巔衝出，暴走般奔向黃眉老怪而來。
其額頭第三隻神眼怒睜，瞳孔如同裂開一扇紙窗。
銳利如劍的神光不住醞釀，金色法力粒子填充進去，神光法劍下一刻就要爆發出來。
而隨着神將吼聲落下，三千火鴉兵齊齊飛出叢林。
宛如黑潮一般湧出，追隨在三目神將的身後。
“阿彌陀佛，原來是華光上將，可你記不記得，你早就死了？”
黃眉老怪口喧一聲慈悲佛號問道。
“死？哼，本將得西王母賜福早已恢復如此。”
馬華光憤恨吼道，被孫悟空硬生生撕斷雙臂，自是被他認為是此生最大的恥辱。
同樣，馬華光心知絕非孫悟空對手，才有意挑選了三大妖魔之中，他自認為最弱的黃眉老怪。
“冥頑不明。”
黃眉老怪腳下金雲擴散開來，一縷縷的金光從黃眉怪乾瘦的身軀上傾瀉出來。
空中響起陣陣低語梵音，凜冽衝天又暴躁如山火噴薄欲發的殺機被佛光衝散。
黃眉老怪把狼牙棒插入虛空，左手的手心赫然多出一個金色的禁字。
宛若佛陀臨世的黃眉怪手心朝前一拍，對準馬華光打去……
一時間，馬華光周身的火焰氣息被盡數抽離。
吱吱呀呀。
那些火鴉兵的叫聲則是在此刻顯得有幾分抑揚頓挫。
“哼哼。”
黃眉怪冷哼，輕輕聳了聳肩膀：“阿彌陀佛，你呀，從一開始就挑錯了對手。”
說罷，右手的人種袋朝前一拋。
三千火鴉兵一股腦兒，不受馬華光控制地飛了進去，好似上趕着給黃眉怪獻寶。
“你……”
馬華光把話吞進了肚子，他想說點什麼，可惜啪嗒一聲輕響，法力維繫的金色禁字印記，一巴掌抽打在他的額頭。
頓時，馬華光頭頂第三隻眼閉攏，張大嘴卻發不出一點聲，元神一陣暈厥，軟趴趴倒了下去。
黃眉老怪抽出倒插虛空中的狼牙棒，就欲一棍子敲碎馬華光的腦袋。
“這一回，可沒人能逆轉時光來救你。”
黃眉怪心道。
“唉。”
虛空中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
“得饒人處且饒人。你何必置他於死地。”
清冷的女子的聲音響起。
“見過娘娘。”
黃眉老怪倒是認出這是西王母的聲音，把人種袋往腰上一掛，丟掉狼牙棒，連忙雙手合十行禮。
“娘娘可知我今日放過他，他必不放過我。”
黃眉老怪行禮之後才反問了一句。
“真武帝君當年領元始詔書，踏平紂絕陰天宮時，我為了煉製十方鬼帝，曾向他討要過一尊天魔王。這些年一直不知如何償還這份情誼，華光上將卻是不能讓你帶走。”
西王母毫不猶豫地拒絕道。
其一馬華光本就是鬥牛宮護法，屬於西王母麾下神將，只是暫且借調給真武。
其二則是討要天魔王之事，是實打實存在。
西王母欠了真武大帝一份情誼。
“娘娘啊，你如此蠻橫行事，小童我要如何回去交差？”
黃眉老怪伏低做小問道。
正值此時。
一道暴烈的女子聲音從山巔傳來，無比強硬。
“我家娘娘本是不欲趟這一次的渾水，奈何你們一個個都在逼我們。”
青山山頂。
一塊怪異的巨大石輪上，一襲青衣，生有豹尾的女子，蓄勢待發攥緊拳頭。
她的身旁有零星的青色火焰矗立燃燒。
幽冥碧火！
不過此女卻並非雍容華貴的西王母。
而是其麾下女武神——武羅娘。
她的眉目與西王母有七成相似，性格方面卻又全然不同，比起西王母自帶雍容富貴氣而言，女武羅的氣質中多出一份酷烈。
地府中的各種刑罰，人間的車裂之刑，最初就是由女武羅傳給世人。
