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灰磚砌成的古鎮是一座知名的旅遊小鎮,可因為冬日的寒潮與流感,向來人頭攢動的古鎮也變得有些寂寥。
一眼望過去,歷經滄桑的石板路上,除了寥寥遊客就是各式各樣的小攤,這些攤子上有賣手工製品的,有賣地方特產的。而在這五花八門的攤子中間,還有那麼一兩個算命的。
這些貼着鬍子,不知是真瞎還是假瞎的算命老道,個個都端着高深莫測的模樣,一心等着有緣的冤大頭撞到他們手裏來。
“前面那位身着綠衣的小夥子,我看你印堂發綠,恐是有災,要不要來一卦啊?”
“這位老人家我看與你有緣,不如讓我免費與你算一卦,如何?”
只可惜等了許久,這些道人覺得有緣的人,都自覺與他們無緣,無視着就要從他們攤子前路過。
老道們搖頭晃腦、哀怨嘆息,只覺得現在這個世道,算命這行當都不好做了。
“天機不可泄露啊。”有一個老道人摸着自己的假鬍子感嘆着,“不然貧道還是收拾收拾攤子,回去鄉下種紅薯吧。”
他話音一落,忽地聽到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既然道友鳥肥去種地惹,相逢即是有緣,不如泥把攤子挪挪、讓我擠擠吧!”
老道左右見沒人,站起來往攤下一瞅,才看到他的攤前有個手裏拿着奶瓶子、牙齒還沒長齊、甚至不及攤子高的小娃娃。
他走南闖北這麼多年,也算是見過不少人,卻也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娃娃。
瞧瞧,這皮膚嫩得跟能掐出水似的。
瞅瞅,這眼睛大得像葡萄似的。
這小娃子除了瘦弱了點,簡直沒有一處是長得不好的!
人對小崽子總是有護犢之情的,就連方外之人也無法例外。雖然老道沒完全聽清這個小娃子奶聲奶氣地說了些什麼,但也知道他好像想讓自己挪挪攤子。
老道以為他是想在自己邊上玩,便好脾氣地把自己的小攤往邊上搬動了一下,給他挪出了一個空位來。
然後他就見這個小娃子高興地手捧着不及巴掌大的小臉,露出了米粒似的小牙齒,把他萌得心肝顫。
老道被小崽子的笑容迷了眼,怕他在一邊待着無聊,還大方地給他拿了廉價紙筆,讓他在邊上畫著玩。
小娃子把大奶瓶放在地上,驚喜地接過紙筆后,竟然歡喜地跳了起來,奶聲奶氣地喊了一聲:“好耶!”
老道看着這個跳起來都打不到他膝蓋的小人,慈愛地笑了笑,心想小孩子就是容易打發,就拿了一根筆幾張紙也能高興得沒邊。
其他攤子上的攤主也笑盈盈地看着這小娃,然後他們就瞧見他在算命攤子邊上坐下、像模像樣地攤開了紙,並大筆一揮地塗塗畫畫起來……
等等,一旁的老道看着看着發覺有些不對勁——與其說“畫”,不如說這孩子正在“寫字”。
這麼小的小孩子竟然已經會寫字了嗎?
老道心存疑慮仔細看了下去,發現雖然小孩子手腕沒力氣,筆都握得歪歪扭扭的,但是這小娃確實在一筆一劃寫得認真。
“一卦……”老道仔細看着他寫的字,不自覺地將其念了出來,“黃……金……萬……兩……童……叟……無……欺……草!還是繁體字!”
老道被小崽崽嚇得破了功,一聲國罵不禁脫口而出,反應過來后連忙左顧右盼,怕有旁人聽到。結果他一看,發現他的攤子前面,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扛着攝像機的大漢。
在古鎮裏拿着攝像頭的旅客常見,但扛着這般“大炮”的卻也是少有。
大漢注意到老道的視線,友好地笑笑后,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工作牌,老道看着他的工作牌這才想起,前兩天街道群里確實說了,最近有一個什麼娃娃們參加的綜藝節目組會來古鎮……
合著這個小娃娃雖然穿着簡單又生得瘦弱,卻不是個普通娃娃啊!
能上電視的會是什麼平常人?老道心裏想着,恐怕這小娃是什麼富貴人家裏精心養育出來的,才能這麼小就能握筆寫字!
原是自己看走了眼!