“尊下之話可謂是差矣，我等為魚肉，紫微是刀俎。哪裏是我們逼迫了尊下與娘娘，分明是紫微帝君不願放歸我等。但凡有一條生路，又有誰會與天庭為敵？阿彌陀佛。”
黃眉怪一臉的苦相說道。
“原是這般。”
武羅娘聲音頓了頓，又道：“那和尚，我倒是有個主意——你若放下狼牙棒，人種袋，背後金鐃且束手就擒。我就讓娘娘給你一條生路，如何？”
武羅娘聲音戲謔說道，實則也對黃眉老怪存有深深的忌憚。
青山雖是西王母的主場，可黃眉老怪手中的幾件假道成佛之法寶，實在是厲害得緊。
想要破解，非得付出大代價不可。
“姑娘說笑了。”
黃眉老怪心頭髮狠，人種袋朝天上一丟，空中頓時形成一個偌大的黑洞。
黑洞的引力誇張無比，虛空中盪起陣陣波紋，而那些無形的線條所過之處，青山上的草木，建築，抑或是法鈴，經幡紛紛被扭曲的黑洞引力抽走。
一座好好的森林，泥塵漫卷，樹木消失，甚至就連地皮都被刮下三尺來。
“好個賊子。”
女武羅怒罵一聲，手中一股浩然青光席捲，下一刻，一把金剪子赫然出現在她手中，女武羅直接把金剪拋向空中。
“不好！”
黃眉老怪見此一幕，頓時神情大變。
……
崑崙鏡把戰場空間切割開來。
保衛小西天的一方人馬此時可謂是都不好過。
林動身陷天外天戰場，牛魔王則是被送入天河附近，正好陷入天兵天將的埋伏圈中。
黃眉老怪則是被送到青山附近，西王母的主場。
而最倒霉的是孫悟空，踏碎虛空，重新降臨小雷音寺，結果卻是遭到紫微大帝親自出手的攔截，抑或是說單方面的教育。
北斗九辰連作一線鎮壓下來，貪狼，巨門，祿存，廉貞，武曲，破軍，此為七宮，外加兩顆輔助星，左輔與右弼。
九星一點點從虛空侵入，宛若九尊無量巨山欲砸向暴猿。
孫悟空施展出法天象地神通，妄圖與九天之上將要落下的星辰相抗衡。
數千丈的法身，舉起雙拳頂天。
血口獠牙對準落下的星辰咆哮，吶喊。
蕩滌的音波在虛空中蔓延，好似要震碎空間。
龐然大物猛地壓下。
洪荒世界的保護機制，空間自發防禦，宛若玻璃碎開一般的爆炸聲接連響起。
第一顆星球緩緩逼落。
孫悟空雙臂擎天柱般，頂力相抗。
僅僅是第一顆貪狼星鎮壓下來，轟隆隆，孫悟空的泥丸宮中就傳出一陣劇烈的晃動，元神險些棄肉身而去。
渾身上下擰緊的肌肉，爆裂開來。
鮮血噴濺，百竅齊齊噴湧出一抹赤紅。
孫悟空的眼前一片昏昏，恍惚中，猴頭好似又回到了當年那個旌旗攪動，喊殺聲沸騰，血泥飛濺，塵埃盈野，十萬天兵圍剿花果山的時刻。
孫悟空知道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九辰中第一顆就有天塌一般的重量。
若是另外幾顆齊齊落下，豈不是要把自己砸成一攤爛肉。
撕裂血肉的痛楚，反覆沖刷猴子的神經。
孫悟空腳下的大地層層坍塌，小雷音寺直接在兩股相撞的力量中被震爆成齏粉。
第一顆星球被孫悟空兩手頂起。
暴猿的拳頭狠狠砸進貪狼星的地殼。
星球之上的山谷同樣是積壓破碎，陸地板塊大片傾瀉移動，大片皸裂。
紅滾滾地核上的岩漿把覆蓋在星球另一面的冰川融化。
冰與火一碰撞，蒸騰起無盡量的蒸汽，環顧在星球表面。
好似給貪狼星球體裹上一層圍巾。
洪荒中的地祇神靈不得不抽調一部分力量，借給孫悟空。
不然，任由紫微大帝發揮下去，西賀牛州的地殼都要被擊穿。
“孫悟空，你服不服？”
紫微大帝的聲音伴隨着轟隆隆的雷電聲響，響徹在三界上下，直抵冥府。
另外八顆星辰，依舊在虛空處盤旋，將落未落。
顯然是留了兩分情面。
“服了，服了，俺老孫服了，帝君，您老就收了神通吧。”
孫悟空迫於壓力，認錯般說道。
“哼，猴頭，你險些壞我大計，今日就再壓你五百年，稍作懲戒，若無大赦，絕不允許出來。”
說罷，北斗第一星貪狼星化作一座直抵天闕的萬丈大山，狠狠把孫悟空給壓在下方。
“如來，如來，如來何在啊！”
孫悟空絕望地大叫了幾聲。
五百年？
又一個五百年，猴子一生能有幾個五百年。
這一刻孫悟空無比盼着有人來救……
猴頭的法天象地神通開始不住縮小，到最後直接被山體給罩住，徹底看不見。
而萬里的平原山地皆被星辰所化的大山給狠狠壓着。
靈山腳下威名赫赫的小西天成為一片渣土，自始至終都不曾有佛陀現身此地。
整個靈山上下陷入詭異的沉寂。
……
“無上天魔林元覺，操雷控火，還可以駕馭天魔氣，假身成佛，如今更是掌握天罡地煞法門，精通一百單八種變化……這傢伙，簡直是個怪物。”
“我心中畏懼他，認為比不上他，產生畏懼的想法，情有可原，可我這一世又何曾弱過別人？桃山救母，挑戰天規，殷商時期，征伐萬仙，縱是准聖都我圍剿過。我又怎麼會認為自己比不上他？莫非是心魔動了？哼，你是怪物，可我難道就不是！”
楊戩提起三尖兩刃槍飛至虛空。
此時的楊戩也是化出數百丈的身軀，當然是沒法與林動，真武大帝足踏星河的萬丈法身相提並論。
可楊戩的身軀若是以正常眼光來看待，依舊是如同一座小山頭似的。
他飛至半空，調動全身上下所有的庚金劍氣凝聚於三尖兩刃槍上，然後趁着林動與真武大帝交手的間隙，三劍兩刃槍狠狠戳入林動手臂，林動歷經數場戰鬥與真武大帝可謂是斗得精疲力竭。
此刻冷不防一槍刺來，他的視線位置根本看不到楊戩。
同樣，元神也全力專註與真武的北方聖靈法體戰鬥。
儘管有一定程度的預警，可依舊被他下意識地忽略過去。
然後……
林動也嘗到了苦果，被楊戩一槍扎入手臂，森林一般的白色鬢毛飄落下來，法力瘋狂傾瀉，就好比一個吹大的氣球，噗呲一下鑿穿一個洞，一瞬間就把氣給放了出去。
而法力就是這些氣。
萬丈法軀，九首牛魔開始坍塌一般的縮小。
而另一頭的真武大帝其實也早就到了強弩之末，也開始收起神通來。
楊戩尚且想着與真武大帝打一個配合，萬萬沒料到的一點是……
“楊戩你是天界的戰神，你既然來了，這魔頭就讓與你了。”
真武甩下一句話來，徒手撕開空間，大踏步離去。
每一次啟動北方聖靈的法身，對於真武帝君而言都是一次恐怖的消耗。
沒有一個數百年，上千年的光影是很難恢復過來。
龜蛇合體，不是性命攸關時刻絕不輕易啟動。
如今一戰，真武卻是不再敢留下，因為他知道，儘管自己到了極限，可林動依舊尚存一戰之力，示意趕緊走掉。
楊戩刺出一槍后，林動被破了萬丈牛魔法身，他變換本來面貌，猛地一擰頭。
頭顱幾乎是一百八十度旋轉，滔天的殺意，向著楊戩傾瀉而去。
“你剛才那是什麼槍？”
林動咬住牙齒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