幸好那抗攝像機的大漢聽不到老道的心聲,不然只能苦笑一聲。
雖然一般能上電視的確實都不是什麼普通人,可偏偏眼下這個在潑墨揮毫的小孩,卻正是《寶貝沖沖沖》這檔綜藝節目裏最普通、最不起眼的那個——一個來自孤兒院連大名都沒有的三歲小朋友,緣緣。
《寶貝沖沖沖》是綠江台籌備的一檔直播型的“親子”戶外真人騷節目,節目組原本只請了十位“精心挑選”出來的萌娃和明星作為嘉賓。
但由於現在審核不好過,節目組便腦子一拍決定給這檔節目穿上一層慈善的外衣。
他們不僅將明星和萌娃闖關的目的設計成了對孤兒院的捐款,還從孤兒院裏隨意找了個長相精緻的小孩,打算讓他一起參與節目。
這個小孩正是緣緣。
天知地知節目組知,緣緣就是個小小工具人。
說他是一起參與節目的“萌娃”,可第一天拍制,別的明星萌娃身邊都跟着起碼四五位工作人員,其中又有跟拍的、又有打光的、又有收音的、還有幫忙拿東西的。
而緣緣身邊只有一個人際關係不太好的攝影師。
作為一個沒啥關係的攝影師孔大壘,他在剛被分給緣緣的時候,也不是那麼沒關係。
畢竟如果一個跟拍攝影師跟的嘉賓人氣高,他也是有獎金拿的。
可跟了緣緣,孔大壘在這檔節目裏就註定和獎金再無緣。
要曉得,這個小緣緣不僅是個小工具人,昨天剛來節目組的時候還呆呆傻傻的都不知道應人,這樣的小孩在綜藝里怎麼可能有太多好表現?
好在孔大壘是個心寬脾氣好的,很快就接受了這個現實,只求緣緣能乖一點、配合一點,讓他能安安穩穩地完成這次綜藝的跟拍。
只是誰能想到,緣緣只是拍攝的第一天就給了他一個大驚喜!
一個孤兒院出來的三歲小朋友竟然會寫毛筆字?
這在卷生卷死的富貴小孩中間也是少見,恐怕劇組也會因此願意給緣緣一個鏡頭吧?
為了保證直播期間,節目的直播內容都足夠有趣,即便每個嘉賓身邊都有實時的跟拍攝影師,節目組卻沒有給他們開單獨的直播間,而是讓所有嘉賓都共用一個直播間,並由幕後的導演來決定什麼時間切誰的鏡頭。
然而不像孔大壘猜測的那樣,直播間並沒有因為緣緣的“小小天賦”,而選擇把鏡頭切給他。
“你們以為粉絲是來看他們做什麼的嗎?粉絲是來看我們這些大明星的臉的!就算別的嘉賓坐着不動,在粉絲眼裏也比一個小屁孩好看。”幕後的導演如是說。
倒是緣緣兩邊攤子上面的人都圍了過來,想要看看這三歲能書的“小神童”。
可沒想緣緣在寫完那句“一卦黃金萬兩,童叟無欺”后,只又畫了一些塗鴉便不再寫字了。
只見他在一眾大人的圍觀下,如釋重負地放下了細長的毛筆,而後像模像樣地用另一隻小短手給自己寫字的手捏捏錘錘,一副累壞了的樣子。
好笑的是他本來想順勢捏捏自己的肩膀,奈何因為手太短,看上去卻像是在“自抱自棄”。
他這短手企鵝的樣子把周圍一圈大人都逗樂了,有大嬸忍不住出聲逗他:“你這個娃娃在做甚嘛?”
聽到大嬸的話,緣緣拿起大奶瓶喝了一口奶后,才一擦嘴巴道:“等一嗝、有緣人。”
瞧他這樣子,喝個奶好像喝出了酒味,竟還打了個奶味十足的“酒”嗝。
“哈哈哈哈哈。”大嬸笑得樂不可支,指着一旁老道的鼻子笑罵道,“讓你們這些牛鼻子天天在這裝模作樣的,瞧瞧,都叫這小娃子學去咯!”
給緣緣讓位置的老道好不委屈,這小娃今天才來鎮上,哪是從他們身上學的?
老道看了孔大壘扛着的攝像頭和拿着手機圍觀的眾人一眼,有心賣弄自個兒。
於是他摸着自己的山羊鬍子,蹲下來對緣緣說道:“小朋友,你想玩算命啊?那要不要老道指點你一二?”
他一邊說一邊點了點緣緣放下的紙筆后說:“你不是會寫字嗎?來,寫個字給爺爺看看。”
即便是不了解道門算命的,也看得出這老道是要幫緣緣測字,縱使圍觀人群中不少人對此嗤之以鼻,但為了看緣緣寫字,這些人也俱是興緻勃勃地盯着緣緣。
誰料緣緣並不領老道的情,反而瞪着滴溜溜的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老道,像是在看、在看什麼大逆不道的孽障?
老道被看得莫名心虛,剛想換個法子哄緣緣,卻聽緣緣忽地搖頭晃腦奶聲奶氣地說道:“黃小牛,壬子年生人,家中無父無母,曾有妻兒,卻因水禍身亡,似與不四?”
旁人聽到緣緣說的話,還以為他在模仿電視裏道人的說詞,剛想驚嘆他聰明伶俐,這樣年紀就能記下這麼長的台詞,卻見穿着黃袍的老道聽到緣緣的話后,突然張大眼睛跌坐在地,大驚:“你怎麼知道?!”